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国际刑(xing)事法院对“禁毒战(zhan)争”的(de)管辖权(quan)

此次争议(yi)事件的(de)核(he)心(xin)是杜特尔特在担任达沃市市长和菲律宾总统期间发动的(de)“禁毒战(zhan)争”。这(zhe)一行动被杜特尔特认(ren)为是一场(chang)结束毒品交易的(de)“反毒品战(zhan)争”，但被国际刑(xing)事法院认(ren)为可能构成对平民的(de)“大规模(mo)的(de)系统性攻击”。

国际刑(xing)事法院于2002年(nian)由《国际刑(xing)事法院罗马规约》（以下简称“《规约》”）建(jian)立。区别于其他将国家作为诉讼主体的(de)国际司法机构，国际刑(xing)事法院起诉犯下国际罪(zui)行的(de)个人，并追究(jiu)其法律责任；又区别于国内刑(xing)事审判庭(ting)，国际刑(xing)事法院仅处理四项国际罪(zui)行：侵略(lue)罪(zui)、战(zhan)争罪(zui)、种族灭绝罪(zui)及(ji)危害人类罪(zui)。

国际刑(xing)事法院的(de)管辖权(quan)制度较为特殊。根据《规约》第12条，国际刑(xing)事法院仅在两种情况(kuang)实施管辖权(quan)：犯罪(zui)发生地位于《规约》缔约国境内，或犯罪(zui)被告人的(de)国籍国是《规约》的(de)缔约国。

此外，国际刑(xing)事法院对案件仅享有“补充管辖权(quan)”。换言之，如(ru)对案件具(ju)有管辖权(quan)的(de)国内法院已对案件开展调查或起诉，则国际刑(xing)事法院对该案不具(ju)有可受理性。

值得注意的(de)是，虽属“补充管辖权(quan)”，但国际刑(xing)事法院的(de)管辖权(quan)并不建(jian)立在缔约国的(de)同意之上。根据《规约》第13条，缔约国、联合国安(an)理会均可将所涉犯罪(zui)情势提交至检(jian)察(cha)官，检(jian)察(cha)官也(ye)有权(quan)根据地第15条自行启(qi)动对犯罪(zui)情势的(de)调查程序。

国际刑(xing)事法院

菲律宾于2011年(nian)在时任总统阿基诺三世的(de)推动下批(pi)准(zhun)《规约》，并于当年(nian)11月1日起生效(xiao)。2018年(nian)3月，菲律宾退出《规约》，退出的(de)决(jue)定从2019年(nian)3月起具(ju)有法律效(xiao)力。

部分观点认(ren)为，国际刑(xing)事法院在菲律宾退出《规约》后，仍对“禁毒战(zhan)争”所涉危害人类罪(zui)主张(zhang)管辖权(quan)的(de)依据是《规约》第127条：若(ruo)国际刑(xing)事法院在缔约国退出《规约》前已经对案件启(qi)动调查，则在退出后仍保(bao)留对该案的(de)管辖权(quan)。

然而，这(zhe)一说明与杜特尔特案的(de)程序历程有所出入。国际刑(xing)事法院第一预审分庭(ting)直至2021年(nian)9月才授权(quan)检(jian)察(cha)官办公室对“禁毒战(zhan)争”的(de)相关案件展开调查。因此，调查行为的(de)开始时间实际晚于菲律宾退出《规约》的(de)生效(xiao)日期。

虽然这(zhe)一解读有误，但《规约》第127条确系国际刑(xing)事法院主张(zhang)其管辖权(quan)的(de)法律依据。知名国际法学者Roger S. Clark以条约说明对《规约》第127条作出评注。他指出，即便对案件的(de)调查没有在缔约国退出《规约》前开始，只要案件发生在《规约》生效(xiao)期间，国际刑(xing)事法院也(ye)拥有管辖权(quan)。鉴于“禁毒战(zhan)争”在菲律宾退出《规约》前仍在持续，国际刑(xing)事法院可以通过第127条获得管辖权(quan)。

诚然，国内媒体普遍报道(dao)称国际刑(xing)事法院在2018年(nian)2月就通知菲律宾将对杜特尔特的(de)“禁毒战(zhan)争”所犯的(de)危害人类罪(zui)展开“初步调查”，但所谓“初步调查”并非真正的(de)调查程序，实际是术语在翻译时产生的(de)谬误。

作为作准(zhun)文本之一，中文版本的(de)《规约》第15条第6款将所谓“初步调查”译作“初步审查”。调查程序的(de)启(qi)动需经预审分庭(ting)的(de)同意，但初步审查并无此规定。实际上，《规约》第127条所指“调查”应为正式的(de)调查阶段，而非初步审查。因此，调查的(de)实际开始时间仍是2021年(nian)9月。

另一引人关注的(de)问题是，菲律宾没有实行2月10日由国际刑(xing)事法院颁布的(de)逮捕令，却依国际刑(xing)警组织于3月10日颁布的(de)红色通缉令对杜特尔特实施逮捕。不同于国内的(de)刑(xing)事法庭(ting)，国际刑(xing)事法院的(de)判决(jue)的(de)实行仰赖各国自身，而非国际刑(xing)警组织。国际刑(xing)警组织颁布红色通缉令是履行《规约》第87条第1款规定的(de)合作义务。

国际刑(xing)事法院与国家元首豁免(mian)权(quan)

作为前菲律宾总统，杜特尔特的(de)国家元首豁免(mian)权(quan)是问题的(de)另一关键点。面临已经实行的(de)国际刑(xing)事法院逮捕令与国际刑(xing)警组织红色通缉令，以及(ji)即将到来的(de)国际刑(xing)事法院审判，杜特尔特可否以菲律宾前国家元首的(de)身份获得豁免(mian)？

通常认(ren)为，现任国家元首享有绝对的(de)刑(xing)事豁免(mian)权(quan)，对其职务行为在卸(xie)任后也(ye)可援引豁免(mian)。这(zhe)一豁免(mian)存(cun)在两种例外情形。

国际法院在刚果（金）诉比利时的(de)“逮捕令”案中指出，国家元首在本国国内的(de)司法机关并不享有豁免(mian)。实际上，一国国内的(de)司法机关将该国现任或往任国家元首逮捕、审判或定罪(zui)的(de)案例比比皆(jie)是。

英国法院则在皮诺切特案中指出，国家元首不可主张(zhang)酷刑(xing)、谋杀、强奸等行为属于其职务范(fan)围内的(de)行为，故而可以享受豁免(mian)待遇。

一方面，国际刑(xing)事法院检(jian)察(cha)官办公室在其递交第一预审分庭(ting)的(de)逮捕令申请中指出，杜特尔特涉嫌犯下的(de)危害人类罪(zui)包括(kuo)谋杀、酷刑(xing)与强奸。根据皮诺切特案所确立的(de)例外，这(zhe)些行为不应被认(ren)为是国家元首的(de)职务行为。

另一方面，对杜特尔特实施逮捕的(de)是菲律宾警察(cha)部队。作为菲律宾国内的(de)司法机关，杜特尔特不能主张(zhang)豁免(mian)。虽然杜特尔特不能在实行问题上援引豁免(mian)，但他作为前国家元首在国际刑(xing)事法院是否享有豁免(mian)，仍是一个有争议(yi)的(de)问题。

然而，即便存(cun)在不同的(de)理论观点，也(ye)并不妨碍在过往的(de)国家实践中，国际刑(xing)事司法机关将其管辖权(quan)延伸至国家元首。其中，最为知名的(de)当属前南斯拉夫问题国际刑(xing)事法庭(ting)对米洛舍维(wei)奇的(de)审判。然而，这(zhe)一标志(zhi)性案例却未能收获一份实质性的(de)判决(jue)——米洛舍维(wei)奇在判决(jue)作出前病故。

除(chu)米洛舍维(wei)奇外，亦有部分国家元首牵涉国际刑(xing)事司法审判。国际刑(xing)事法院曾两度向(xiang)苏丹前总统奥马尔·巴希尔发出逮捕令。在逮捕令发出之时，奥马尔·巴希尔仍未卸(xie)任总统一职。

在任期间，奥马尔·巴希尔还曾前往约旦、南非等国进行国事访问。作为《规约》的(de)缔约国，约旦和南非均有义务配合国际刑(xing)事法院实行对奥马尔·巴希尔的(de)逮捕令，但两国均未实行。目前，虽然苏丹多次承诺将奥马尔·巴希尔移交至国际刑(xing)事法院，但此承诺实际并未履行。

与奥马尔·巴希尔相似的(de)情形，还包括(kuo)国际刑(xing)事法院在2023年(nian)对俄罗斯总统普京发出的(de)逮捕令。这(zhe)一逮捕令虽然曾令普京避免(mian)进入作为《规约》缔约国的(de)巴西境内参加G20峰(feng)会，但他在2024年(nian)9月访问了同为《规约》缔约国的(de)蒙(meng)古。蒙(meng)古非但没有将普京逮捕，该国总统还坚定地表示(shi)自己将“不屈从于”这(zhe)份逮捕令。

国际刑(xing)事法院对以色列总统内塔尼亚(ya)胡发出的(de)逮捕令，则遭(zao)到了更为强烈的(de)反应。特朗(lang)普于今年(nian)2月签署行政令，对国际刑(xing)事法院及(ji)其首席检(jian)察(cha)官卡里姆·汗实施制裁。

这(zhe)并非美(mei)国首次制裁国际刑(xing)事法院的(de)相关人员。早在2020年(nian)，因国际刑(xing)事法院对美(mei)国在阿富汗的(de)战(zhan)争罪(zui)开展调查，特朗(lang)普就将时任国际刑(xing)事法院首席检(jian)察(cha)官的(de)法图·本苏达等人列入制裁名单。

国际刑(xing)事司法机制对国家元首的(de)审判也(ye)有成功的(de)先(xian)例。利比里亚(ya)前总统查尔斯·泰勒被指控在塞拉利昂内战(zhan)期间支撑反政府武装(zhuang)，犯下多项战(zhan)争罪(zui)和危害人类罪(zui)。审判前，他曾一度逃(tao)亡至尼日利亚(ya)，但被尼日利亚(ya)政府控制并移交至利比里亚(ya)政府，随后送往塞拉利昂问题特别法庭(ting)审判并定罪(zui)。

“政治圈套”和“种族游戏”

在杜特尔特的(de)逮捕现场(chang)，摄像机镜头捕捉(zhuo)到了一名护送杜特尔特前往海牙的(de)菲律宾警察(cha)当众(zhong)抹泪。从其自由被剥夺以来，大批(pi)杜特尔特的(de)支撑者聚集于菲律宾首都马尼拉、杜特尔特曾任市长的(de)达沃及(ji)荷(he)兰的(de)海牙监狱等地，呼吁马上释放杜特尔特。

大批(pi)杜特尔特支撑者聚集在海牙拘留中心(xin)外视频截图

如(ru)前所述，国际刑(xing)事法院的(de)管辖权(quan)采取补充管辖权(quan)制度。对所涉案件进行调查、起诉的(de)“第一责任人”应当是国内法院。仅在特定情形下，国际刑(xing)事法院才可介入案件，作为对国内法院司法职能的(de)补充。

在菲律宾国内法院未对案件进行调查、审判的(de)情况(kuang)下，马科斯急于将杜特尔特这(zhe)个“烫手山芋”送至海牙，显然有其政治意图。问题是，将这(zhe)位政敌从菲律宾清除(chu)出去的(de)代价，是菲律宾的(de)民族情感、司法权(quan)威和主权(quan)尊严。

利用法律问题攫取政治利益的(de)“戏法”，是马科斯政府在南海问题上惯用的(de)做派，如(ru)今被“移花接木”用于清洗国内的(de)政治敌对势力。这(zhe)不禁让人回想起23年(nian)前，米洛舍维(wei)奇在庭(ting)上痛斥前南斯拉夫问题国际刑(xing)事法庭(ting)是一出“政治闹剧”。

时至今日，这(zhe)出“政治闹剧”非但没有改变其政治属性，反而平添了几分种族偏见。被逮捕后的(de)杜特尔特向(xiang)警察(cha)部队强硬地表示(shi)自己宁愿死，也(ye)不会与“白人”合作。这(zhe)绝非片面之语。打开国际刑(xing)事法院的(de)案件列表，几乎所有案件与指控都集中在非洲和亚(ya)洲国家。

长期以来，国际刑(xing)事法院被西方世界当作道(dao)德审判的(de)殿堂，罔顾各国人民的(de)民族感情和国家的(de)主权(quan)尊严，居高临下地审视并评判地区事件。诚然，近两任国际刑(xing)事法院的(de)主检(jian)察(cha)官均为少(shao)数族裔，但工作人员的(de)种族多元并不妨碍其受理案件的(de)单一指向(xiang)。

事实上，国际罪(zui)行并非仅发生在非洲和亚(ya)洲——科索沃战(zhan)争中炸毁中国大使馆的(de)暴力行径、美(mei)西方在阿富汗战(zhan)争期间犯下的(de)累累罪(zui)行及(ji)扰(rao)乱世界和平稳定、践踏个人尊严的(de)其他罪(zui)恶至今仍未得到审判。现在，杜特尔特被送入海牙监狱，国际刑(xing)事法院的(de)“种族游戏”究(jiu)竟还能持续多久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