詹(zhan)伯慧(hui)参与学术讨论。 受访者(zhe)供图
人物(wu)小传
詹(zhan)伯慧(hui)，1931年生，广东潮州人。著名语言(yan)学家，曾任暨南大学首(shou)任文学院院长(chang)，现为暨南大学中文系教(jiao)授，汉语方言(yan)研(yan)究中心(xin)名誉(yu)主任，曾主编《汉语方言(yan)及方言(yan)调(diao)查》《广东粤方言(yan)概要》等著作。2013年起，组(zu)织全国老中青三代百余位方言(yan)学者(zhe)，编纂出版了被誉(yu)为“汉语方言(yan)学史上一座(zuo)丰碑”的《汉语方言(yan)学大词(ci)典(dian)》。
初见詹(zhan)伯慧(hui)，是(shi)在(zai)他位于暨南大学校内的家中，清瘦的老人坐在(zai)椅(yi)子上，神(shen)情专注，正对一篇文章提(ti)出修改意见。94岁的年纪，他的表达依然清晰明了。作为新中国成立后培养的第一批语言(yan)学研(yan)究者(zhe)，詹(zhan)伯慧(hui)对语言(yan)学研(yan)究的热爱贯穿他的一生。
“方言(yan)研(yan)究要深入田野调(diao)查，不能(neng)只是(shi)‘坐而论道’”
1931年，詹(zhan)伯慧(hui)出生于广东潮州，自小便接受“双语教(jiao)育”，与父亲用(yong)客家话(hua)交流，与母亲用(yong)潮州话(hua)交流，这让他很早就对语言(yan)产生了浓厚的兴趣。
父亲詹(zhan)安泰是(shi)著名的古典(dian)文学学者(zhe)，精于词(ci)学。“因此我也(ye)了解了一些语言(yan)学的东西。”在(zai)詹(zhan)伯慧(hui)的记(ji)忆中，自小家中便常有人与父亲探讨知识，自己在(zai)一旁听着，也(ye)受到熏陶。到了报(bao)考大学时(shi)，詹(zhan)伯慧(hui)便选择了当时(shi)全国唯一的语言(yan)学系——中山(shan)大学语言(yan)学系。
1953年，詹(zhan)伯慧(hui)大学毕(bi)业，前往武汉大学任教(jiao)。1959年，他早期学术研(yan)究的代表作之一——《海南岛军话(hua)语音概述》发(fa)表，揭示了海南岛南端崖城(cheng)镇(zhen)中留存于几千居民口中“北方方言(yan)岛”的语音面貌。
当时(shi)的詹(zhan)伯慧(hui)深入陌生地域(yu)，与当地人对话(hua)，一边听、一边看对方的口型、发(fa)音，并记(ji)录下(xia)来。碰到不确定的地方，他反复与当地人核(he)对，最终将方言(yan)常用(yong)的语音、词(ci)汇、语法总结形(xing)成研(yan)究报(bao)告。关于海南岛的这份记(ji)录引起了诸(zhu)多语言(yan)工编辑(zhe)的重(zhong)视，对推动(dong)相(xiang)关研(yan)究发(fa)挥了重(zhong)要作用(yong)。
1983年，詹(zhan)伯慧(hui)调(diao)入暨南大学任教(jiao)。到了广东后，他依然坚持(chi)“语言(yan)学是(shi)口耳之学，必须要到田间地头(tou)去(qu)”的理念，“方言(yan)研(yan)究要深入田野调(diao)查，不能(neng)只是(shi)‘坐而论道’。”
詹(zhan)伯慧(hui)的学生、曾任暨南大学汉语方言(yan)研(yan)究中心(xin)主任的甘于恩记(ji)得，当时(shi)，50多岁的詹(zhan)伯慧(hui)也(ye)和(he)学生一起，坐车到乡下(xia)去(qu)。师(shi)生挤在(zai)车辆的狭窄空间里，一路颠簸。在(zai)这样艰苦的条件下(xia)，詹(zhan)伯慧(hui)还(hai)不忘苦中作乐，和(he)学生说着笑着，唱着歌走进乡野田间。
在(zai)潜心(xin)调(diao)查研(yan)究中，詹(zhan)伯慧(hui)主编的《汉语方言(yan)及方言(yan)调(diao)查》《广东粤方言(yan)概要》等多部(bu)作品面世，受到业界好评。如(ru)今，他已(yi)出版语言(yan)学著作逾40部(bu)，发(fa)表论文逾400篇。
“詹(zhan)老师(shi)既能(neng)坐得住(zhu)冷板(ban)凳把知识做深，又能(neng)在(zai)业界形(xing)成影响力。他在(zai)暨大执教(jiao)的30多年，也(ye)是(shi)南方语言(yan)学搭建框架、迅速发(fa)展的30多年。”甘于恩说。
“编好大型方言(yan)辞书，必须下(xia)足功夫”
从事方言(yan)学研(yan)究几十年，詹(zhan)伯慧(hui)目睹汉语方言(yan)辞书如(ru)雨后春笋般出现，感到非常欣喜。他认为，应当有一部(bu)百科性质的大型方言(yan)辞书将这么多年的方言(yan)研(yan)究成果记(ji)录下(xia)来。于是(shi)，2013年，詹(zhan)伯慧(hui)以82岁高龄主持(chi)国家社科基金重(zhong)大项目“汉语方言(yan)学大型辞书编纂的理论研(yan)究与数字化建设(she)”，并以首(shou)席专家身份负责主编《汉语方言(yan)学大词(ci)典(dian)》。
“‘方言(yan)学词(ci)典(dian)’与‘方言(yan)词(ci)典(dian)’，一字之差，内容和(he)覆盖面大不一样。”詹(zhan)伯慧(hui)先容(shao)，这是(shi)我国历史上第一部(bu)百科性质的方言(yan)学大词(ci)典(dian)，编写方案比(bi)一般方言(yan)词(ci)典(dian)复杂得多。“例如(ru)，词(ci)典(dian)中要设(she)置许多方言(yan)著作的条目，这些条目该写入哪(na)些内容？又比(bi)如(ru)人物(wu)的条目，什(shi)么样的人能(neng)列入条目？……作为一部(bu)汉语方言(yan)学方面的专业性大词(ci)典(dian)，各项规范的运用(yong)，包括语言(yan)、行(xing)文规范，以至标点符号(hao)、数目字、年月日的运用(yong)等，理应都在(zai)编写条例中有所交代。”
詹(zhan)伯慧(hui)先容(shao)，汉语方言(yan)发(fa)展的历史、各阶段的研(yan)究情况、研(yan)究成果和(he)主要著作、主要方言(yan)学者(zhe)都是(shi)这本大词(ci)典(dian)的重(zhong)要内容，方言(yan)学的重(zhong)要组(zu)织机构、学术活动(dong)、学术刊物(wu)等，也(ye)都应在(zai)这本大词(ci)典(dian)中有所体现。他组(zu)建了一支(zhi)来自全国各地、老中青结合、上百人的队伍共同(tong)承担编写大词(ci)典(dian)的重(zhong)任。为了形(xing)成统一的编写规范，詹(zhan)伯慧(hui)将条目分为大、中、小条，并详细规定了其(qi)内容、比(bi)例，引导编写人员遵照应用(yong)。
“中国地大物(wu)博，语言(yan)资源丰富，大家要留住(zhu)方言(yan)，留住(zhu)历史底蕴(yun)。”在(zai)詹(zhan)伯慧(hui)眼中，语言(yan)是(shi)重(zhong)要的资源，国家对语言(yan)工作高度重(zhong)视并提(ti)供政(zheng)策保障(zhang)，语言(yan)工编辑(zhe)正应趁(chen)此机会，将方言(yan)调(diao)查、保护工作尽力做好。他常对团队成员说，“编好大型方言(yan)辞书，必须下(xia)足功夫”，鼓励大家将更(geng)多精力投入审稿，避免(mian)差错。最终，在(zai)经历4年严谨(jin)的编写、加工、修订后，这部(bu)465万字的大词(ci)典(dian)编纂完成。
“希(xi)望有更(geng)多人坚守语言(yan)学研(yan)究事业”
数十年来，詹(zhan)伯慧(hui)不断投入精力，不断完善方言(yan)研(yan)究和(he)人才培养机构。
1984年，詹(zhan)伯慧(hui)在(zai)暨南大学文学院创立了全国第一个综合性的方言(yan)研(yan)究机构，自己兼(jian)任研(yan)究室主任，并在(zai)当年开始招收方言(yan)学的硕士生。1985年，詹(zhan)伯慧(hui)被任命(ming)为暨南大学复办后第一任文学院院长(chang)。1990年，他被国务院学位办评为博士研(yan)究生导师(shi)，建立了现代汉语（今“汉语言(yan)文字学”）博士点，1991年开始招收攻(gong)读汉语方言(yan)学的博士研(yan)究生。1994年，我国首(shou)批5名汉语方言(yan)学博士研(yan)究生毕(bi)业，其(qi)中出自詹(zhan)伯慧(hui)门下(xia)的就有4名。迄今，他已(yi)培养博士29人、硕士9人，他的很多学生都已(yi)成为汉语方言(yan)学研(yan)究领域(yu)的骨(gu)干力量(liang)。
随着年龄增大，詹(zhan)伯慧(hui)在(zai)一线引导学生的情况越来越少，但他依然想要为学科建设(she)出一份力。
2020年，为了促进中国语言(yan)学的发(fa)展，奖励在(zai)中国语言(yan)和(he)方言(yan)研(yan)究领域(yu)有突出贡献的学者(zhe)，詹(zhan)伯慧(hui)用(yong)50万元个人积蓄开设(she)了“暨南大学詹(zhan)伯慧(hui)语言(yan)学奖”。首(shou)届“暨南大学詹(zhan)伯慧(hui)语言(yan)学奖”一等奖获得者(zhe)、香港学者(zhe)许子滨表示，“詹(zhan)伯慧(hui)先生对港澳地区的语言(yan)研(yan)究起到了重(zhong)要推动(dong)作用(yong)，对年轻学者(zhe)也(ye)是(shi)不遗余力去(qu)帮助。有这样的前辈，大家开展研(yan)究的方向更(geng)加明晰，研(yan)究也(ye)更(geng)有动(dong)力。”
“岭南被誉(yu)为汉语方言(yan)的宝库，还(hai)有很多方言(yan)如(ru)同(tong)珍宝一样未(wei)被发(fa)现和(he)发(fa)掘。”詹(zhan)伯慧(hui)说，“设(she)立语言(yan)学奖是(shi)希(xi)望有更(geng)多人坚守语言(yan)学研(yan)究事业，能(neng)够继(ji)续奉献自己的力量(liang)。做知识，必须要传承创新，希(xi)望能(neng)够激励年轻人青出于蓝。”
《 人民日报(bao) 》（ 2025年03月19日 06 版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