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黄守昙
在潮汕，过节也是“做”节，本身就蕴含劳作的意思。今年一放假我没有立即回家，在东南(nan)亚旅游了(le)半个月才坐飞机回到潮汕，说是懒得去(qu)抢高铁(tie)票，也懒得找(zhao)同事拼车，经受高速堵车的返(fan)乡之苦，但其实是偷懒，想躲掉年前大(da)量(liang)的筹备(bei)工作。
临近年二十九，回乡的人(ren)逐渐把城市装满(man)，一场场聚会的约定从微信群跃进现实，一个初中同学说初三(san)就要(yao)出国旅游，去(qu)欧洲团(tuan)建。这(zhe)几年，潮汕地区春节出去(qu)旅行的家庭多了(le)，放在过去(qu)，要(yao)是年轻一辈提出旅游过年，长辈们可要(yao)不乐意的。初一拜天公，初四老爷落天，初五迎财神，初七人(ren)日要(yao)吃七样羹……繁忙的传统祭祀让长辈们忙碌起来，做红粿、剁鹅肉、买糖塔、备(bei)红包、做人(ren)客拜年……在民(min)间信仰里，酬(chou)神程序不可错漏，团(tuan)圆也要(yao)人(ren)人(ren)在场。如今，童(tong)年时那些祭拜礼俗不再坚固(gu)，似乎错过也无妨了(le)。
外出过年的人(ren)也不只是潮汕人(ren)，潮汕近年因英歌舞(wu)的意外出圈，变成了(le)春节旅游旺地，许多游客从外地赶来，龙眼南(nan)路(lu)从一条日常市场的周边(bian)食肆街道，经规划设计变身必打卡的美食街；大(da)年初二，汕头烟火(huo)盛宴(yan)，无人(ren)机和(he)新式烟花吸引无数人(ren)观看，苏(su)埃湾上空成了(le)最巨(ju)幅的天幕，原来的大(da)洋集装箱码头被用作观众席。大家全(quan)家都猫在家里看电(dian)视转播(bo)，不去(qu)美食街添乱，是偷懒，也是希翼外地游客能(neng)玩(wan)得自在些。
在网上，一些本地的自媒体(ti)也把各类民(min)俗活(huo)动(dong)整理成懒人(ren)贴图，方便游客迅速找(zhao)到信息。一个朋(peng)友说，感觉现在过年没有年味，我就从懒人(ren)贴图里查(cha)到大(da)年初七晚上，十公里外的月浦有“赛大(da)猪”，马上呼朋(peng)引伴(ban)，怂恿他和(he)几个朋(peng)友一同去(qu)。到的时候已经夜里十点多，太保爷宫埕却人(ren)山人(ren)海，舞(wu)台上请(qing)来的青年演员正在演潮剧(ju)，只是经不起细看细赏，男演员头顶大(da)红状元冠，身上穿着的却是天蓝色的书生袍，舞(wu)台下的观众也懒得听，因为是对口(kou)形放录音(yin)，人(ren)们戏称“哑狗戏”。也不能(neng)怪演员偷懒，花力气演一台认真严谨(jin)的戏，听者寥寥，请(qing)戏的老人(ren)组恐怕也不舍(she)得为此破费。当然，科技进步，便利了(le)人(ren)们的惰性。
祠堂(tang)前立着几柱黄底盘(pan)龙香，香排前是各家年满(man)二十四岁的男丁，他们身边(bian)的供床垒起高高的供品(pin)，鸡鸭鹅鱼之上是一头开口(kou)含桔的大(da)猪，这(zhe)是他们一年饲养的成果。祭拜结束，猪羊由这(zhe)户人(ren)家的男子们快速抬回家，追求速度也是人(ren)丁兴旺的表(biao)现。放在传统的眼光里，这(zhe)是家族整体(ti)的展示，谁家善于畜(chu)牧，谁家团(tuan)结强盛，也许就能(neng)在村中获得地位和(he)择偶的优势。我在诸多穿戴礼帽长衫的“成年丁头”里看见一个一直低头玩(wan)游戏的，周边(bian)围了(le)一群好朋(peng)友一起“开黑”，想到他可能(neng)本身并(bing)不甘愿，只是受村庄传统与家族意愿的裹挟，身在曹营心在汉，望向祖宗的眼光已经缩短到面(mian)前的声光电(dian)影(ying)。那也无可厚非。哪一天科技发展，某(mou)户“丁头”突发奇想，拉来机器(qi)人(ren)抬猪冲速也未必不可能(neng)。许多科技新品(pin)也是因“懒”而生，因“懒”而逐渐进步，懒在此处，勤在彼方。
人(ren)类越变越“懒”，在几千年的劳作传统下，大家渴望肉体(ti)上的休息，传统习俗如果退场，那应该(gai)有别的新生活(huo)在登场，对此大家或许可以(yi)乐观一些、偷懒一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