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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(zai)直播间，一只(zhi)“老蚌”被宣称拍到上万(wan)元。

假珠

2025年2月末，澎湃资讯记者来到前述假冒“海水akoya珍珠”项(xiang)链的(de)发(fa)货(huo)地——浙江诸暨山下湖镇。

在(zai)这里，珍珠是引以为傲的(de)产业——山下湖镇淡(dan)水珍珠产量占全球同类产品市(shi)场份额70%以上，有着“中国珍珠之都”的(de)称号，还拥有全国最大的(de)淡(dan)水珍珠交易市(shi)场——华东国际珠宝城。近年来，直播电商更是推动(dong)产业爆(bao)发(fa)式增长(chang)，据媒(mei)体报道，高峰时当地每天有珍珠相关直播近7000场，仅蛇年春节期间销(xiao)售额就(jiu)超过13亿元。

“山下湖不卖假货(huo)，（华东国际）珠宝城更是不可能”“真珍珠都卖不过来，哪有可能卖假货(huo)？”无论在(zai)蚌塘还是珠宝城，大部分农户和商家都会开诚布公(gong)地说明蚌和珍珠的(de)品类价格，比如是淡(dan)水还是海水珍珠、是否染色(se)、有核无核等，他们对(dui)本地珍珠品质和信誉非常自信。但(dan)在(zai)这样(yang)的(de)氛围下，仍(reng)有部分商家作(zuo)假。

“直播间说是天然海水珍珠，实际上收到货(huo)，刮了一下，发(fa)现里面是塑料。”浙江男(nan)孩小周告诉记者，前述项(xiang)链是他们在(zai)抖(dou)音账号名为“华夏蕴珠宝”的(de)直播店铺(pu)购买的(de)，一共三条，两条79.9元，一条售价159元。

小周说，项(xiang)链到手后，他们发(fa)现珠子外面是一层薄膜，稍微刮一下就(jiu)露出了里面的(de)透明物体，“大家认为项(xiang)链是塑料珠。”

向涉事店铺(pu)投诉后，工作(zuo)人员让(rang)小周提供假货(huo)证明，“只(zhi)要证明了（是假货(huo)），你牛。真的(de)还能变成假的(de)，就(jiu)说明你调包(bao)了。”

“华夏蕴珠宝”的(de)账号概况称，他们是“诸暨山下湖珍珠从业者，三十三年珠宝历史，想(xiang)把山下湖的(de)好珍珠分享给世界，一物一证，假一赔万(wan)”。

直播间里，主播也打出“只(zhi)卖天然珍珠，假一赔万(wan)，支撑全国复检”的(de)标语。在(zai)有人质疑(yi)“是不是真的(de)”时，主播会走出直播间，将镜头对(dui)准珠宝城内的(de)其他商家，并反问(wen)：“这里是哪里？对(dui)面卖珍珠，这里卖珍珠，你说我卖贝珠？有没有脑子？大家在(zai)哪里啊？珠宝城啊、山下湖啊。珍珠市(shi)场我（怎么(me)可能）卖贝珠？”

随后，主播还拿出一份诸暨市(shi)监局山下湖所(suo)2025年2月印(yin)发(fa)的(de)关于珍珠行业常见违法违规行为的(de)文件，称：“卖贝珠（人工合(he)成珍珠）是要去‘喝茶’的(de)”。

山下湖镇有 “中国珍珠之乡(xiang)”之称，这里可见大面积的(de)蚌塘。

澎湃资讯注意到，诸暨市(shi)监局山下湖所(suo)印(yin)发(fa)的(de)相关文件提出，违法行为包(bao)括虚假宣传、直播话术、珍珠染色(se)和珍珠品种等问(wen)题(ti)。

前述直播账号的(de)认证详情提到，账户所(suo)属的(de)企业名为“海口美兰啊古屋珠宝店”，经营场所(suo)显示远在(zai)海南的(de)海口市(shi)美兰区，该账号由“珍珠爷爷”经营。目前，“珍珠爷爷”的(de)店铺(pu)销(xiao)量显示为已销(xiao)售7720件。

根据该主播直播中展示的(de)位置，记者找到其线下店铺(pu)——华东国际珠宝城的(de)实体店“璨珍珠”，但(dan)该店大门(men)紧闭。附近商家说，这家店白天不太开门(men)，一般是晚上播。同日晚，记者再(zai)次(ci)来到该店，大门(men)仍(reng)旧上锁，但(dan)店内传来直播带货(huo)的(de)声响，正与直播间内一致。

此后几天，记者注意到，该账号还会不断(duan)转移阵地，换(huan)小号直播，但(dan)产品和话术并不变，均打着“诸暨珠三代”和“诸暨山下湖华东国际珠宝城”的(de)名义，称其是珠宝城的(de)示范经营户。

除了塑料珠、贝珠冒充淡(dan)水珍珠外，业内人士称，行业内确(que)有部分商户用淡(dan)水珍珠染色(se)冒充海水珍珠的(de)情况。相比淡(dan)水珍珠，海水珍珠溢价空间更大，Akoya珍珠、南洋金珠、大溪地珠、澳白等知名海水品种可卖出千元至万(wan)元不等的(de)高价。

有珍珠买家告诉记者，自己在(zai)淘宝一家名叫“落(luo)鸿鹄”的(de)店铺(pu)购买了一颗(ke)1000元不到的(de)海水“大溪地”珍珠，发(fa)货(huo)地为诸暨山下湖镇。“周末在(zai)华东国际珠宝城做了个证书，结果发(fa)现是淡(dan)水珍珠染色(se)处理（冒充海水）。”

记者添加涉事淘宝店铺(pu)的(de)店主微信后发(fa)现，其微信名为“帕克珠宝，珍珠源头批发(fa)，南门(men)A区”，朋友圈(quan)称“本店所(suo)售均为天然珍珠，支撑所(suo)有正规机构检测(ce)”。不过记者并未在(zai)珠宝城找到该家店铺(pu)。

华东国际珠宝城内，有商家直播带货(huo)的(de)海水ak小米(mi)珠项(xiang)链，经鉴定(ding)为假。

假证

“有些无良商家把环境搞得乌烟瘴气。”珠宝城老商户称，部分商家为了钱以此充好，这种情况在(zai)电商平台上尤甚，“有些商家在(zai)淡(dan)水珍珠上涂一层类似珍珠光泽的(de)物质，冒充海水珠。这种涂层对(dui)身体不好，配备的(de)检测(ce)证书也可以作(zuo)假。”

前述消费者小周在(zai)“华夏蕴珠宝”直播间购买的(de)项(xiang)链也配备了这样(yang)的(de)证书。

为了实证，记者按(an)照直播间弹(dan)出的(de)“正圆无暇（编注：应为无瑕）极光海水ak小米(mi)珠”商品链接，购买了一条产品名为“延长(chang)链，海水欧卡亚小米(mi)珠”（羽(yu)皇金）的(de)项(xiang)链。收货(huo)后，该项(xiang)链附带一张《珠宝首饰鉴定(ding)证书》，证书鉴定(ding)结论称，该项(xiang)链为“海水AK(0.1)”，颜色(se)为“羽(yu)皇金”，盖有“中原国检珠宝检测(ce)中心检验检测(ce)专用章”，右侧则是项(xiang)链照片和检测(ce)编号。

然而记者通过网络(luo)并未查询到该检测(ce)机构相关信息。

随后，记者将该条项(xiang)链送(song)至检测(ce)机构。工作(zuo)人员称，该项(xiang)链不是天然珍珠，是塑料，无法出具鉴定(ding)证明。记者又送(song)检另外一家检测(ce)机构，鉴定(ding)人员说，不管里面是什么(me)材料，都可以确(que)定(ding)这是假珍珠。

为何一条假项(xiang)链可以定(ding)制(zhi)真珍珠甚至海水珍珠的(de)证书？

有业内人士表示，这类鉴定(ding)证书的(de)仿造难度并不高，成本也很低。此外，除了伪造权威鉴定(ding)机构的(de)证书外，还有卖家虚构检测(ce)机构，或者拿高品质珍珠送(song)检的(de)证书反复“套证”使用。

值得注意的(de)是，记者在(zai)诸暨当地蚌塘打捞并开出一颗(ke)淡(dan)水“爱迪生”珍珠后，随机送(song)检华东国际珠宝城三家鉴定(ding)机构，其中名为“国家金银制(zhi)品质量检验检测(ce)中心（南京）”的(de)鉴定(ding)机构检出该珍珠为“海水珍珠”“颜色(se)成因未定(ding)”，另外两家则检出“淡(dan)水珍珠”。

电商平台上的(de)珍珠鉴定(ding)证书更是可以随意定(ding)制(zhi)。电商平台上的(de)某礼品批发(fa)店铺(pu)告诉记者，可以批量订制(zhi)证书，批发(fa)价1元一张，量大的(de)话可以0.5元一张，“不需要寄送(song)珍珠鉴定(ding)，只(zhi)需要在(zai)白纸上拍照即(ji)可。”

记者将前述淡(dan)水珍珠照片发(fa)送(song)给对(dui)方，并要求对(dui)方在(zai)鉴定(ding)证书出具“海水珍珠”的(de)证明。不多时，对(dui)方发(fa)来了鉴定(ding)证书样(yang)品，“检验结论”写有“海水珍珠”，盖有“中鑫银科金银珠宝检验检测(ce)中心”章，并有检验人和审核人姓名。

在(zai)另一家电商平台上，记者发(fa)送(song)了一只(zhi)圆形塑料耳钉的(de)图片，要求商家订制(zhi)一张鉴定(ding)证书。对(dui)方发(fa)来电子版证书显示，该鉴定(ding)证书检测(ce)结果为“珍珠耳饰”，盖有“珠宝玉石鉴定(ding)检测(ce)专用”红章。

花费1元便可在(zai)电商平台随意定(ding)制(zhi)珍珠鉴定(ding)证书，塑料耳钉也能填写“珍珠”。

赌蚌

除了兜(dou)售的(de)珍珠以假乱真外，电商直播间还存(cun)在(zai)“赌蚌”骗局。此类骗局看中的(de)是消费者希翼购买到原生态的(de)珍珠和体验以小搏大的(de)刺激。

记者随机实测(ce)三个淘宝开蚌直播间，这些直播账号均为个人号，粉丝并不多，但(dan)直播时在(zai)线人数很多，其中常见的(de)是一种叫“猜点位”骗局。

这类骗局中，一进入直播间，主播便会积极和新人互动(dong)。开蚌之前，主播还会不断(duan)叫观看的(de)人的(de)名字，让(rang)他们在(zai)公(gong)屏“扣点位”。记者在(zai)三个直播间随机扣出了“16.5”（毫米(mi)）的(de)数字。奇特的(de)是，在(zai)接下来的(de)开蚌环节，珍珠大小均为“16.5”。随后主播和公(gong)屏里的(de)人不断(duan)起哄，称记者中奖可以领取福利了。所(suo)谓(wei)的(de)福利则是用折扣价拍下个“福利蚌”。在(zai)直播间第二次(ci)猜点位时，记者再(zai)次(ci)“猜中”，此次(ci)“福利蚌”升格为几百元一个。

记者多次(ci)实测(ce)“猜点位”，均“猜中”了蚌中珍珠的(de)大小，于是获(huo)得所(suo)谓(wei)福利开蚌的(de)机会。

曾在(zai)淘宝直播间花费4000多元开一只(zhi)蚌的(de)莫莫也是在(zai)同样(yang)的(de)套路(lu)下“中奖”。

“一开始只(zhi)是身边朋友被骗，出于好奇心我也就(jiu)去淘宝上刷了下开蚌直播、吃瓜，没想(xiang)到吃到了自己身上。”莫莫说，她(ta)随机刷到一个粉丝数不多，但(dan)氛围很热烈的(de)直播间，看着看着，就(jiu)入了套。

莫莫说，她(ta)连续观看几个蚌都拍出了几万(wan)元的(de)高价，主播称，他们开的(de)是“帝王蚌”，珠子很大，一般是保证17mm至18mm往上，并引导(dao)围观的(de)网友“猜点位”，猜中即(ji)有福利。

在(zai)保18mm（珍珠大小）环节，直播间内一只(zhi)蚌从999元起拍，每次(ci)拍卖加价幅度为999元，两个网友花了近万(wan)元带走了七八颗(ke)珠子，莫莫开始觉得好像也没那么(me)坑。出于好奇，她(ta)在(zai)评论区猜了一个17mm的(de)数字，在(zai)随后公(gong)布结果时，主播称莫莫正好猜中，一定(ding)要给她(ta)一个优惠，莫莫没有接受，最后主播给出了另一种方案——让(rang)她(ta)在(zai)下一轮(lun)拍卖中帮忙抬价，让(rang)直播间气氛更热烈一点。

下一轮(lun)拍卖，加价仍(reng)是近千元一次(ci)，短时间内，一个蚌被迅(xun)速抬到了4995元，这时候突然没有人加价，莫莫成为了最后一个加价的(de)人，于是她(ta)拍下了蚌。

“当时我没觉得被骗，但(dan)后来想(xiang)想(xiang)怎么(me)可能刚好就(jiu)是自己中奖，以及为啥每次(ci)主播都能在(zai)连续开几个蚌之后开到达标的(de)点数？”莫莫说。

莫莫决定(ding)退单。当她(ta)向涉事店铺(pu)客服提出前述疑(yi)问(wen)后，对(dui)方否认，但(dan)还是很快给她(ta)退了款。

莫莫观察到，网络(luo)平台上有不少类似的(de)开蚌直播间，套路(lu)也很相似，一般主播会开好几个蚌，但(dan)前面几个都达不到点数，到最后一个时，突然就(jiu)开出了达到点位的(de)珍珠，于是让(rang)拍下的(de)人觉得白赚了好几个珠子。此外，直播间会不断(duan)煽动(dong)情绪，起哄买家开出的(de)珠子有多好，比如会大叫“哇妹子，我的(de)天，你不要这个优惠其他人都在(zai)抢(qiang)”“绝世好珠”这样(yang)的(de)话。

和莫莫遭遇类似骗局的(de)张瑞也曾一次(ci)性猜中珍珠点位。

她(ta)说，自己在(zai)网络(luo)平台一个开蚌直播间看到，一个“爱迪生”的(de)蚌能竞拍到五六千元，觉得自己不会花这么(me)多钱开一个蚌。随后主播开始引导(dao)大家在(zai)公(gong)屏上扣点位，她(ta)随便猜了一个。“没想(xiang)到一次(ci)就(jiu)中了。”于是主播开始给她(ta)发(fa)福利，拿了三个小蚌给她(ta)开，并给了她(ta)388的(de)专属链接。她(ta)因不好意思退单便拍下了。

“杀珠盘”还在(zai)继续。主播继续让(rang)直播间里的(de)网友猜点位，这时候起拍价从388到了666，张瑞留了心眼没再(zai)猜点位，但(dan)不小心点进去了主播开的(de)抽奖，结果又“中奖”了，这次(ci)主播开了一个2599元的(de)专属链接给她(ta)拍……

塞珠

在(zai)诸暨山下湖镇，不少商户称直播间开蚌有套路(lu)很常见。

“那些保点位、保颜色(se)和声称无瑕的(de)开蚌，大多数都是提前塞的(de)，还有能连续开出十几个大点位冷(leng)白色(se)正圆珠子的(de)，更是不可能。”一位卖成品珍珠的(de)商户表示，一个蚌塘都不一定(ding)能出这么(me)多好珍珠。

他说，大部分好的(de)珍珠开出来后都会被送(song)去做成品珠宝，品相一般的(de)、挑剩(sheng)下的(de)珠子可能会被塞进蚌里、放到直播间卖；也有些大点位的(de)珠子会在(zai)抛光甚至染色(se)后再(zai)塞进蚌里，供人开蚌取珠，“主要是一种娱乐效果”。

另一名本地商户则表示，直播平台上的(de)“爱迪生”单珠蚌是塞珠重灾区，而且塞珠表面看不出痕迹，珠子会被塞进蚌肉隔膜层，和早期种蚌的(de)方式一样(yang)。

“原生蚌是小时候就(jiu)把珍珠（核）种进去，让(rang)它长(chang)成珍珠。塞珠则是珠子已经开出来了，再(zai)在(zai)蚌肉上划一个小孔，把珠子塞进去，塞好后蚌会闭合(he)，养一个月也不会死，所(suo)以直播间才能总保开大点位的(de)珍珠。”他说，实际上12--13mm品质好的(de)单珠，价格都在(zai)三百多元，一百多块钱即(ji)使有概(gai)率能开出好的(de)单珠，也不可能每个直播间每次(ci)都开出。

“天然淡(dan)水珍珠蚌的(de)寿命最长(chang)只(zhi)有12岁，6岁的(de)时候植入珠核，河蚌再(zai)生长(chang)6-8年，最大能开个十四五毫米(mi)的(de)珍珠。” 他说，此外，有些直播间的(de)镜头和打光很利害，和实物差距很大，“去外面地上捡块石头，把石头沾点水，再(zai)开一个滤镜，石头也能发(fa)光。”

另一位蚌商则称，现在(zai)可以通过X光筛选蚌中珍珠的(de)大小，筛选之后再(zai)发(fa)货(huo)，不过仍(reng)然有人会自己塞珍珠，“找大家拿货(huo)做直播的(de)就(jiu)有塞珠子的(de)，也有让(rang)大家（蚌商）塞的(de)。”

对(dui)于哪些直播间在(zai)做塞珠，该蚌商表示不方便透露。

“即(ji)使做了几十年珍珠生意的(de)人，也不一定(ding)能鉴别出一颗(ke)珠子价值几何。”有业内人士说，珍珠行业的(de)水深(shen)在(zai)于产业链条的(de)不透明，珍珠价格受市(shi)场供需影响波动(dong)剧烈，缺(que)乏统(tong)一标准，普通消费者更是难以判(pan)断(duan)真实价值。

他建议，一是不要通过开蚌的(de)方式高价买珠，二是不要轻信直播间的(de)话术，如果买到价值较高的(de)珠子，可以找权威机构检测(ce)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