记忆中的春日不仅闻得花香，还能食花味。儿时母亲(qin)做饭(fan)，常将应(ying)季的花作为食材，我对物候最初的感知是(shi)从味觉开始的。后来到云南旅行，发现当地人也喜欢(huan)以花入馔(xuan)。
春日之花，玉兰(lan)与梅(mei)为盛。玉兰(lan)花的常见吃法是(shi)裹面糊后油炸，炸出类似薯片的口感。烹饪时先调(diao)好面糊，再将洗(xi)净的玉兰(lan)花片挂浆，待油温升高，将它“刺啦”下锅，炸熟后捞起。玉兰(lan)花瓣厚(hou)实，一口咬下去，先是(shi)酥脆，而后花气袭人，花朵的汁液和花香占(zhan)据唇齿，微苦中带着清澈的回甘。
这种吃法，可以追溯到明清。明王象(xiang)晋《群芳谱(pu)》载，“花瓣择洗(xi)净拖面，麻油煎食至美(mei)”。清德龄(ling)的《御(yu)香缥缈录》也提(ti)到慈禧太后夏吃荷花片，春吃玉兰(lan)片，做法相(xiang)似，凡花瓣肥厚(hou)者，多可面拖油煎。“在夏季里，常教御(yu)膳房里采了许多新鲜的荷花，摘下它们最完(wan)整的瓣来，浸在用鸡(ji)子(zi)调(diao)和的面粉里，分甜咸两种，加些鸡(ji)汤(tang)或精糖(tang)一片片的放在油锅进而炸透。”“在春天……依着利用荷花的方法，煎成又香甜又清脆的玉兰(lan)片，随(sui)时吃着它消闲。”
春日，约三五好友，将树上(shang)的花瓣摘下，炸成玉兰(lan)片，做成零嘴儿，围(wei)炉而坐，食之如置身玉树琼(qiong)花下。少时觉得，玉兰(lan)花朵硕大，不及梅(mei)花清雅(ya)，后看过了园(yuan)林的百(bai)年玉兰(lan)树，粗细错落的枝条，花朵如蝴蝶振翅，温婉又热烈(lie)。花与影，移步换景处，皆成一幅幅画，柔婉繁(fan)密的春日气韵由(you)此(ci)顿生。
相(xiang)较于玉兰(lan)，梅(mei)花的吃法就更丰富了。受母亲(qin)影响，我曾试着仿宋人做法，制作梅(mei)花汤(tang)饼和梅(mei)粥。梅(mei)花汤(tang)饼就是(shi)用梅(mei)花模具压(ya)成的面片。浸过梅(mei)花、檀香末的水和面，再用梅(mei)花样的铁模子(zi)凿(zao)好，梅(mei)状(zhuang)面团(tuan)煮熟后放入鸡(ji)汤(tang)内食用。做法虽简单，难得心思精巧。心中有(you)梅(mei)，再尝梅(mei)花汤(tang)饼，见这浮动在汤(tang)上(shang)的朵朵白梅(mei)，哪里愿意去分清是(shi)面团(tuan)凿(zao)成的，还是(shi)花树上(shang)落到碗里的呢？
梅(mei)粥的做法更简单，白米粥煮熟后，撒入梅(mei)花即可，粥带着浮动的暗香，享用着它，四季在我心中的烙印(yin)就更深了。春夏秋(qiu)冬如同年岁的航标，若感受不到航标，会怅然(ran)若失的。吃花亦(yi)是(shi)惜时。杨万里《落梅(mei)有(you)叹》诗曰：“才看腊后得春饶，愁(chou)见风前作雪飘。脱蕊收将熬粥吃，落英仍好当香烧。”人们不忍看梅(mei)花凋零，收集花瓣做成香粥一瓯，或者放在香炉中当作天然(ran)的香料。梅(mei)粥在清代又名“暗香粥”，人们惜花怜时，岁时之中，既有(you)哀(ai)愁(chou)，也有(you)沉浸花月(yue)之中的情动。
以花入馔(xuan)，自古流传(chuan)至今，成为日常生活的趣(qu)味。春日花香可嚼，趁着阳春烟景，不妨吃去！
《 人民日报 》（ 2025年03月(yue)29日 08 版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