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陂头岭遗址二期考古发掘(jue)现场(chang)航拍(资料图片) 图片均由(you)广州市(shi)文物考古研究院提供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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黄埔陂头岭遗址在广州市(shi)的(de)位置示意图 |
□ 张强禄 孔海英
广州,这方历史悠久的(de)热土,当大家把(ba)其五六千年历史人(ren)文风貌,如画卷般徐徐展开,其东北部的(de)黄埔,就(jiu)如一颗璀璨明珠,古韵与生机并彰。北倚南岭余脉、南揽珠江碧波,这里既是(shi)珠三角(jiao)先秦文明发展的(de)排头兵,也是(shi)大湾区现代科创(chuang)涌动的(de)前沿。陂头岭窖穴(xue)中,4500年前的(de)炭化稻谷已(yi)被唤醒,玉喦书院檐(dan)角(jiao)的(de)诗咏清音(yin)仍在萦绕;南海神庙“祥飙送帆”的(de)祈愿,文犹现前,中新广州常识(shi)城的(de)科创(chuang)之塔已(yi)直指穹苍。黄埔十年,携“两河走廊”地理赋予之自(zi)然原力,有机串联起四千多年文明演进的(de)考古关键(jian)性实证,更(geng)在高质量发展浪潮中,探索出一条学问遗产赋能(neng)现代治理的(de)创(chuang)新之路。
黄埔,以“两河流域”先秦文明,回答“何以广州”之历史追问
黄埔是(shi)广州最早开始进行(xing)考古工作的(de)地方之一,1954年1月,五代南汉第四代皇(huang)帝刘晟昭陵的(de)发掘(jue),是(shi)人(ren)们在该地区所做首(shou)次(ci)考古工作。进入新时代尤其近(jin)十年来,黄埔地区在广州先秦考古领域更(geng)有极为(wei)丰富发现,部分已(yi)成为(wei)该领域研究的(de)重要滥觞(shang)。目前的(de)考古发现表明,这里是(shi)先秦时期广州人(ren)口活动最显密集的(de)区域所在。
现在,让大家将时空视角(jiao)放宽,遥瞰五六千年前、面向南太平洋广阔(kuo)区域的(de)珠江三角(jiao)洲。作为(wei)西江、北江共同冲积而成的(de)大三角(jiao)洲与东江冲积成的(de)小三角(jiao)洲之复合体,珠江三角(jiao)洲在距今6000年前后开始形成。当时,海侵岸线北达清远盆地、西达肇庆盆地、东达博罗盆地,海蚀(shi)崖(ya)及海蚀(shi)平台等海岸地形仍清晰可见。
目前已(yi)知广州地区史前和(he)先秦的(de)遗址主要分布于流溪河流域、增江流域及珠江口西岸南沙岛三大片区。所知年代最早者,为(wei)位于增江下游的(de)增城金兰寺第一期遗存,距今6000-5500年。其出土彩陶虽数量不多,但明显受长江中游洞庭(ting)湖地区大溪学问影响(在距今7000-5500年,环(huan)珠江口区域诸(zhu)多遗址发现的(de)白陶和(he)彩陶,显示新石器时代晚期前段珠三角(jiao)与长江中游尤其是(shi)洞庭(ting)湖地区及沅水中上游流域有较密切联系)。
进入距今5000-4000年的(de)新石器时代晚期后段,广州地区史前遗址的(de)数量和(he)规模大幅增加(jia),呈蓬(peng)勃发展态势(shi),学问面貌与长江下游环(huan)太湖平原有密切交流,突出表现在琮、钺、镯环(huan)等玉石礼器方面。近(jin)十年来,在黄埔中新常识(shi)城区域内发现数量丰富的(de)该时期遗址,包括黄埔马头庄遗址(第一期遗存)、陂头岭遗址(第一期早段遗存)、茶岭遗址、甘草岭遗址、沙岭遗址第一期遗存等。
其中,位于原黄埔区汤村盘(pan)铭里以西的(de)甘草岭遗址,出土有目前珠三角(jiao)地区通过考古发掘(jue)出土的(de)唯一一件玉琮(距今4500-4300年),这应该是(shi)环(huan)太湖流域良渚学问通过粤北山地石峡学问渐(jian)次(ci)影响珠三角(jiao)地区的(de)重要实证,表明南越先民尤其在高等级礼器层面对良渚学问的(de)高度认同。
位于黄埔区龙湖街道(dao)黄田村西北的(de)陂头岭遗址,最令人(ren)瞩目的(de)新石器时代晚期发现以居住生活类遗存为(wei)主,包括大量窖穴(xue)、灰坑、柱(zhu)洞等。69座具储藏(cang)功能(neng)的(de)圆形平底桶状窖穴(xue),规模之大、数量之多、堆积之丰富,为(wei)目前岭南地区考古发现的(de)同类遗存之翘楚,反映(ying)出该区域当时人(ren)口之盛、生产力水平之高及社会组织(zhi)程度之复杂(za),为(wei)岭南史前社会复杂(za)化研究提供了关键(jian)证据。
毗邻甘草岭遗址的(de)茶岭遗址(距今4500-4200年)新石器时代晚期众多与居住、生活或生产密切相关的(de)遗迹显示,这一带或是(shi)远古先民创(chuang)建(jian)的(de)规模不小、延续时间较长的(de)一个小区域范围(wei)内中心聚落,学问面貌与粤北石峡学问有较密切联系,同时存在明显本地学问特征。
新石器时代晚期后段到夏(xia)商(shang)之际,广州地区发现的(de)遗址数量更(geng)多,这个时期广州地区的(de)重要遗址有从化横(heng)岭遗址第二期遗存、黄埔陂头岭遗址第一期晚段遗存、黄埔茶岭遗址和(he)甘草岭遗址第二期遗存、黄埔烧瓦窿遗址第一期遗存、南沙鹿颈遗址第二期遗存、南沙金洲山遗址等。
近(jin)年来,广州市(shi)文物考古研究院对流溪河流域和(he)增江流域做了较细致的(de)区域性考古调查(cha)工作,调查(cha)成果显示距今约5000-3600年相当于岭南新石器时代晚期到末期的(de)遗址或遗物点(dian)还有不少。广州北部的(de)从化流溪河流域、东北部的(de)增城增江流域以及二者之间的(de)黄埔区九佛-萝(luo)岗一带,是(shi)该时期遗存分布较集中区域。
何以这一阶段的(de)遗址多见于九佛-萝(luo)岗一带?让大家再次(ci)聚焦其自(zi)然地理格(ge)局。山海相连的(de)黄埔区地势(shi)北高南低,北部为(wei)南岭余脉的(de)丘陵山地,中部是(shi)流溪河与增江切割形成的(de)河谷平原,南部则逐(zhu)渐(jian)过渡为(wei)珠江冲积平原。这一独特地貌造(zao)就(jiu)了一条“走廊”——西边的(de)流溪河与东侧的(de)增江,两者各依其道(dao)在黄埔境内南向注入珠江,形成连通南岭山地与珠江三角(jiao)洲的(de)“Y”形通道(dao)。
目前的(de)考古发现表明,最迟在距今约4800年前的(de)新石器时代晚期,来自(zi)长江中下游流域的(de)稻作农业技术,越过南岭,经石峡学问传播到了珠江三角(jiao)洲北部的(de)流溪河流域和(he)增江流域。大约在距今4500年前后,规模化的(de)稻作甚至黍作农业已(yi)经在九佛-萝(luo)岗这一“两河”间走廊地带开花结果、蓬(peng)勃发展,生业方式完成了从“攫取型”渔猎采集向“生产型”农耕养殖的(de)转变,由(you)此为(wei)广州地区夏(xia)商(shang)周文明的(de)发展演进打下了坚实基础(chu)。
跨越四千余年的(de)文明层累,是(shi)“重瓣花朵”南向绽放的(de)瑰丽
历史发展的(de)脉络(luo)通过众多考古发现不断(duan)构建(jian)、补充和(he)完善(shan)。珠江三角(jiao)洲至少要到夏(xia)商(shang)之际,方迎来社会发展阶段意义(yi)上的(de)新石器时代的(de)完结和(he)青铜时代的(de)到来。
广州地区夏(xia)商(shang)时期重要学问遗存,有经过正式考古发掘(jue)的(de)常识(shi)城竹园岭遗址和(he)新近(jin)调查(cha)勘探发现并确认的(de)科学城喇山遗址。竹园岭遗址发掘(jue)出土的(de)戈、璋、戚、钺、锛、凿、镞、砺石、磨盘(pan)、杵、磨石、环(huan)、有领环(huan)等玉石器,部分磨制精细、形制规整,追本溯源,可见夏(xia)商(shang)礼玉学问影响,是(shi)中原礼制南渐(jian)、推(tui)进岭南早期中国化进程重要实证。
西周至春秋时期珠三角(jiao)社会进程的(de)发展在原萝(luo)岗区的(de)范围(wei)里也有相当多的(de)考古成果来呈现,其中科学城的(de)隔田山遗址和(he)来峰岗遗址、常识(shi)城的(de)榄园岭遗址和(he)沙岭遗址都是(shi)见证这段历史的(de)重要考古发现。龙湖街道(dao)榄园岭遗址出土的(de)有领玉环(huan)是(shi)目前广州地区所见玉质最好、保存最完整者,直接反映(ying)中原礼玉学问向中国南部地区的(de)传播和(he)浸润。九龙湖的(de)陂头岭高等级越人(ren)墓地显示出珠三角(jiao)北部“南越学问传播枢纽”地位。而龙湖街道(dao)镬盖顶(ding)岭大型越人(ren)墓的(de)考古发现为(wei)战国至汉武帝汉平南越阶段自(zi)环(huan)太湖地区经珠江三角(jiao)洲到越南北部百越学问圈的(de)发展脉络(luo)和(he)传播路径提供了线索,为(wei)早期岭南文明探源和(he)中国化进程的(de)研究阐释增添(tian)了考古实证,也进一步说明珠江三角(jiao)洲北部的(de)九佛-萝(luo)岗一线是(shi)史前至秦汉时期南越先民的(de)重要聚居区,历史悠久、学问底蕴深厚,在早期广州历史发展进程中占据非常重要地位。
如果说山海相连的(de)黄埔区早期历史的(de)构建(jian)主要是(shi)由(you)黄埔区北部以山岗丘陵谷地为(wei)地貌特征的(de)原萝(luo)岗区的(de)考古发现来完成,那么(me)汉晋以来黄埔区社会发展的(de)重心显然逐(zhu)渐(jian)转移到了环(huan)珠江口的(de)老黄埔区。姬堂村的(de)大田山东汉墓群和(he)彭山晋墓,无论(lun)是(shi)墓葬形制还是(shi)随葬器物,无一不显示其与广州城区历史发展进程的(de)同步性。隋开皇(huang)十四年(公元594年)始建(jian)的(de)南海神庙作为(wei)海上交通贸易重要史迹,进一步证明广州在古代海上贸易里的(de)中心地位。可以说,仅从南海神庙和(he)扶胥古镇,就(jiu)足可讲述唐宋以来面向海洋的(de)海丝(si)故事。而与南海神庙水域相连的(de)黄埔古村,则见证了广州作为(wei)古代重要港口的(de)历史变迁,村内保留的(de)大量寺庙、宗祠、商(shang)行(xing)等,至今忠(zhong)实袒露岭南传统村落的(de)空间肌理。
在中华文明“重瓣花朵”式多元一体的(de)发展格(ge)局中,黄埔以其相对完整的(de)考古学问谱系,串联起岭南从史前聚落到近(jin)现代社会的(de)较完整历史进程。这一跨越四千余年的(de)学问层累,不仅参与构建(jian)了“何以广州”地域身份(fen)的(de)历史根基,更(geng)以从多元到一体的(de)演进逻辑(ji),印证中华文明兼容(rong)并蓄的(de)生命(ming)力。
历史的(de)接力:政策护(hu)航,文脉传承
文脉的(de)延续性为(wei)当代城市(shi)发展注入深沉(chen)历史定力。在坚持“保护(hu)第一、加(jia)强管理、挖掘(jue)价值、有效利用、让文物活起来”的(de)新时代文物工作方针指引下,面对城市(shi)化进程与文物保护(hu)的(de)双重时代命(ming)题,广州以“考古前置”等制度创(chuang)新给出示范性解(jie)决方案,通过“先考古、后出让”的(de)刚性约束,将文物保护(hu)嵌入土地开发全流程。黄埔的(de)积极和(he)独创(chuang)性探索则是(shi)对命(ming)题的(de)深刻(ke)诠释。
所谓“考古前置”,即有关建(jian)设用地在土地出让前必须(xu)完成考古调查(cha)勘探;若发现文物遗存,需经发掘(jue)清理后方可进入开发程序(xu)。我国最早的(de)文物保护(hu)地方性法规之一,就(jiu)有广州市(shi)人(ren)大于1994年公布实施的(de)《广州市(shi)文物保护(hu)管理规定》,其中就(jiu)已(yi)明确“先考古,后建(jian)设”。2013年5月1日,由(you)广州市(shi)人(ren)大颁布的(de)《广州市(shi)文物保护(hu)规定》正式施行(xing),由(you)此拉开全市(shi)“考古前置”工作机制改革序(xu)幕。
黄埔区作为(wei)广州城市(shi)东进战略的(de)核心区域,成为(wei)这一制度实践的(de)“试验田”与“示范区”。其核心机制包括经费保障(政府财政全额承担考古勘探费用,减(jian)轻企业负担);流程优化(实现“净地出让”);并辅以该区独创(chuang)的(de)“以大数据模型助力法律监(jian)督”(黄埔区检察(cha)院首(shou)创(chuang)重大线型工程考古前置大数据法律监(jian)督模型,通过数据碰撞分析,识(shi)别新建(jian)或扩建(jian)道(dao)路中未经考古调查(cha)勘探的(de)违法情形,推(tui)动建(jian)设单位在施工合同中增设考古调查(cha)条款(kuan))。
在“考古前置”的(de)有力护(hu)航下,仅最近(jin)五年黄埔区就(jiu)完成考古调查(cha)勘探发掘(jue)项目691项,其中发掘(jue)项目22项,发掘(jue)面积36800平方米,出土各类文物标本5000余件/套。
“考古前置”不仅守护(hu)了文明根脉,和(he)谐了营商(shang)环(huan)境,更(geng)催生文物保护(hu)与经济发展的(de)创(chuang)新范式。比如,在中新常识(shi)城建(jian)设中,黄埔将陂头岭遗址纳入城市(shi)公园规划,寻求遗址公园+科创(chuang)园区共生模式。考古遗址公园与科创(chuang)企业比邻而居,过去现在未来即将实现“共时对话”。
在“考古前置”机制下,地下考古成果与地上文物管理的(de)联动效应日益显现。比如陂头岭遗址的(de)考古发现,直接推(tui)动遗址与周边古村落保护(hu)规划的(de)协同。这种系统性思维,贯穿支撑起黄埔的(de)地下文明根脉守护(hu)及地上不可移动文物的(de)科学管理和(he)活化利用。
目前,黄埔区有已(yi)公布不可移动文物376个(本体458处),其中含全国重点(dian)文物保护(hu)单位2个:黄埔军校旧(jiu)址(含东征阵亡(wang)烈(lie)士墓)、南海神庙(含浴日亭(ting));省(sheng)级文物保护(hu)单位3个,分别是(shi)外国人(ren)公墓、柯拜船坞旧(jiu)址、玉岩书院与萝(luo)峰寺。2023年11月以来,黄埔区学问广电(dian)旅(lu)游局全面开展全区“四普”,目前已(yi)有23处学问遗存被推(tui)荐为(wei)文物线索,其中包括陂头岭遗址、茶岭遗址和(he)喇山遗址。此外,黄埔已(yi)全面摸清历史学问遗产家底,公布了1个历史学问街区、1个历史风貌区、10个传统村落、22处历史建(jian)筑、上百处传统风貌建(jian)筑、44项非遗代表性项目等为(wei)历史学问遗产保护(hu)对象。
在创(chuang)新探索文物多元活化路径上,黄埔的(de)实践举例其一,是(shi)让学问遗产成为(wei)讲述城市(shi)故事的(de)立体诗篇:南海神庙香(xiang)火(huo)绵延千年,国家级非遗“波罗诞(dan)”庙会热闹非凡、五子朝王和(he)龙舟朝王等民俗(su)活动精彩纷呈,黄埔军校旧(jiu)址经考古发掘(jue)复建(jian)辟为(wei)黄埔军校旧(jiu)址纪念馆,南海神庙古码头遗址通过考古发掘(jue)得(de)以重现、成为(wei)广州知名文物地标,文冲幸福里荣膺国家3A级景区桂冠,南岗融德里青砖镌刻(ke)时光和(he)莲塘古村炊(chui)烟(yan)袅(niao)袅(niao)织(zhi)就(jiu)穿越古今的(de)网红画卷;其二,是(shi)让记忆在活化中实现永续:巴斯楼曾(ceng)为(wei)广州巴斯教徒聚会场(chang)所,现活化利用为(wei)中船黄埔文冲厂史馆,磻江罗公祠变身红色展厅(ting),横(heng)沙公社食堂化作时光档案馆,众多古祠堂群以多种方式进行(xing)着集体记忆的(de)现代表达。在这里,文物说话了,历史鲜(xian)活了,学问遗产不再是(shi)沉(chen)睡(shui)的(de)展品,而转化为(wei)高质量发展的(de)战略资源,也是(shi)“百千万工程”乡村振兴(xing)蓝图中所致力实现的(de)——以学问基因(yin)激活乡愁经济,让传统文脉与乡村振兴(xing)同频共振。
潮平两岸阔(kuo),风正一帆悬。现在,于这片共时的(de)空间里,考古工编辑的(de)手铲仍在叩问大地,科创(chuang)企业的(de)灯光也仍彻夜长明。岭南的(de)这一隅土地,正在用最深沉(chen)的(de)文明基因(yin),书写着最前沿的(de)时代篇章——这是(shi)黄埔的(de)答案、广州的(de)答案,也是(shi)中国的(de)声音(yin)。在探索中国式现代化广州路径的(de)征程中,文物考古人(ren)从未缺席。
(编辑概况:张强禄,广州市(shi)文物考古研究院院长;孔海英,广州市(shi)黄埔区学问广电(dian)旅(lu)游局学问遗产科科长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