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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浙江特警庆祝夺冠(guan)。受访者供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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等风

这次，他们学会了从最细(xi)枝末节的地方(fang)感(gan)知风速，比如，当(dang)风吹过睫毛，或者钻过指缝的时候(hou)。

赛场常有海风，射击时子弹容易偏(pian)离目标。去年(nian)年(nian)底，队员们前往舟山海边，等海风一刮起来，就拿出枪弹练(lian)习。不像电视里，比赛时他们没有捻一撮沙(sha)子来辨别(bie)风向和风速的条件，只能张开(kai)全身的毛孔去感(gan)知，再观察目标附近(jin)旗子飘动的幅度(du)和波纹频(pin)率，判断(duan)风对子弹偏(pian)移的影响，然后(hou)修正弹道。

狙击手徐江东是学数学出身，对距离和空间都敏感(gan)，多大的风该修正多少，他算得(de)很清楚。

▲狙击手徐江东在迪拜赛场。受访者供图

因为在射击项目中吃过亏，所(suo)以大家今年(nian)格(ge)外注意。

阿联酋全球特警挑战赛被誉为“特警圈内的国际足联世界杯(bei)”，设有闪(shan)电战术(shu)冲房、火力突(tu)击、警官营救、塔楼突(tu)击和极限越障五个项目，对参赛队伍的综合素质要求很高。去年(nian)是中国第一次参赛，因为参赛经验不足，队员没有自带武器，使用(yong)的是主办(ban)方(fang)提供的枪支，质量和准头都不算好(hao)，脱靶导致的罚时严重。最终，70多支队伍里，浙江特警排52名(ming)。

面对质疑和嘲讽，大家也(ye)没法(fa)说明太多。回国的飞机一落地，很多队员都掉了眼泪。随队翻译说，巴不得(de)在地上开(kai)个缝往里钻。

这口气(qi)憋(bie)了一年(nian)。今年(nian)的比赛几乎从2024年(nian)年(nian)初就开(kai)始筹备，浙江特警从全省的“百(bai)人尖兵”选了三四十名(ming)队员，又在各地市选拔，通过考核的队员才能参加为期三个多月的集(ji)训。

训练(lian)期间，队员早上六(liu)点半准时出操，一直(zhi)练(lian)到下午，晚上还要根据短板有针对性地加练(lian)，一直(zhi)练(lian)到八九点。

冬天(tian)的杭州，气(qi)温在零(ling)摄氏度(du)上下，练(lian)习过障碍科目时，队员要依次下水坑，虽然加了热水，人只要从水里出来，再过几个障碍，就要冻(dong)坏(huai)了。很多科目对脚踝、上肢、肩关节灵活度(du)要求很高，如果活动不开(kai)，很容易受伤(shang)。不过，一旦活动开(kai)了，浑身热，衣服一脱，冷(leng)风一吹就着凉。再摸上金(jin)属(shu)器械，原本(ben)还有点儿温度(du)的指头，立马发僵。

▲队员在杭州训练(lian)。受访者供图

受伤(shang)也(ye)是难免的。百(bai)分之八九十的队员都有关节痛、肌肉痛或者其他的陈(chen)旧伤(shang)病。过障碍或者练(lian)习索降的时候(hou)，队员要从四楼往下跳(tiao)，被绳子卡(ka)住、小腿磕个包，都很正常。

但没人敢放松。他们打的每(mei)一发子弹都会被记录在成绩册上，几乎每(mei)个星期都有队员被淘(tao)汰，直(zhi)到比赛前两(liang)天(tian)，才能确定是哪八名(ming)队员上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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忘掉过去

队员韦永慷患有上呼吸道疾病，一吸冷(leng)空气(qi)就咳嗽。冬天(tian)对他来说最难熬，咳得(de)利害了他就戴口罩，但戴着口罩训练(lian)，又憋(bie)得(de)难受。

他今年(nian)33岁，算是队里年(nian)纪最大的突(tu)击手。最年(nian)轻的队员比他小六(liu)七(qi)岁，还有几个是体育专业出身，没法(fa)比，但不能认输(shu)。每(mei)周有一上午的休息时间，韦永慷就算躺在宿舍，也(ye)在想下午的训练(lian)计划(hua)，有时候(hou)果断(duan)拎着枪去练(lian)打靶。摸爬滚打太多，韦永慷瘦(shou)了六(liu)斤，几乎每(mei)件衣服都有破(po)洞，鞋子也(ye)坏(huai)了两(liang)三双。

“年(nian)纪确实上来了，恢复能力比别(bie)人差。平时训练(lian)我都是全力冲，但是恢复不过来，考核测(ce)试的时候(hou)就没有好(hao)成绩，容易被淘(tao)汰。”

▲韦永慷。受访者供图

韦永慷参加过上一届(jie)比赛，想再次上场、拔掉心里那(na)根刺的愿(yuan)望(wang)很急切(qie)。有时候(hou)做梦梦到自己被淘(tao)汰，他会猛地吓醒。因为精神压力过大，他还曾感(gan)染病毒，浑身长疙瘩。

这种未知的压力折磨着每(mei)个人。相比起来，比赛的时候(hou)反(fan)倒更从容些。赛前一周，浙江特警来到了阿联酋迪拜，适应场地。队里有五人参加过去年(nian)的比赛，有人说今年(nian)要去“复仇”，领导劝他，“过去的就忘掉，今年(nian)就做好(hao)自己，展现大家浙江特警敢打必胜的精神。”

浙江省公安厅巡特警总(zong)队总(zong)队长王一军担任此次总(zong)领队，知道大家压力大。有一名(ming)队员要打一发38毫米的防暴枪，不像其他靶位、脱靶了可以补枪，这发不行，一旦脱靶就要加时30秒。但赛前，王一军还是宽慰这名(ming)队员：“你这里可以脱靶，没关系。”

射击是极容易失误的环节。第三个科目警官营救中，每(mei)个人只有10发子弹，要打中8个目标，容错(cuo)率很低，何况在射击前还要过滑索、翻人字板、翻高栏、破(po)门，爬上不同的高台，“平时没在这个场地拿枪瞄过，温度(du)也(ye)和杭州不一样，子弹的初速度(du)就不一样，比赛的时候(hou)不敢贸然突(tu)破(po)，只能保底发挥(hui)。”徐江东下定决心，每(mei)发子弹都不能模棱(leng)两(liang)可、毛毛躁躁地打出去。

▲狙击手徐江东。受访者供图

好(hao)在队员们没有失误，徐江东还以100%的命中率完成了任务。从第二(er)天(tian)开(kai)始，浙江特警的总(zong)成绩就一直(zhi)是第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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快一秒

来自哈萨克斯坦(tan)的Sunkar队，比分一直(zhi)咬得(de)紧，有时和浙江特警只有零(ling)点几秒的差距。

五项科目时间都不算长，却各有各的难点：有的要求命中率，有的考验体能。一个共同点是，它们都要求速度(du)。

“任何一个科目，你要完成都不难，但要把速度(du)一点一点往上提，就难。”队员傅(fu)铁成说。

傅(fu)铁成来自绍兴特警。这次比赛，他是参加科目最多的队员之一。在一项科目中，他负责高台立姿射击，高台有1.4米高，他手一撑就跳(tiao)了上去。

每(mei)个人、每(mei)个器械都要快。比赛中，凭借着对枪械的绝对熟悉和刻苦训练(lian)带来的底气(qi)，浙江特警用(yong)一款步枪代替狙击枪，虽然步枪的瞄准精度(du)不如狙击枪，但能自动上膛，更快。

枪口朝上背(bei)、朝下背(bei)还是夹在腋下最方(fang)便出枪、射击、收枪，枪带的长度(du)该有多少，过低桩网时会不会卡(ka)住，过人字板时枪背(bei)在身上是否稳定，如果不够稳定通过什(shi)么(me)方(fang)式加固……这些问题，队员都考虑到了。“保证每(mei)个人带着枪能够像不带枪一样跑，这个问题才算解决了。”傅(fu)铁成说。

▲傅(fu)铁成在舟山训练(lian)。受访者供图

根据每(mei)个人的习惯，防毒面具放在包里的什(shi)么(me)位置、正着放还是反(fan)着放，都有精确的要求。后(hou)来比赛时，迪拜队员看他们戴得(de)很快，还来问防毒面具是什(shi)么(me)品牌。

第四个科目塔楼突(tu)击里，和韦永慷一起配合的另(ling)外两(liang)个突(tu)击手，一个是专业跑马拉松出身，一个有极强的爆发力，而韦永慷的专长是攀爬索降，灵活性好(hao)，速度(du)稍逊色(se)。教练(lian)给他下了命令：“咬着牙(ya)追，你能快一秒，团队整(zheng)体就能快一秒。”

韦永慷隔三差五就安排加训，几乎每(mei)天(tian)都臀腿酸痛。他每(mei)周都去永嘉东盟山登山，一遍遍上下，把登山时间从27分钟(zhong)缩短到了15分钟(zhong)。这不够，韦永慷还自己买来钢管，焊接，设计出一个小型(xing)障碍训练(lian)场。

除了每(mei)个人的速度(du)要快，各个环节的衔接也(ye)要快。每(mei)位队员都被安排在最适合的岗位：速度(du)快、灵巧的狙击手被安排爬楼，力气(qi)大的负责破(po)门，射击速度(du)不同的人，登不同高度(du)的射击台。狙击手背(bei)着枪起跑时，其他队员还要在他身后(hou)推(tui)一下助力。

▲浙江特警在迪拜赛场。受访者供图

排兵布阵一直(zhi)在优化。参加集(ji)训前，大家虽然不在同一个队伍，但也(ye)常在赛场上见面。训练(lian)久了，信任逐渐建立起来。有时候(hou)，徐江东担心某个环节失误、影响队友的节奏(zou)，就先提醒对方(fang)，队友反(fan)过来安慰他：“你不用(yong)担心，你没问题的。”

“队友比我自己更相信我。”徐江东说。

到了比赛中，整(zheng)个队伍像一台运转(zhuan)顺滑的机械，每(mei)个齿轮都卡(ka)得(de)严丝合缝。全队没有任何多余动作，整(zheng)体时间又缩短了两(liang)三秒。第四天(tian)的塔楼突(tu)击科目，他们拿了第一名(ming)，以2分33秒的成绩破(po)了纪录，反(fan)超Sunkar队不到一分钟(zhong)。

等到最后(hou)一天(tian)比赛完成，当(dang)地时间2月5日晚上9点多，成绩宣布。几乎没什(shi)么(me)悬念，最终的成绩远远超过了队员们一开(kai)始立下的目标：团体名(ming)次进前12名(ming)，并且有一项科目进前6。

他们拿了总(zong)冠(guan)军，还有一个单项第一、三个单项第二(er)和一个单项第四。队员们激动地大吼，对着镜头喊“China No.1（中国第一名(ming)）”。拉锯五天(tian)的Sunkar队，主动把臂章交给了浙江特警队，表达敬重。

▲比赛结束后(hou)，来自哈萨克斯坦(tan)的Sunkar队主动与(yu)浙江特警队交换臂章，并将他们用(yong)于鼓舞士(shi)气(qi)的旗子送给浙江特警队。受访者供图

那(na)天(tian)，徐江东没有参加比赛，一直(zhi)在外围(wei)辅(fu)助队员。他兴奋地跑到终点的时候(hou)，发现已经挤不进人群了，前来庆祝的观众(zhong)里，甚至有人在舞动一只黄色(se)的醒狮。徐江东看了一眼总(zong)领队，对方(fang)显得(de)很平静。

但几个月的朝夕相处，几人早已磨出默契。一个眼神、一个举动就知道对方(fang)心底的意思。徐江东注意到，王一军的眼神藏不住激动，还有心里一块石头终于被挪(nuo)开(kai)的轻松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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新(xin)突(tu)破(po)

大家呼地围(wei)上来的时候(hou)，刚参完赛的韦永慷很疲惫，没力气(qi)庆祝，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(fang)喘口气(qi)。

他感(gan)觉身上的东西被卸下来一样，肩膀上空荡荡的。

“之前一段(duan)时间，每(mei)天(tian)都是满满当(dang)当(dang)的。”备战期间，队员和教练(lian)共同写了一本(ben)“比赛宝典”，里面事无巨细(xi)地列了每(mei)人每(mei)天(tian)要做什(shi)么(me)、每(mei)个科目中每(mei)人担任的岗位、赛前如何热身、准备哪些装备，甚至还提到了迪拜当(dang)地的习俗，比如在当(dang)地吃东西要用(yong)右手拿，否则会认为是不卫(wei)生。很长一段(duan)时间，他们就按照这份(fen)“比赛宝典”安排生活。

尽管也(ye)有一些突(tu)发状况，比如赛前突(tu)然被裁判要求改动作，钉在地上的云梯也(ye)是松的，比赛时一直(zhi)晃。好(hao)在平时训练(lian)够扎实，队员都能应对。

完赛第二(er)天(tian)，韦永慷难得(de)睡了懒觉。大家没来得(de)及庆祝，就回了国，接受表彰和采访，回归(gui)日常工作，日子变得(de)无比忙碌。比赛时灌进鞋里的沙(sha)子，一直(zhi)没来得(de)及抖干净。

▲韦永慷在迪拜赛场。受访者供图

这次回国，和去年(nian)返程当(dang)然有不一样的心情。除了开(kai)心和激动，韦永慷还在想，“未来我还能做出什(shi)么(me)样的成绩比这个更好(hao)？我该怎(zen)么(me)突(tu)破(po)？”

他没把冠(guan)军看得(de)太重。“其实这就是一场正常的训练(lian)，只是碰到了机遇和舞台。这个成绩没什(shi)么(me)炫耀的，在未来某一天(tian)肯定也(ye)会被超越。”

对他来说，这次成绩是对他十年(nian)特警生涯的一份(fen)认可，但也(ye)只是人生某一个阶段(duan)的答卷(juan)，“以后(hou)的路还很长。”

2015年(nian)，他退伍后(hou)加入(ru)特警，一开(kai)始在机场工作，教空管人员警务技能，后(hou)来到了突(tu)击队，负责城市里的反(fan)恐维稳处突(tu)。现在，他负责队伍训练(lian)。

在每(mei)个阶段(duan)，他都给自己立了目标。一开(kai)始当(dang)兵，他想提干，想入(ru)党，后(hou)来想立三等功，想考特警，再后(hou)来想在比武中拿好(hao)成绩。”在这个注重体能的行业，他从没因为年(nian)龄增大而放弃，“这次去迪拜带队的教练(lian)，好(hao)几个都是之前和我一起比赛的，我现在还是队员，他们说我是‘常青树’。”

▲突(tu)击手韦永慷。受访者供图

不过，他还是想带一些好(hao)苗子出来，希(xi)望(wang)明年(nian)的赛场上，能有些新(xin)的年(nian)轻队员的面孔。哪怕自己不再参赛，他也(ye)觉得(de)，当(dang)初自己刚入(ru)伍时写下的人生格(ge)言，算是完成了一点——

“我当(dang)时写的是，‘牛(niu)奶面包总(zong)会有的。’其实就是你只要肯付出努力，你想要的东西都能有。不管有没有赛事，你只要在训练(lian)，机会来了自然而然就有成绩了，就像这次一样。”

值班编辑 古丽 康嘻嘻