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林伟(wei)鸿
广州航海学院海事管理(li)2021级
在“三分耕七分渔(yu)”的潮汕，“营老爷”即是“老爷巡(xun)安”的风俗活动，其中精彩(cai)，当(dang)属孥仔(zai)（小孩子）和后生(sheng)们最为期待的。而在我的故(gu)乡惠来资深港，这个(ge)南(nan)海边(bian)渔(yu)村(cun)里的“营老爷”活动，对(dui)于向海讨生(sheng)活的“讨海人”而言，更显隆重(zhong)。
每年正月(yue)伊始，潮汕的主妇们，便投入到做粿、祭(ji)祀的忙碌中。传统节日的一天(tian)总是从清晨(chen)的蒸煮炒煎开始。母亲会做上十道或是十二道冒着蒸腾香气的菜(cai)品，放(fang)入涂朱红漆的木制箱格中打包，送到祖厝祭(ji)祀。正月(yue)十五，房门外炊具碰撞的声(sheng)响老早就跑(pao)入我的睡梦中。“细弟啊，快点起床洗漱，准备去(qu)拜祖先了！”父亲拉开窗(chuang)帘，对(dui)我喊道。挣扎片(pian)刻之后，我便老老实实地起来，准备跟着家里人前往祖厝。
街上，能见到许多人用扁担肩挑一副食格，有年轻力壮的后生(sheng)，也有头发(fa)花白的老人……他们一边(bian)提醒玩闹的孩子们小心看路，一边(bian)朝扁担头所指的方向快步走去(qu)，生(sheng)怕误了时辰。相叠而置的食格在扁担下一耸一耸，跟着挑担人步履匆忙。
到了祖厝，八(ba)仙桌上已叠着一箱箱的朱红色木格，格中放(fang)着各色美味，皆是各家主妇显其神通的成果(guo)。我从母亲手(shou)中接过三支(zhi)香，跪拜祈祷，一旁的母亲和叔叔婶婶口中皆念念有词，说一些吉祥(xiang)话。我拜过起身(shen)，把香递给母亲，香要由(you)长辈插入案上香炉中。香案上氤氲着的烟(yan)气和摇(yao)曳的烛火，像在相伴而舞。
祭(ji)好祖回到家，等(deng)待夜幕(mu)降临，后生(sheng)们期待的元(yuan)宵节经典戏码便开始准备登场。村(cun)中锣鼓队奏起的声(sheng)音从街上传入少年的午休美梦中，孩子们趴到窗(chuang)前、跑(pao)到巷头、爬上阳台(tai)……夜晚的这场盛宴在这个(ge)渔(yu)村(cun)里可是头等(deng)大事。随着傍晚的第一阵烟(yan)火，“营老爷”的气氛迅速被点燃……
村(cun)里渔(yu)民先要到自家渔(yu)船(chuan)上拜过“船(chuan)头公”和“船(chuan)头娘”。说来，渔(yu)村(cun)的祭(ji)祀总是离不开大海，无(wu)论是正月(yue)半还是八(ba)月(yue)半，渔(yu)民都会借着月(yue)光或是借着桅(wei)灯的亮光，搭上摆渡小船(chuan)到自家渔(yu)船(chuan)的甲板(ban)上，满怀敬意地摆好贡品，虔诚(cheng)地祈福，祈盼一帆风顺、满载而归。
“营老爷”仪式开始的地方——老爷宫广场，则是每年活动的起点，也是终点。当(dang)晚，全村(cun)男女(nu)老少、后生(sheng)青(qing)壮都会聚集在这里。大家分工明确，发(fa)挥各自的力量，有人在轿子上绑扎好汽油机，固定好各种装置，随后神轿被庄严(yan)地陈列在广场两(liang)侧——大家乡里共十一位“神明”，此时便端坐在镶满霓(ni)灯的红顶大轿中，等(deng)待众(zhong)人祈福。
等(deng)待村(cun)中元(yuan)老们在真君大殿前“掷杯”定下吉时前，后生(sheng)们便在广场上放(fang)烟(yan)花，到处一片(pian)绚烂，香火味四(si)散弥漫……
“咚(dong)咚(dong)锵锵！”锣鼓声(sheng)起，“老爷出巡(xun)”。吉时一到，众(zhong)后生(sheng)青(qing)壮纷(fen)纷(fen)抬(tai)起各位“老爷”的神轿。锣鼓队先行，各元(yuan)老随后，神轿作为节点连上了游行的队伍，于是，发(fa)动机的声(sheng)音、锣鼓声(sheng)、烟(yan)花炮声(sheng)响作一堂。孥仔(zai)们手(shou)持一根竹竿，两(liang)侧挂着写有自家姓氏或“囍”字的油纸(zhi)灯笼，在大人的眼中，此刻他们是光荣的：带着家族(zu)赋予的使命，在这一路上奔走，在“老爷”的周身(shen)举(ju)起灯笼，求国泰民安、平安和祥(xiang)。
队伍上街，浩浩荡荡，所到之处，烟(yan)火灿烂，鞭(bian)炮鸣响。家门、铺面，皆设香火，人们从家里走出门等(deng)候，双手(shou)合十，在被烟(yan)火照亮的夜幕(mu)下虔诚(cheng)祈愿。
后生(sheng)们抬(tai)着神轿，时而缓缓前行，忽而奋(fen)力奔跑(pao)，累(lei)了，便有新的青(qing)壮顶上，似乎从不缺抬(tai)轿的人。众(zhong)人团结一心，只想扛着肩上的“老爷”，完美地出演(yan)这一场心灵与信仰(yang)的大戏。
欢(huan)呼声(sheng)、呐喊声(sheng)此起彼伏，一簇一簇的霓(ni)虹终于连成了一条长龙(long)。伴着鼓声(sheng)，绕着这个(ge)渔(yu)村(cun)，聚拢起来的光与火，成了夜幕(mu)的红妆，也成为“讨海人”瞭望的灯塔，成为将启航之人最为牵绊的想念。从前，这些火光驱退过海盗倭寇，而今，一样的火光，又联结起姿娘、讨海人、后生(sheng)、孥仔(zai)，照耀(yao)着所有虔诚(cheng)的目光、粗糙的双手(shou)、稚嫩的皮肤(fu)，大家一起祈求风调雨顺、合境(jing)平安。
一场狂欢(huan)之后，过年也宣告(gao)结束。抬(tai)轿的后生(sheng)们散去(qu)各处求学、工作。拜神的香火味、营老爷的爆竹味，构成了离乡人最为想念的乡土气息。一场“营老爷”，为乡里所有人在新的一年里积攒起不断(duan)往前走的底气，也留下了些许得以安抚内心的记忆。期待来年，南(nan)海渔(yu)村(cun)的夜幕(mu)下，亦会有一群跟着漫天(tian)烟(yan)火奔跑(pao)玩闹的少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