◎尹明慧
京产影片《唐探1900》在今年的“春(chun)节档”收获了不(bu)俗的口碑。影片一方面延续了《唐人街探案》系列影片的喜剧侦探类型：在影片中融入了大量(liang)的推(tui)理元素、将查案作(zuo)为整部影片的故事框(kuang)架、以(yi)侦探小说“系列作(zuo)品”的形式构成“影片宇宙”的基础，通过戏(xi)仿侦探的方式，完成了影片的复合类型表(biao)达(da)；另一方面，影片以(yi)时(shi)间上(shang)的“回到历史”代替空间上(shang)的“世界巡游”，以(yi)重建而非展示的态度进(jin)入历史深处，借(jie)助侦探追寻案件真相的脚步，重现被遗忘(wang)的北美早期华人群体的生存境况与历史真相。
在“世界巡游”中完成推(tui)理探案
在此前三部“唐探”系列的影片中，侦探元素已经(jing)得到了非常充分(fen)的运(yun)用。一方面，“唐探”系列融入了大量(liang)为本格推(tui)理迷所熟悉的“推(tui)理梗”，比如《唐人街探案》中秦风各种“掉书袋”，提及《暹(xian)罗连体人之谜》、歌(ge)野晶(jing)午的《求道者密室》、杰(jie)克·福翠尔的《遗失的镭》、青崎有吾的《体育馆杀人》，《唐人街探案2》开场，秦风想要看的“奎因手稿”与结尾处野田昊祝大家的“狩(shou)猎愉快”，《唐人街探案3》更是(shi)在核心诡计与解谜手法上(shang)处处呼应约翰·迪克森·卡尔的《三口棺材》《犹大之窗》和“密室讲(jiang)义”，等等。
如果(guo)把此前“唐探”系列的三部影片连起来看，大家不(bu)难发现第一部是(shi)相对比较纯(chun)正的密室手法与“本格”诡计；第二部则加入了诸如五行、炼丹、成仙等具有“变格”色彩(cai)的情节元素；第三部突出了父女情与日本战争遗孤等历史问题，更多了几分(fen)“社会(hui)派”的道德关怀。可以(yi)说，“唐探”系列其实是(shi)在不(bu)断尝试(shi)通过不(bu)同的推(tui)理小说类型与风格来完成影片故事的讲(jiang)述与自我表(biao)达(da)。
整体上(shang)，“唐探”系列的野心和成就不(bu)在于具体的某一部影片，而在于导演(yan)陈思诚想要打造的“唐探宇宙”。对于商业(ye)和类型影片而言，续作(zuo)和系列影片显然是(shi)降低宣传成本、确保观众基数(shu)、形成口碑效应的有效手段。从题材类型、影片风格、主角(jiao)人物(wu)和故事情节等各方面内(nei)容来看，“唐探”系列对于国产系列影片而言都具有重要意义。特(te)别是(shi)其“续作(zuo)”，并非是(shi)在消(xiao)费“前作(zuo)”打下的观众基础，而是(shi)实现了票房的跳跃式增长：前三部“唐探”影片票房分(fen)别为8.23亿元、33.97亿元和45.23亿元。
除了侦探和喜剧之外，“唐探”系列前三部影片票房成功的另一个重要因素在于其分(fen)别将故事地点(dian)设(she)置在泰国、美国、日本，并在影片中极力凸显不(bu)同地域(yu)学问的标志性(xing)景物(wu)和建筑(zhu)，为贺岁档影片观众提供了一种“世界巡游”般的旅游风光展示。其实，在系列影片中将侦探故事和世界旅行相结合，早有成功案例。好莱坞在20世纪推(tui)出的37部《陈查理探案》系列影片就是(shi)借(jie)助华人侦探陈查理查案的脚步，分(fen)别造访(fang)世界各地，其中就包括《陈查理在英国》《陈查理在埃及》《陈查理在上(shang)海》等。
进(jin)入历史深处升华家国主题
而《唐探1900》从空间上(shang)的“世界巡游”转换为时(shi)间上(shang)的“回到历史”，重新讲(jiang)述1900年美国旧金(jin)山(shan)唐人街的故事。与这一题材转型相对应的则是(shi)此前“唐探”系列影片的海外实地取景变成了人工搭景。《唐探1900》中的旧金(jin)山(shan)城是(shi)在山(shan)东德州乐(le)陵市搭建而成的。大家可以(yi)将这一拍摄方式上(shang)的区别理解为“唐探”系列的一次(ci)重要转型——以(yi)重建而非展示的态度拒绝了对于表(biao)面图景的浮光掠影，选择进(jin)入历史深处，重现一段被遗忘(wang)的记忆。
具体而言，影片借(jie)助侦探追寻案件真相的脚步，重现了北美早期华人群体的生存境况与历史真相，从而使影片在侦探推(tui)理与笑闹喜剧之外，获得了家国主题的升华。影片中，无论是(shi)国内(nei)同胞，还是(shi)海外华人，无论是(shi)革命志士，还是(shi)晚清(qing)权贵，在存亡之变的历史时(shi)刻都被激发出爱国情怀，影片还借(jie)助这一过程完成了古今连接，在另一个历史转折的当口，重塑了一种跨越银幕内(nei)外的家国想象。
《唐探1900》最(zui)终所表(biao)达(da)出来的思想含(han)义或许还不(bu)止于此，片中阿鬼被设(she)定为一名华人，因为一场事故失去(qu)亲人，从小被印第安部落首领收养，并掌握了该部落的语言和各种风俗习惯；秦福中医(yi)出身、精通英语，以(yi)获得美国身份从而便于寻找(zhao)自己的哥哥为目标。影片安排这样(yang)一组人物(wu)作(zuo)为侦探组合，隐喻性(xing)地表(biao)达(da)了世界矛盾的核心并非存在于具体的国家与族群之间，而是(shi)一种普遍性(xing)、结构性(xing)的不(bu)平等。不(bu)管是(shi)随时(shi)面临被驱逐风险的华人群体，还是(shi)被放逐在外、远离现代文明的印第安原住民(min)部落，甚至表(biao)面拥有枪(qiang)支、实际上(shang)也(ye)处于底(di)层的爱尔兰裔(yi)，在影片中遭受(shou)歧视、压迫，乃至被谋杀，本质上(shang)都是(shi)因为土地掠夺、石油开采的阴谋，受(shou)到经(jing)济利益的背后驱动。在这里，三名连续被杀害的女性(xing)分(fen)别被设(she)置为白人、华人和黑人也(ye)就显得别有深意。性(xing)别、种族和阶级问题通过一起连环杀人案而获得关联性(xing)的呈现，又随着侦探查案一并浮出水面。
反(fan)过来看，在这一家国主题的升华过程中，影片也(ye)提醒大家重新关注侦探组合作(zuo)为现代主体的本质特(te)征和意义所在。秦福和阿鬼不(bu)同于郑仕良等拥有着革命理想与变革社会(hui)的雄心的现代常识分(fen)子，但他(ta)们显然也(ye)接受(shou)了相当的现代教育，具备现代公民(min)起码的爱国情怀与道德良知。那么侦探查案的“小叙(xu)事”如何和社会(hui)变革的“大叙(xu)事”相关联，或者说大家如何把一起罪案故事更好地嵌(qian)入到历史进(jin)程深处，《唐探1900》在这方面做出了颇(po)为有益的尝试(shi)。
两次(ci)演(yan)讲(jiang)关乎历史也(ye)直指未(wei)来
在影片结尾处，侦探二人组和白轩龄分(fen)别有一长段的演(yan)讲(jiang)情节。前者是(shi)为了讲解案情、指出凶手，是(shi)传统(tong)侦探小说中的经(jing)典桥段；后者则揭示出北美华工的巨大贡献与其所遭受(shou)的不(bu)公待(dai)遇(yu)。二者分(fen)别满足了侦探类型与家国主题双重叙(xu)事的基本需求。在交叉(cha)平行剪辑的处理下，侦探对于案情真相的解答同时(shi)揭示出被淹没的历史真相，从而完成了整部影片的主题升华。在这个意义上(shang)，不(bu)仅是(shi)侦探类型成就了“唐探”系列的成功，“唐探”系列也(ye)为侦探类型自身发展的更多可能性(xing)，做出了积(ji)极且有益的探索。
从“故事讲(jiang)述”的年代回到“讲(jiang)述故事”的年代，影片中侦探二人组和白轩龄分(fen)别面对异国听(ting)众的演(yan)讲(jiang)，也(ye)隐喻了国人主动向世界发声、重新表(biao)述自我与历史的诉求。如果(guo)说此前三部“唐探”系列的“走出去(qu)”，很大程度上(shang)仍带有学习国际先(xian)进(jin)经(jing)验、为国内(nei)观众展示异域(yu)视觉(jue)奇(qi)观等意义，那么《唐探1900》则更多在“走出去(qu)”的同时(shi)，努(nu)力完成一种自我的表(biao)达(da)，更准(zhun)确地切中了时(shi)代的脉搏。由此，《唐探1900》在故事背景上(shang)虽然选择“回到过去(qu)”，但其在表(biao)达(da)意图上(shang)却是(shi)高度关乎当下，乃至指向未(wei)来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