◎解三酲
今年3月7日是竺可桢诞辰135周年纪念日。周年纪念往往是阅读著作的(de)一个契机,《竺可桢日记》占据了《竺可桢全集》的(de)绝大(da)篇幅,如果不是专业读者,想必会对全集里的(de)日记、日记里的(de)个人趣味更感兴趣。对这种大(da)科(ke)学家、大(da)事业的(de)开(kai)创者,我(wo)们总免(mian)不了好奇:天才(cai)在燃(ran)灯继晷之余还喜欢做什么?他看不看影片听不听戏,看什么影片听什么戏?
时常记下观影心得
翻阅《竺可桢日记》,一定会对他的(de)勤于运动印象深刻,他毕生瘦削却一直精力(li)充(chong)沛,做出许(xu)多(duo)事业,想必也与此有莫大(da)关系。竺可桢是绍兴人,水乡子弟会凫(fu)水自(zi)不稀奇,他一直游到了七十多(duo)岁,从南方游到了北方,从南京、杭州的(de)游泳池游到了赣江、湘江,还有重(zhong)庆的(de)温泉、青岛的(de)海(hai)滨浴场、北京的(de)什刹海(hai),简直是当年游泳场所(suo)的(de)“探店(dian)达人”。1949年后他常居北京,在夏季游泳之余,又(you)开(kai)始在冬季溜冰,日后的(de)冬季日记中就偶(ou)尔出现在什刹海(hai)、北海(hai)跌跤的(de)记录了。
竺可桢白(bai)天工作忙碌,游泳和溜冰都是在晚上进行,那不游泳不溜冰的(de)晚上,他又(you)有什么活动呢?1949年后,竺可桢不少的(de)夜晚开(kai)始于学俄语,结束于看戏。
1949年之前,《竺可桢日记》中甚少有主动看戏的(de)记录,对民(min)族音乐形式的(de)欣赏也有限:“梅兰芳之歌徒足以悦耳,而(er)不足以使人兴奋……”1937年2月底,梅兰芳到南京演出受(shou)到追捧,观众“互相(xiang)争闹,欲购票者须待数小时之久”“警察厅亦不能维持秩序”,对此竺可桢在日记中颇有微词:“此次梅之来开(kai)新生活运动会并主持之,而(er)购票办法先(xian)不依照新生活运动矣。”
竺可桢在日记里时常记下看影片的(de)心得,明显重(zhong)人情刻画更胜(sheng)于惊险猎奇。比如1936年年初在上海(hai)几乎(hu)与美(mei)国同步上映的(de)《泰(tai)山的(de)新冒(mao)险》,他的(de)评(ping)价便是“此类影戏第一次尚可观,相(xiang)类似之影片迭出则不足观”。1949年5月,丽塔·海(hai)华(hua)斯主演的(de)《上海(hai)小姐》和劳伦(lun)斯·奥利弗(fu)主演的(de)《哈(ha)姆(mu)雷特》同在上海(hai)上映,尽(jin)管前者经丰子恺(kai)大(da)力(li)推荐说“做得甚好”,竺可桢仍然选择了一个人去大(da)光明影片院看奥利弗(fu)。
赞叹梅兰芳犹如妙龄
竺可桢虽然甚少主动去戏园子,但年头(tou)岁尾学期末也会看几场戏。学生的(de)游艺(yi)会、校庆的(de)节目,总是少不了戏剧演出,不管是在杭州还是贵州,都是话剧、京剧居多(duo)。他所(suo)观看的(de)校工演出中第一次出现越剧,还是1948年,倒也和越剧在上海(hai)唱红后回流浙江的(de)时间相(xiang)差不多(duo)。虽然自(zi)己是绍兴人,竺可桢却也觉得越剧“虽绍兴音但不易懂”。1951年,范瑞娟和傅(fu)全香的(de)《梁山伯与祝英台》在北京演出,此时的(de)《梁祝》还不全是后来舞台盛行的(de)定版,竺可桢虽然表扬了当时华(hua)东戏曲研(yan)究院的(de)布(bu)景和服(fu)装,但对此时的(de)声腔还嫌单调。后来的(de)故事大(da)家都知道了,傅(fu)全香率先(xian)在《十八相(xiang)送》定腔定谱,越剧《梁祝》在改(gai)拍彩色影片后故事定型,越剧逐渐风靡全国,影响(xiang)远播海(hai)外。
1949年后,竺可桢有不少机会在北京观看各种戏曲汇(hui)演,也会陪外宾(bin)看戏。以旦角为例,川剧的(de)陈书舫、评(ping)剧的(de)新凤霞他都没少看,但看得最频繁的(de)还是京剧。当时杜近芳、张君秋正在演出盛年,梅兰芳、程砚(yan)秋虽值(zhi)舞台生涯的(de)后期,但已臻化(hua)境,他都获观不少,并对梅兰芳年近六旬而(er)在戏台上“犹如妙龄”的(de)艺(yi)术状(zhuang)态再三赞叹。
得见地(di)方戏精华(hua)
一般人只知道竺可桢是气象学泰(tai)斗(dou),但甚少人了解他在1949年后的(de)一大(da)成就是领导我(wo)国自(zi)然地(di)理的(de)全面综(zong)合调查。新中国成立后,他设立中国科(ke)学院综(zong)合考察委员会,有很(hen)大(da)一部分精力(li)投(tou)入到亲自(zi)带着团队四处考察。在跋山涉(she)水之余,也捎带着对各地(di)地(di)方戏走马观花。
1954年6月初,他带队来到延安(an),在专员公署礼堂看了山西梆子(晋剧)全本《法门寺》。6月中他从咸阳武功县(xian)往西安(an)车行,路上和同行者谈论沿途古迹,就提(ti)到《法门寺》即演郿(méi)县(xian)、武功一带事,并在西安(an)获观郿鄠(hu)(hù)地(di)方戏《梁秋燕》,评(ping)价“情节与《小女婿》相(xiang)似”。这两出戏,都是在上世纪50年代初的(de)戏曲舞台上,涌(yong)现的(de)那批以宣传新《婚姻法》为内(nei)容的(de)剧目中的(de)佼佼者,跻(ji)身评(ping)剧《刘巧儿》、沪剧《罗汉钱》和吕剧《李(li)二嫂改(gai)嫁》同列。
同年7月中他再到西安(an),获邀观看了秦(qin)腔的(de)《蝴蝶杯(bei)》《杀庙》和正在西安(an)献演的(de)香玉剧社的(de)《重(zhong)台别》。他评(ping)价“秦(qin)腔音高,不易懂,但剧本甚富”,如《蝴蝶杯(bei)》《打柴劝弟》等(deng)戏,他在南方从未见过。《蝴蝶杯(bei)》曲折宛转的(de)情节给竺可桢印象深刻,当年11月底在北京和既(ji)是科(ke)学家又(you)是剧作家、真正文理“两门报”的(de)丁(ding)西林见面,还谈到了丁(ding)依传统剧目《蝴蝶杯(bei)》改(gai)编(bian)的(de)舞剧《胡凤莲与田玉川》。
同时观看的(de)常香玉的(de)演出,也给竺可桢留下了很(hen)好的(de)印象。在日记中他记述了常香玉当年扮相(xiang)与唱演俱佳,以及为抗美(mei)援朝捐购飞机的(de)壮举。后几日她在西安(an)贴演《红娘》,竺可桢又(you)打算自(zi)己购票观看。
竺可桢自(zi)上世纪初赴美(mei)留学起,便有记日记的(de)习惯,虽然几经颠沛不能完整保存,但留下的(de)千万余字,还是颇为详(xiang)尽(jin)地(di)记述了他从1936年兼(jian)掌气象研(yan)究所(suo)与浙江大(da)学、到临去世前的(de)大(da)事小情,读书心得、社交活动尤(you)其天气物候均有详(xiang)录,可称得上中国现代史(shi)不间断物候学记录了。哪怕休闲生活这一鳞半爪(zhao),也足以窥见国人文体生活在上世纪中叶的(de)一些(xie)变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