然而，《法治日(ri)报》记者通过调查发现，在实际操作中，此类服务暴露出诸多(duo)问题：所谓(wei)辅(fu)导“教师”资质不明，有的是高(gao)校学生兼职，机构往往以“不便透露身份”等(deng)为由，拒绝提供证明文件；辅(fu)导性质异化为论文代(dai)写；服务质量与宣(xuan)传承诺(nuo)严重不符，且在学员提出异议时拒不履行退费承诺(nuo)等(deng)。
部分机构以“辅(fu)导”为名行代(dai)写之实，背后可(ke)能(neng)涉及哪些法律问题？如何破(po)解(jie)论文代(dai)写乱(luan)象？为此，记者采访了北京外国语大学法学院教授(shou)姚金菊、华北电力(li)大学（北京）人文与社会科学学院新金融法中心主任陈燕红和北京冠(guan)领律师事务所实行主任任战敏。
记者：调查中，多(duo)个论文辅(fu)导机构没有注册工商信息，一些辅(fu)导机构虽有工商注册信息，但经营范(fan)围(wei)为“教育咨询服务(不含涉许可(ke)审批的教育培训活动(dong)）”。“写论文成了一门生意(yi)”，是正常市场行为还是违法违规行为？
陈燕红：依据《国民经济行业(ye)分类》和“经营范(fan)围(wei)规范(fan)表(biao)述查询系统”，教育咨询服务（不含涉许可(ke)审批的教育培训活动(dong)）指从事教育咨询服务、教育信息服务等(deng)的活动(dong)，不含依照民办教育促(cu)进法规定(ding)需要获得办学许可(ke)证方可(ke)开展的教育培训类活动(dong)。若论文辅(fu)导机构仅在此范(fan)围(wei)内(nei)提供服务，则合法归属于教育咨询服务（不含涉许可(ke)审批的教育培训活动(dong)）。但如果其实际业(ye)务包含代(dai)写论文、数据造假等(deng)行为，这(zhe)些本身就违法的行为自(zi)然超出了教育咨询服务的合法边界。
任战敏：“写论文成了一门生意(yi)”的现象反映(ying)了学术压力(li)与市场需求之间的矛盾。一方面，学生因(yin)学术能(neng)力(li)不足或时间有限而寻求外部帮助；另一方面，部分机构利用这(zhe)一需求，将学术辅(fu)导异化为商业(ye)化的代(dai)写服务。这(zhe)种现象既处于“灰色地带”，也是一种非正常市场行为。其“灰色”在于部分服务可(ke)能(neng)违反学术诚信原则，而“市场行为”则体现在其满足了部分学生的需求，但这(zhe)种“市场行为”属于非正常的市场行为，因(yin)为这(zhe)种行为不仅损害了学术诚信，还可(ke)能(neng)触犯法律。
记者：这(zhe)种论文代(dai)写乱(luan)象是如何形成的？
姚金菊：“写论文成了一门生意(yi)”这(zhe)种不良现象的产生，是由多(duo)方面复杂因(yin)素共同作用导致的。
一方面，目前的学生确实面临较(jiao)大的学业(ye)压力(li)。从本科到硕博阶(jie)段，论文发表(biao)往往与学位获取、评优评先紧密挂钩。同时，学校的培养方案中，关于论文写作方面的引导可(ke)能(neng)也存在一些缺失，这(zhe)就导致学生确实存在论文写作能(neng)力(li)不足的问题，加之学术道德、学术规范(fan)教育的不足，少部分学生缺乏正确的学术价值观，于是在面对学业(ye)压力(li)时寻求第(di)三方进行辅(fu)导，甚至走捷径，寻求论文代(dai)写代(dai)发服务。这(zhe)为论文商业(ye)化提供了市场需求。
另一方面，基于上述需求，论文辅(fu)导市场具有获取巨大经济利益(yi)的潜力(li)，机构受(shou)利益(yi)诱惑，不惜(xi)违规操作。他们利用学生需求，以虚假宣(xuan)传吸引生源，从论文辅(fu)导延伸到代(dai)写代(dai)发，形成灰色产业(ye)链(lian)。目前缺乏明确且严格的监管(guan)机制，导致部分机构肆意(yi)违规，钻政策空(kong)子，导致论文代(dai)写有了市场。
记者：部分机构会与学生签(qian)订承诺(nuo)“包过”的辅(fu)导协议（合同），该协议是否存在法律效力(li)？
陈燕红：对于辅(fu)导协议的法律效力(li)，若辅(fu)导机构是为了提供规范(fan)、合法的论文引导工作与消费者签(qian)订协议，且协议内(nei)容不违反法律法规的规定(ding)，则该类协议合法有效。但是，若辅(fu)导协议名为“辅(fu)导”，实为接受(shou)约稿，帮助签(qian)约者代(dai)写论文，承诺(nuo)论文包过。根据民法典有关规定(ding)，此类协议因(yin)违反学术道德，以及违背公序良俗，自(zi)始无效。
至于是否构成违约，首(shou)先，合法、规范(fan)的论文辅(fu)导协议及辅(fu)导行为未达成双方约定(ding)的“论文包过”目标，消费者可(ke)依据合法有效的辅(fu)导协议追究辅(fu)导机构违约责任；然而，若是进行论文代(dai)写及承诺(nuo)包过的协议，该类协议自(zi)始无效，所以不涉及合同的违约责任。
记者：部分机构以“辅(fu)导”为名行代(dai)写之实，法律上如何界定(ding)其行为性质？
任战敏：代(dai)写行为违反学术诚信原则，可(ke)能(neng)被学校认定(ding)为学术不端(duan)，导致学生面临学术处分；如果机构在宣(xuan)传中隐瞒代(dai)写事实，可(ke)能(neng)构成合同欺诈，学生可(ke)以要求解(jie)除合同并追偿损失；代(dai)写论文可(ke)能(neng)侵(qin)犯他人常识(shi)产权，学生和机构均需承担(dan)相应责任。
陈燕红：部分机构组织论文代(dai)写并从中牟利，其行为已超出合法教育咨询服务的经营范(fan)畴，可(ke)能(neng)涉嫌刑法第(di)二百(bai)二十五条所界定(ding)的严重扰乱(luan)市场秩序的非法经营行为。
若之后出现学术不端(duan)问题，消费者可(ke)以在一定(ding)条件下向(xiang)机构追责。因(yin)论文代(dai)写合同违反学术道德，也违背公序良俗，属于无效合同，消费者可(ke)依据民法典第(di)一百(bai)五十七条的规定(ding)，要求机构承担(dan)相应的责任；若机构通过虚假宣(xuan)传（如承诺(nuo)“包过”“无风险”）诱导消费者购买服务，隐瞒代(dai)写的违法性，而后导致消费者被认定(ding)学术不端(duan)，那么消费者可(ke)基于机构的欺诈行为，主张赔偿。当然，即使机构被追责，消费者自(zi)身仍要承担(dan)因(yin)学术不端(duan)受(shou)到的处罚（如学位被撤销）。
记者：论文辅(fu)导机构还存在资质不透明、代(dai)写、临时加价、服务质量差、虚假宣(xuan)传等(deng)多(duo)种问题，上述问题可(ke)能(neng)触犯哪些法律规定(ding)？
任战敏：资质不透明可(ke)能(neng)触犯企业法等(deng)相关法律法规中关于企业(ye)注册和信息公开的规定(ding)。未注册或超范(fan)围(wei)经营，可(ke)能(neng)违反企业法或《教育咨询服务管(guan)理办法》。
代(dai)写行为可(ke)能(neng)触犯刑法规定(ding)的伪造、变造、买卖国家机关公文、证件、印章罪(zui)等(deng)罪(zui)名。相关的学术不端(duan)行为违反《高(gao)等(deng)学校学术规范(fan)》等(deng)规定(ding)，机构可(ke)能(neng)被教育部门查处。
临时加价未按协议提供服务或中途加价，可(ke)能(neng)构成合同违约，可(ke)能(neng)触犯消费者权益(yi)保(bao)护法中关于价格欺诈的规定(ding)。
服务质量差和虚假宣(xuan)传可(ke)能(neng)触犯广告法和消费者权益(yi)保(bao)护法中关于真实、准确、全面提供商品或服务信息的规定(ding)，机构可(ke)能(neng)因(yin)夸大宣(xuan)传或提供虚假信息被处罚。
记者：对于论文辅(fu)导市场存在的诸多(duo)乱(luan)象，如何才能(neng)有效治理？
任战敏：建议教育部门联合市场监管(guan)部门，对论文辅(fu)导机构进行严格的资质审查和注册管(guan)理。加强对论文辅(fu)导机构的监管(guan)和市场监督，定(ding)期对相关行业(ye)进行检查，尤其是针对论文辅(fu)导机构的“论文包过”等(deng)不当宣(xuan)传行为，应当及时依法制止和处罚。还要建立投诉机制，设(she)立专门的投诉渠道，鼓励消费者举(ju)报违规行为，方便学生举(ju)报违规机构，并及时处理相关投诉。
陈燕红：首(shou)先，应完善法律法规，明确“辅(fu)导”与“代(dai)写”的界限，禁(jin)止任何形式的论文代(dai)写承诺(nuo)。其次，行业(ye)内(nei)应推动(dong)自(zi)律机制的建立，行业(ye)协会可(ke)以制定(ding)行业(ye)标准，引导机构依法合规经营，并通过建立评价体系，帮助消费者了解(jie)机构的资质、服务质量以及行业(ye)声誉(yu)。最后，应加强学术诚信教育，高(gao)校可(ke)通过开设(she)学术诚信课程(cheng)，并联合司法机关开展案例警示教育，以此提升学生法律意(yi)识(shi)。
姚金菊：值得注意(yi)的是，即使有个别机构声称有“内(nei)部关系”，但随着学术监管(guan)日(ri)益(yi)严格，这(zhe)种现象存在的土壤也几(ji)近被铲除。这(zhe)些机构往往抓(zhua)住学生急于通过论文、发表(biao)论文的心理，以“包过”为诱饵(er)，骗取钱财。一旦款(kuan)项到手(shou)，服务质量可(ke)能(neng)大打折扣(kou)，甚至消失不见。
因(yin)此，一定(ding)要合理合法利用辅(fu)导资源。即便确有论文辅(fu)导需求，也应选择正规、可(ke)靠的机构，并在签(qian)订合同前仔细了解(jie)机构的资质、师资力(li)量、服务内(nei)容和退费政策等(deng)。尤其是注意(yi)核实机构和辅(fu)导教师的资质和专业(ye)性。在辅(fu)导过程(cheng)中要保(bao)持独立思考和写作的能(neng)力(li)，避(bi)免过度依赖(lai)辅(fu)导。
法治日(ri)报全媒体记者 孙天骄 实习生 陈立儿(er)
来源：法治日(ri)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