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刘(liu)德翠
深夜的办公室只剩(sheng)下(xia)我一个人，电脑屏幕的蓝光在黑暗中格(ge)外刺眼。我揉了(le)揉酸(suan)痛的太阳穴，正准备关掉(diao)最后一个文档，突然从包里掉(diao)出一本陈(chen)旧的日记本。
那是母亲上(shang)周收拾老房子时(shi)找到的，说是我的童年日记。我随手翻开泛黄的纸(zhi)页，稚嫩的笔迹映入眼帘：“今天爸爸妈妈又吵架了(le)，我好害怕(pa)……”
记忆如(ru)潮水般涌来(lai)。
那是个雨(yu)天，我十岁。父亲又一次深夜才归，身上(shang)带(dai)着浓重(zhong)的酒气。母亲站在客厅里，脸色苍(cang)白(bai)得(de)吓人。
“你还知(zhi)道回来(lai)？”母亲的声音在颤抖，“你看看现在几点了(le)？”
父亲扯了(le)扯领带(dai)，语气疲惫：“企业应酬(chou)，我也没办法。”
“应酬(chou)？每次都是应酬(chou)！”母亲的声音突然拔高，“小翠今天家长会，你又没去！老师问起的时(shi)候，我都不(bu)知(zhi)道该(gai)怎么说明！”
我躲在房间里，耳朵贴着门板。雨(yu)点敲打着窗户，像无数颗(ke)跳动的心。
“你以为我想这样吗？”父亲的声音里带(dai)着压抑的怒气，“我不(bu)出去应酬(chou)，这个月的房贷怎么还？小翠的补习班费用从哪里来(lai)？”
“钱钱钱，你就知(zhi)道钱！”母亲的声音哽咽了(le)，“小翠需要的是爸爸的陪伴，不(bu)是钱！”
“砰”的一声，父亲摔门而(er)出。我听见母亲在厨房里压抑的哭声，还有碗碟碰撞的声响。我蜷缩在床上(shang)，想起上(shang)周父亲答应带(dai)我去游乐园，却又因为临时(shi)会议(yi)失约。
成年后的我，终于(yu)理(li)解了(le)父亲当年的无奈(nai)。在这个城市(shi)打拼多年，我也常常为了(le)一个项(xiang)目加班到凌晨(chen)，为了(le)一个客户强颜欢笑。那些应酬(chou)场上(shang)的觥(gong)筹交错(cuo)，何尝不(bu)是另一种形式的疲惫？
但当时(shi)的我只觉得(de)害怕(pa)。我轻手轻脚(jiao)地走(zou)到厨房，看见母亲站在水槽前，肩膀(bang)微微发抖。她的手泡在冷水里，机械(xie)地刷洗(xi)着已经干净的碗碟。
“妈……”我怯生生地喊了(le)一声。
母亲猛地转身，脸上(shang)还挂着泪痕：“小翠？怎么还没睡？”
“我……头晕。”
母亲的手立即贴上(shang)我的额(e)头，冰(bing)凉(liang)的温度让我打了(le)个寒战。“怎么这么烫(tang)？”她的声音里带(dai)着慌乱，“等等，妈妈去拿体温计(ji)。”
就在这时(shi)，门锁转动，父亲回来(lai)了(le)。他看见母亲焦急的样子，也快步(bu)走(zou)过来(lai)：“小翠怎么了(le)？”
“好像发烧了(le)。”母亲的声音里带(dai)着哭腔，“都怪我，刚才吵架没注(zhu)意……”
父亲二话不(bu)说，蹲(dun)下(xia)来(lai)背起我：“走(zou)，去医院。”
我趴在父亲宽厚的背上(shang)，闻到他身上(shang)淡(dan)淡(dan)的酒气。母亲跟在旁边，不(bu)停(ting)地摸我的额(e)头。雨(yu)还在下(xia)，父亲把外套(tao)脱下(xia)来(lai)披在我身上(shang)，自己只穿着一件(jian)单薄的衬衫。
“你穿上(shang)吧，别着凉(liang)了(le)。”母亲把伞往父亲那边倾斜。
“不(bu)用，你照顾(gu)好自己。”父亲的声音柔和下(xia)来(lai)，“刚才……对不(bu)起。”
母亲没有说话，但我看见她悄悄擦(ca)了(le)下(xia)眼睛(jing)。
到了(le)医院，医生检查后说只是普通感冒。父亲长舒一口气，母亲也放松下(xia)来(lai)。我躺在病床上(shang)，看着他们一个去缴费，一个去拿药，默契得(de)仿佛刚才的争持从未发生过。
回家的路上(shang)，父亲开着车，母亲坐在副驾驶位。我听见她轻声说：“以后……少喝点酒。”
“嗯。”父亲点点头，“以后应酬(chou)能推(tui)就推(tui)，多陪陪你们。”
我从后视镜(jing)里看见母亲笑了(le)，父亲也笑了(le)。雨(yu)不(bu)知(zhi)什么时(shi)候停(ting)了(le)，月光透过车窗洒进(jin)来(lai)，温柔地笼罩着大家。
合上(shang)日记本，我望着办公室窗外的夜色。这座城市(shi)依然灯火通明，无数个家庭正在上(shang)演着相似的悲欢。我拿起手机，给远在老家的父母发了(le)条消息：“爸，妈，这周末(mo)我回家吃(chi)饭。”
放下(xia)手机，我忽然明白(bai)，所谓家人，就是在争持后依然会为对方(fang)撑(cheng)伞的人。那些年少时(shi)觉得(de)天崩(beng)地裂的争持，如(ru)今想来(lai)，不(bu)过是生命长河中的一朵浪花。而(er)爱，始(shi)终是河底下(xia)静静流淌的暖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