近年来,随着互联网金融的快速发展,网络(luo)贷款成为许多人解决资金需求的便捷途(tu)径(jing)。然而,在便利的背后,高利率、隐形费用和各种“套路”问题日益凸显,给消费者带来沉重的经济负担和风险。
近日,证券时报记者深入走访网贷逾期群体,并对当前网贷行业生态进行了调查。调查发现,网贷行业虽然经历了多轮严监管,但业内仍存在诸多隐蔽的“套路”,尤(you)其是在逾期催收环节,暴力催收、骚扰电话屡禁不止。
更值得注(zhu)意的是,在当前的互联网生态中,网贷广告几(ji)乎无孔不入。这些(xie)广告大多以低门槛、快速放款为噱头,诱导(dao)消费者盲(mang)目借贷,泛滥的广告宣传(chuan)进一步加剧了网贷乱象的蔓延。如何规范(fan)网贷行业、保护消费者权益,亟待解决。
无孔不入的网贷广告
“最高可(ke)借20万”“零抵押”“最快一分钟到账”“不查信用分”“低利息”……随手打开一个短视频,类似(si)的话术(shu)经由一个个看似(si)和蔼可(ke)亲的人讲(jiang)述出来,对部分急(ji)需资金的人而言,实难抵挡诱惑。
而这种广告在当前的互联网平(ping)台上(shang)几(ji)乎是无处不在。不少APP开屏广告是网贷链接,短视频上(shang)不断有网贷广告推送(song),不少视频节目和网红自拍视频中也植入了网贷广告,甚至有人吐槽(cao),点个外卖居(ju)然一不小心都用上(shang)了网贷。
网贷平(ping)台的客户,主要为传(chuan)统金融机构难以覆盖的中低收入长尾客群,他们通常因收入不稳定或信用记录不足等原因,无法得到银行等传(chuan)统金融机构的信贷支撑。
近日,记者进入了一个数百(bai)人的“网贷逾期交流群”,短短一天内,群内就产生了数千条的交流记录。这些(xie)成员大多网贷已逾期,逾期时长从(cong)几(ji)天到数年,贷款金额从(cong)数千元到数十万元。
记者了解到,许多人的网贷之路始(shi)于超前消费——为了买手机、满足娱乐需求等,他们轻率地踏出了网贷第(di)一步。然而,这些(xie)用户普遍反映,网贷平(ping)台在广告中大肆宣扬(yang)“秒到账”“仅需身份证”“低利息”,却刻(ke)意隐瞒了实际利率和还款风险。例如,广告称年化利率7.2%起,有的甚至3.6%起,但几(ji)乎没人能用这种低利率贷到款,大部分人点击链接后才发现,实际利率高达20%,甚至更高。
借款人往往在未充分了解条款的情(qing)况下冲动(dong)借贷,最终(zhong)因还款压力过(guo)大而逾期。一位用户就坦言:“我借网贷时,刚刚毕业,对20%以上(shang)的利率根本没有概念,后来越借越多,直到每个月的工资完全没法覆盖还款。”
除了个人消费支出,也有不少人因做生意、投资而去网贷。
“去年10月份,我在网上(shang)看到摆地摊赚钱的广告视频,宣称一天能赚别(bie)人几(ji)个月的钱,我被这些(xie)内容吸引,借了3万元去投资,结果现在负债累累。”网贷逾期用户小刘(liu)(化名(ming))表示(shi),他当时花(hua)1万元学技术(shu),1万元买设备,但生意远(yuan)不如预期,最后坚持不下去,设备处理仅获得几(ji)百(bai)块钱。
从(cong)逾期用户涉及的平(ping)台来看,可(ke)谓是五花(hua)八门,既有互联网大厂旗下的互联网金融平(ping)台,也有独(du)立互金平(ping)台,还有持牌消费金融企业。
西南证券统计数据显示(shi),以某消金企业披露的产品信息为例,截至2023年末,企业信贷产品年化利率主要集中在7.20%—23.76%区间内,符合贷款利率上(shang)限的监管要求,但进一步分析其贷款投放的年化利率分布可(ke)以发现,年化利率水平(ping)在15%—20%和20%及以上(shang)的贷款占比超八成。这一数据表明,尽管利率水平(ping)在监管范(fan)围内,但高利率贷款仍占据主导(dao)地位,凸显了消费者在实际借贷过(guo)程中拥有很高的资金成本。
无处不在的高息陷阱
网络(luo)贷款以门槛低、放款快、无抵押等特点吸引了一大批(pi)年轻用户,但这些(xie)用户在享受(shou)高效快捷借贷的同时,也面临着信息泄露、过(guo)度借贷、暴力催收等风险,严重的可(ke)能落入不法分子“洗钱”骗局。
在贷款前,网贷平(ping)台常常以“低利息”为噱头吸引用户,但实际上(shang),很多网贷平(ping)台还加收手续费、服务费,叠加超高的利息,网贷的成本高得惊人。部分网贷APP在注(zhu)册时,还要求用户授予通讯录、定位、相册、麦克风、通话记录等敏感(gan)权限,否则无法借款。
针对一些(xie)信用等级较(jiao)差无法正常网贷的用户,有的网贷平(ping)台线下业务人员还提供了一系列的“帮扶(fu)手段”,同时收取高昂的服务费和手续费。
网贷用户小李(化名(ming))展示(shi)了一份由第(di)三方助贷机构提供的贷款服务方案。根据该方案,在获得贷款后,用户需要支付(fu)“贷款额度的15%+299元”作为服务费。即贷款1万元,到手只有8201元。这表明仅在贷前环节,就已被收取了约18%的费用,再加上(shang)后续约20%的年化利率,综合借贷成本已高达38%,远(yuan)远(yuan)超过(guo)监管标准。
值得注(zhu)意的是,在贷后环节,用户正常还款尚且无事,而一旦逾期,便会面临一系列严重后果——相关平(ping)台委托的催收人员会使用短信轰炸、电话轰炸、爆通讯录、威胁(xie)起诉等各种手段恐吓。
很多人将(jiang)爆通讯录视为“社会性死亡”。在前述的交流群中,不少成员展示(shi)了各种平(ping)台催收人员发来的恐吓短信,并焦(jiao)急(ji)地询问该如何应对。
更有甚者,催收人员会直接打电话和骚扰用户所在企业。逾期用户小黄(化名(ming))表示(shi),她有借款逾期,遭到了暴力催收。“这是我第(di)二份工作,我没填企业的任何信息,但还是被暴力催收了。大家企业是一家培训机构,他们在企业的各个平(ping)台发表评论,打电话轰炸前台,没停过(guo),影响(xiang)了孩子上(shang)课。”
催收行为导(dao)致小黄被企业解除劳动(dong)合同。小黄提供的解除劳动(dong)合同书显示(shi),企业认为小黄存在“因个人私事严重干扰企业正常业务开展,并对企业造成负面影响(xiang),导(dao)致客户流失,直接造成企业经济损失”。
虽然被解除劳动(dong)合同,但小黄得不到任何赔偿。企业在解除劳动(dong)合同书中指出:“因本次解除系因员工过(guo)失导(dao)致,依(yi)据《劳动(dong)合同法》,企业无需支付(fu)经济补偿。”
而在一些(xie)网上(shang)投诉平(ping)台,有关催收的投诉多达100多万条。
无可(ke)奈何的逾期催收
翻看网贷整个产业链条,各个环节都存在着巨大的利益。平(ping)安证券此前整理了一份消费金融产业链格局图,在这张图中,参与主体包括商业银行、消费金融企业、互联网金融平(ping)台,以及征(zheng)信机构、催收机构和不良资产接收方等。
除了以上(shang)参与主体,短视频等社交平(ping)台、应用市(shi)场广告、APP内嵌(qian)广告等也通过(guo)网贷广告实现了巨额的流量变(bian)现。
西南证券的一份研报显示(shi),从(cong)部分消费金融企业合作的催收机构数量来看,大部分消金企业合作催收机构的数量超过(guo)10家,有4家超过(guo)20家。
在逾期用户越来越多的情(qing)况下,还诞生了“反催收”产业链。记者了解到,这些(xie)“反催收”多以律师或中介的身份广泛招揽客户,声称可(ke)以帮助用户“延期还款”“减免利息和罚息”,甚至还可(ke)以帮助客户进行电话托管,帮助客户应对催收,每月收费500元左右(you)。
一位接近互联网金融平(ping)台的人士表示(shi):“随着监管越来越严格,互联网金融企业经营越来越合规,利率压降(jiang)到24%以下,风控不断改进,但客观而言,贷款利率还是太高。”
而从(cong)一些(xie)已在海(hai)外上(shang)市(shi)的互联网金融平(ping)台来看,经营利润也极为可(ke)观。2024年三季(ji)报显示(shi),奇(qi)富科技净利润约为18亿元,信也科技为6.24亿元,乐信净利润为3.10亿元。
值得注(zhu)意的是,国家针对网贷行业出台了一系列的监管政策。尤(you)其是2020年起,监管部门进一步从(cong)政策层面加大对非持牌机构的经营限制,持续推动(dong)行业树立“持牌经营、分业监管”原则,促进消费金融业务向持牌金融机构集中。2021年2月颁布的《关于进一步规范(fan)商业银行互联网贷款业务的通知》规定,商业银行与合作机构共同出资发放互联网贷款的,应严格落实出资比例区间管理要求,单笔贷款中合作方出资比例不得低于30%。2025年1月颁布的《小额贷款企业监督管理暂行办(ban)法》则进一步降(jiang)低网络(luo)小贷企业的单户放贷规模金额。
针对催收问题,监管部门在多个规定中均对催收行为作出了限制。如《消费金融企业管理办(ban)法》规定,不得采用暴力、威胁(xie)、恐吓、骚扰等不正当手段进行催收,不得对与债务无关的第(di)三人进行催收;《小额贷款企业监督管理暂行办(ban)法》要求,不得采取暴力、威胁(xie)、侮辱、诽谤(bang)、恐吓、跟踪、骚扰、误导(dao)、欺骗等手段实施催收,不得委托有违法违规催收记录的机构进行贷款催收等。
但是,对于被催收的逾期用户而言,他们想投诉和维(wei)权也极为艰难。一是催收人员一般不会表明自己的身份;二是他们打电话使用不同号码,甚至用虚(xu)拟号码,取证极为困(kun)难。既难追溯责任主体,也难以收集有效证据,削弱了他们的维(wei)权能力。
监管部门也一直在反复提醒广大金融消费者理性办(ban)理互联网贷款。尤(you)其是要警(jing)惕诱导(dao)性营销宣传(chuan),理性评估借款需求。贷款平(ping)台常通过(guo)诱人的广告词和促销活动(dong)吸引消费者,如“秒批(pi)”“零门槛”“低利率”等,消费者应保持理性,切(qie)勿被一时的便利或优惠(hui)所迷惑。在决定借款前,应认真评估自己的还款能力和借款需求,充分考虑个人的收入、固定支出以及未来可(ke)能的收入变(bian)化,确保贷款用途(tu)合理且有能力按(an)时还款,避免因冲动(dong)借贷而陷入财务困(kun)境。
此外,消费者在遭遇互联网贷款纠(jiu)纷或自身合法权益受(shou)到侵害时,应保持沉着,及时收集并保存相关证据,如贷款合同、交易记录、聊天记录等,向监管部门投诉举报或公安部门报案以减少损失。
分析人士指出,互联网金融作为新兴领域(yu),尤(you)其是随着人工智能的高速发展,监管面临着众多此前未曾解决、未曾遇到的难题,中国金融科技应用整体上(shang)在法律规范(fan)和风险监管等方面是“摸着石头过(guo)河”。为了应对这些(xie)新问题,监管层也在不断“出招”。如针对催收领域(yu)的一些(xie)乱象,监管层正在积极作为。
指引提出一系列重要表述,如金融机构和第(di)三方催收机构应只向债务人催收,不应向联系人催收;金融机构应切(qie)实履(lu)行贷后催收风险控制主体责任,不断加强本机构催收能力建设,审慎(shen)实施外包等。这对化解当前催收行业中的一些(xie)乱象有着极为重要的意义。
记者观察|规范(fan)网贷营销 引导(dao)合理借贷
便捷的网络(luo)借贷似(si)乎为人们提供了快速解决资金需求的途(tu)径(jing)。轻点手机屏幕,简单填写一些(xie)个人信息,资金就能在短时间内到账,这对急(ji)需用钱或被提前消费诱惑的年轻人而言,宛如一根救命稻草。
当下,在各个社交平(ping)台和互联网入口,网贷广告几(ji)乎是无处不在。由于频繁搜索网贷和消费金融相关的关键词,记者的朋友圈、社交平(ping)台已满是网贷平(ping)台的相关广告。
在这些(xie)网贷广告中,过(guo)度营销、虚(xu)假营销的现象仍然突出。这些(xie)广告刻(ke)意淡化风险提示(shi),用“零门槛”“秒批(pi)款”等话术(shu)制造即时满足的幻觉。在部分网贷广告中,更隐蔽的是“场景化营销”,用“现身说法”式的广告,将(jiang)借款服务嵌(qian)入购物(wu)、旅游等消费场景,更是极具欺骗性和诱惑性。
而在今年1月,中国互联网金融协会在京召开助贷业务自律工作座谈(tan)会,十家互联网平(ping)台相关业务负责人参加会议。会议指出,近年来助贷业务快速发展,在提升金融服务效率、满足普惠(hui)金融需求方面发挥了积极作用,但也出现了过(guo)度营销、信息披露不全面、利率畸高等问题。
事实上(shang),这些(xie)网贷广告看似(si)便捷的背后,实则隐藏着巨大的风险——部分网贷有着高昂的利息和手续费。许多网贷平(ping)台的年化利率远(yuan)远(yuan)超过(guo)了金融机构消费贷款,动(dong)辄20%以上(shang)的年化利率,意味(wei)着借款者还款时需要支付(fu)更多的资金。
同时,网贷用户多是金融机构难以覆盖的长尾人群,主要包括新市(shi)民人群、中低收入人群和灵活就业人群等。收入稳定性较(jiao)差、应对财务风险能力较(jiao)弱,若贷款人经历经济周期波动(dong)或个人突发事件如失业、患(huan)病,可(ke)能无法按(an)时偿还贷款。
因此,不难发现,网贷用户在信用评级偏低的情(qing)况下,背负着更为高昂的借贷成本,这也导(dao)致网贷领域(yu)的逾期现象更多。事实上(shang),消费金融、网贷领域(yu)的不良率显著高于传(chuan)统业务。西南证券数据显示(shi),截至2023年末,消金企业平(ping)均不良贷款率约为2.14%,而信用卡逾期半年未偿信贷总额占比约为1.13%。
面对网贷和消费金融领域(yu)的广告乱象,2024年,中国互联网金融协会曾发布一份《关于规范(fan)金融机构委托第(di)三方互联网平(ping)台开展贷款网络(luo)营销活动(dong)的倡(chang)议》,呼吁金融机构和第(di)三方互联网平(ping)台规范(fan)开展贷款网络(luo)营销活动(dong)。
《倡(chang)议》明确,贷款网络(luo)营销不得含有以下内容:虚(xu)假或引人误解的内容;引用不真实、不准确或未经核实的数据和资料;以低门槛、低利率、高额度等进行诱导(dao)宣传(chuan)。
《倡(chang)议》还指出,金融机构和第(di)三方互联网平(ping)台应当全面履(lu)行金融消费者教育和保护义务,引导(dao)消费者合理借贷,提醒消费者在签署贷款合同前认真、仔细(xi)阅读,贷款金额、贷款期限、贷款主体、实际年利率、年化综合资金成本、风险提示(shi)、还本付(fu)息安排、逾期清(qing)收、咨询投诉渠道、违约责任等关键条款应以准确、通俗、清(qing)晰(xi)、醒目的方式展示(shi),应采取措施在借款人阅读完合同全部条款后才能签署。
但显然,仅仅依(yi)靠自律可(ke)能难以控制日益泛滥的网贷广告以及背后的虚(xu)假、过(guo)度营销。
责编:叶舒筠
校对:王锦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