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代男子爱美是出了名的，他们会在(zai)头上(shang)戴花，在(zai)脸上(shang)涂脂膏，自然不会放(fang)过染须。北宋诗人梅尧臣曾写(xie)过“便归膏面(mian)染髭须，从今宴会应(ying)频数”，许景衡有“老去慵开眼，秋来欲染须”句，南宋陆游也提及“缘瘦重裁帽(mao)，因衰(shuai)学染须”。这(zhe)些都是染须的例子。
苏轼(shi)多次染过胡须，在(zai)不同的人生阶段染须，反映了他不同的心境。苏轼(shi)须发(fa)白得很早，青年(nian)时期，须发(fa)上(shang)就白霜点点。1062年(nian)，刚(gang)刚(gang)26岁的苏轼(shi)在(zai)陕西凤翔任职，九月二十日（农历）这(zhe)天，下起了小雪，天地间萧瑟一(yi)片，还不到十月，就有了岁暮的感觉。这(zhe)天没有什么(me)公务，只听到屋外(wai)阵阵捣衣声，他不禁思念起远(yuan)方的亲人，于是写(xie)诗和弟(di)弟(di)苏辙说：“愁(chou)肠别后能消酒，白发(fa)秋来已(yi)上(shang)簪。”可见苏轼(shi)这(zhe)时就开始有白发(fa)了。1073年(nian)，37岁的苏轼(shi)任杭州通判，他屡次提到自己(ji)的白发(fa)，如“病起空惊白发(fa)新”“白发(fa)长嫌岁月侵”“年(nian)来白发(fa)惊秋速(su)”，仕途(tu)的不得意，加速(su)了他头发(fa)变白的速(su)度。
和头发(fa)一(yi)起变白的还有胡须。大概从42岁起，苏轼(shi)就开始尝试染须了，他在(zai)这(zhe)一(yi)年(nian)的《次韵王(wang)廷老和张十七九日见寄二首(shou)》中写(xie)道：“霜叶投空雀啅篱，上(shang)楼(lou)筋力强扶持。对花把酒未甘老，膏面(mian)染须聊自欺。”此(ci)时他自觉体力不如从前，但不甘老去，涂脂膏、染胡须，说是自欺，其实何尝不是一(yi)种倔强。
乌台(tai)诗案后，44岁的苏轼(shi)被贬黄州（今湖(hu)北黄冈）团练副(fu)使。这(zhe)年(nian)正(zheng)月，他从东京开封启程，前往千里之外(wai)的贬谪地。途(tu)经(jing)蔡州附近时，下起了大雪，漫(man)天的雪花很快就遮蔽了大地。苏轼(shi)跳下马，四望雪野，不由得想起自己(ji)遭遇的悲剧。不久前用铅(qian)膏染过的胡须，须梢(shao)还是黑的，新长出的须根却如雪，看上(shang)去斑白一(yi)片。不过，现(xian)在(zai)他已(yi)管不了这(zhe)么(me)多了，苦难之时，修炼内心最重要：“谁知忧(you)患中，方寸寓羲轩。”
三(san)年(nian)后的暮秋时节，苏轼(shi)还在(zai)黄州。多年(nian)的谪居生活，没有磨(mo)平他的棱(leng)角，他还是那(na)么(me)“狂(kuang)”。重阳节后，苏轼(shi)和朋友打开一(yi)坛美酒，谈笑间已(yi)喝得大醉，他觉得过去的经(jing)历就像一(yi)场梦：“身外(wai)傥来都似梦，醉里无(wu)何即是乡。东坡日月长。”但这(zhe)有什么(me)呢？他的心没有老去，染黑了花白的胡须，他还是那(na)个有梦的东坡，老而(er)愈(yu)狂(kuang)：“强染霜髭扶翠袖，莫道狂(kuang)夫不解狂(kuang)。狂(kuang)夫老更狂(kuang)。”
又过了三(san)年(nian)，50岁的苏轼(shi)已(yi)经(jing)回到了东京，他从中书舍人一(yi)路升到翰林学士、知制(zhi)诰，知礼部贡(gong)举，重新获(huo)得重用。这(zhe)时的他，染黑胡须，已(yi)经(jing)不再是一(yi)种抗争，而(er)是向外(wai)界(jie)表示：我苏轼(shi)活力满满，还能继续为国家为百姓服务！正(zheng)如《次韵钱穆父》中所说：“老入明光踏旧班，染须那(na)复唱阳关。”
古人染须用什么(me)？历代医书中记载了成百上(shang)千的药方，有的是口服，有的是外(wai)用。这(zhe)也说明，美容染须，实在(zai)是供需两旺。
东晋葛(ge)洪(hong)编撰的《肘后备急方》，是一(yi)部成书较早、影响深远(yuan)的方书。其中有“染发(fa)须、白令黑”的外(wai)用药方，一(yi)种是用醋(cu)浆（酿(niang)醋(cu)用的流质酵(jiao)母）煮(zhu)豆，将得到的汁(zhi)液涂抹在(zai)须发(fa)上(shang)；另一(yi)种要复杂些，先将胡须头发(fa)洗干净(jing)，把石灰、胡粉（古时用来搽脸的铅(qian)粉）加浆调和均匀，晚(wan)上(shang)睡觉前涂抹在(zai)须发(fa)上(shang)，接着用油衣包裹，等待它慢慢浸入。第二天洗去后，头发(fa)胡须便如漆般光亮了。
唐(tang)代王(wang)焘(dao)辑录的《外(wai)台(tai)秘要》，包含了治疗各种须发(fa)问题的药方，有个药方据说魏文帝(di)曹丕用过都说好，能让黄、白的须发(fa)快速(su)变黑。这(zhe)味药使用白芷、芍药、防风、干地黄、乌麻油等十五味中草药，用微(wei)火煎制(zhi)三(san)上(shang)三(san)下，制(zhi)成药膏，涂在(zai)洗干净(jing)的须发(fa)上(shang)即可。
除了外(wai)用，还有内服的药方。宋代的《太平圣惠方》，是我国现(xian)存最早的官修医学方书。其中有“治髭鬓早白、壮血脉、令复黑”药方，用柏子仁（三(san)两）、酸(suan)石榴皮(pi)（二两）、秦(qin)椒（三(san)两）、何首(shou)乌（二两）等药材，捣成细末，加上(shang)蜂蜜，炼制(zhi)成梧桐子大的药丸。每次用温开水送服三(san)十丸，一(yi)日两次服用。
古人对待染须，有两种不同态度。一(yi)种坚决支撑，认为这(zhe)代表了对活力的向往和对衰(shuai)老的抗争，一(yi)种则反对，认为这(zhe)不过是哗众取宠的瞎折腾。比如文天祥在(zai)《白髭行》一(yi)诗中写(xie)道：“今年(nian)客衡湘，黑髭已(yi)多黄。众黄忽一(yi)白，惊见如陵(ling)阳。”头发(fa)胡须虽然全都白了，但这(zhe)是自然规律：“白发(fa)已(yi)为常，白髭何足怪。”因此(ci)，他绝对不会像有些人那(na)样去染：“世人竞染缁，厌(yan)之固足嗤。”老了其实不可怕，关键是要有一(yi)颗(ke)乐(le)观(guan)向上(shang)的心：“吾方乐(le)吾天，乐(le)天故不忧(you)。”
现(xian)在(zai)染发(fa)已(yi)是平常事了，但古人这(zhe)种顺应(ying)自然的心态，仍值(zhi)得大家借鉴。
文/纪习尚