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16年底,刚刚创办的(de)《新申报(bao)》开始连载(zai)长篇章回小(xiao)说《歇(xie)浦潮》,写辛亥革(ge)命(ming)前后十里洋场的(de)众生(sheng)相,受(shou)到读者的(de)热(re)烈欢迎。小(xiao)说有一(yi)段写候(hou)补道魏文锦找朋友倪俊人帮忙,两人在安庆路(lu)倪公馆附近商量去哪里可以谈事:
文锦道:“……我(wo)们(men)到大马路(lu)汇中去吃大菜,那边很清静(jing),可以谈心。”俊人道:“太(tai)远了,还是宁(ning)波路(lu)卡尔登罢。”文锦笑道:“亏(kui)你说得出,卡尔登与汇中相差得能有多少路(lu)呢!”
当时以上海生(sheng)活为(wei)主(zhu)题的(de)小(xiao)说,编辑多少都带(dai)一(yi)点(dian)自认“上海通”的(de)味道,喜欢将小(xiao)说写成另一(yi)种(zhong)“上海指南(nan)”,尤其表现在描摹生(sheng)活细节的(de)时候(hou)。对话的(de)两位属于清末常(chang)住上海的(de)绅商阶层(ceng),日常(chang)生(sheng)活中比较“崇洋”。上海从(cong)光(guang)绪年间开始流行“吃大菜”,大多食客光(guang)顾(gu)的(de)还是像一(yi)品香这样本土化了的(de)中式大菜馆,“大菜”其实就是粤式西餐,老板也多是广东人。至于真(zhen)正(zheng)的(de)西餐厅主(zhu)要设于外国人开办的(de)旅馆内,顾(gu)客也以外侨为(wei)主(zhu),礼查饭店(后浦江饭店,今证券博物馆)和汇中饭店就是早期最有代表性的(de)两家。汇中在南(nan)京路(lu)上,前身是中央饭店,开设时间略晚于礼查,汇中洋行控(kong)股后改名。1906年,汇中拆(chai)除旧楼重建,1908年重新开业。新楼高6层(ceng),安装了电梯,是当时南(nan)京路(lu)上的(de)第一(yi)高楼。1965年改为(wei)和平饭店南(nan)楼。
1908-1920年代初的(de)汇中饭店Palace Hotel
在《歇(xie)浦潮》所写那个年代,汇中是上海最豪华时髦的(de)饭店之一(yi),比如(ru)1911年底上海各界举(ju)行集(ji)会欢迎孙中山回国就选在了这里。小(xiao)说写到的(de)汇中,客人往来不(bu)绝,由升降梯到餐厅所在的(de)四楼,设有华商特座,正(zheng)对着外滩,位置很好,但与外国人的(de)大餐间隔(ge)绝,装潢不(bu)如(ru)后者那样华丽(li),而(er)且不(bu)提供中文菜单,中国客人也不(bu)多。这些描述正(zheng)是早期这类西餐厅共同的(de)特点(dian)。
至于他们(men)提到的(de)“宁(ning)波路(lu)卡尔登”则是另一(yi)家很有名气的(de)大菜馆。卡尔登这个名字,在上世(shi)纪二三十年代的(de)上海屡屡出现,分别命(ming)名过(guo)饭店、舞场和戏院(尤其以卡尔登戏院影(ying)响最大),这些和起初的(de)情形并不(bu)一(yi)样,位置也经过(guo)了迁移,最初的(de)卡尔登只是宁(ning)波路(lu)上的(de)一(yi)家西餐厅。
宁(ning)波路(lu)卡尔登时期(1910-1922)
《字林西报(bao)行名录》开始著录这家饭店是在1910年,这和时人的(de)印(yin)象基本一(yi)致(实际开办时间也可能稍(shao)早一(yi)些)。创办者为(wei)美国人路(lu)易斯·赖道(Louis Ladow),一(yi)作立道,他生(sheng)于1860年左右,1898年从(cong)马尼拉到上海,一(yi)直从(cong)事旅馆和餐厅管理工作,先后在礼查饭店、汇中饭店担任过(guo)经理,之后自立创业,开办过(guo)两家饭店,只是时间都比较短,其中之一(yi)是英属徐家汇路(lu)(今华山路(lu))上的(de)Alcazar。赖道于1910年左右创办了卡尔登饭店Calton Cafe,位置在宁(ning)波路(lu)4号(hao),靠近江西路(lu)。
1910年上海地(di)图上宁(ning)波路(lu)卡尔登的(de)大概位置,右边南(nan)京路(lu)口为(wei)汇中饭店
卡尔登是一(yi)幢三层(ceng)楼的(de)洋房,可能与赖道之前的(de)经历有关,卡尔登从(cong)开店之初就努力向礼查汇中看齐,但并不(bu)走旅馆兼(jian)营饭店路(lu)线(xian),而(er)是一(yi)家纯粹(cui)的(de)西餐厅。店内布(bu)局比较讲究,设有“公用大餐室数间,私用大餐室六七(qi)间,并有谈话室、饮酒室、女谈话室(以日本女仆伺(si)候(hou))、跳舞室,此外如(ru)男女厕(ce)室应有尽有”(1914年“卡尔登大餐馆”在《申报(bao)》的(de)广告),号(hao)称“陈设精致,坐〔座〕位舒爽,食品新鲜,烹调合(he)味”。赖道对经营之道别有会心,当时市面上外国人开设的(de)西餐厅大多以外侨为(wei)主(zhu)要顾(gu)客群体,餐室也华洋隔(ge)绝,卡尔登则大不(bu)一(yi)样,“中西顾(gu)客,一(yi)式招(zhao)待”,餐室的(de)设定也能看出考虑了上海当地(di)顾(gu)客的(de)需求。卡尔登很早就在《申报(bao)》刊登中文广告,举(ju)出“萨镇冰督办”刚刚在店里请过(guo)客作为(wei)招(zhao)揽(萨为(wei)清末著名水师将领,此前奉命(ming)督办淞沪水陆(lu)警察事宜)。这样借用名流以作宣传(chuan)是当时社会习见(jian)的(de)广告方式。很明显除了外侨,赖道也在努力吸引当地(di)顾(gu)客。同时卡尔登从(cong)口味到服务都坚持地(di)道西式风格,几方面结合(he)起来,大概完美符合(he)了上海那些对西式餐饮有着强烈兴趣的(de)富裕阶层(ceng)的(de)心理,所以从(cong)开业之初就受(shou)到上海“官绅商学”各界的(de)欢迎。
卡尔登饭店广告,《申报(bao)》1914年6月3日
还是以《歇(xie)浦潮》为(wei)例,小(xiao)说的(de)历史背景正(zheng)是卡尔登饭店开业不(bu)久,后文写到上海数一(yi)数二的(de)有钱人杨三老爷(ye)是前清中堂之子,和妻子各有各的(de)交际圈(quan),一(yi)天(tian)晚上两人分别赴约,都到了卡尔登饭店,进了各人的(de)包间,正(zheng)是晚餐时分:“外国饭店规矩,晚间七(qi)点(dian)钟以后,方始出菜,所以这时候(hou)极为(wei)拥挤。”中外客人都很多,几乎满(man)座。杨三老爷(ye)无意中发(fa)现了太(tai)太(tai)的(de)踪迹,想到她“今天(tian)居然到此尝尝真(zhen)正(zheng)外国大菜的(de)风味来了”。
当然这终(zhong)究是小(xiao)说,我(wo)愿意另外再提供一(yi)点(dian)其他的(de)证据。南(nan)浔刘承幹出身巨(ju)富,又是著名的(de)藏书家,他当时已常(chang)住上海,著名的(de)《求恕斋日记》详细记录了他的(de)日常(chang)生(sheng)活,其中1910-1911年间频繁(fan)出现一(yi)家“白头西饭店”,他和家人经常(chang)去这家西餐厅用餐,也经常(chang)在那里邂逅朋友。我(wo)对此有个推论:白头西饭店就是宁(ning)波路(lu)卡尔登。因为(wei):第一(yi),经理赖道有个别号(hao)就叫“白头”;第二,1910-1911年间能称得上是高档西饭店的(de)餐厅本来就很少,何况日记中出现的(de)时间与卡尔登开设时间基本相符;第三,刘承幹同期日记中写到他家的(de)宏裕顺丝栈已经迁到泰(tai)安坊,“与白头饭店相距咫尺”。上海的(de)泰(tai)安坊有好几处,这里应该是指位于四川路(lu)宁(ning)波路(lu)口的(de)那一(yi)个,与之距离极近的(de)西餐厅,除了宁(ning)波路(lu)4号(hao)的(de)卡尔登应该没有第二家了。如(ru)果我(wo)推论无误,那么刘承幹和他身边的(de)朋友、同乡显然都非常(chang)喜欢卡尔登,这和《歇(xie)浦潮》中绅商对卡尔登的(de)印(yin)象基本一(yi)致。1913年元旦那天(tian)刘承幹在卡尔登用餐,“以阳历元旦,肴馔较平日丰美”。
也许由于店主(zhu)是美国人的(de)缘故,当时各种(zhong)美国人的(de)俱乐部、大学同学会聚餐也多在卡尔登举(ju)行,而(er)且经常(chang)约请政界名人演讲。如(ru)1917年7月,美国大学同学会在卡尔登聚餐,邀请了外交总(zong)长伍廷芳、参议院副议长王正(zheng)廷和曾任黎元洪(hong)秘(mi)书的(de)郭泰(tai)祺到会演讲。前后几任美国驻沪总(zong)领事都曾在卡尔登设宴招(zhao)待中西人士(shi)。1919年,中国的(de)国际税法平等会在卡尔登宴集(ji)为(wei)赴欧代表饯行。包括后来德国哲学家杜里舒应梁启超等人邀请到中国讲学,首先抵达上海,中德两国相关人士(shi)也选在卡尔登举(ju)行了隆重的(de)欢迎会。这些动辄数十人、数百人的(de)宴会不(bu)难(nan)看出卡尔登在当时社会上的(de)影(ying)响力以及饭店的(de)规模。《字林西报(bao)》《大陆(lu)报(bao)》经常(chang)将卡尔登与礼查、派利这样水准一(yi)流的(de)老资格西餐厅并提,赖道也成为(wei)城中名人。
另外卡尔登不(bu)时举(ju)办跳舞会,如(ru)专门为(wei)美国军人召开的(de)“军式舞会”,还有事先售卖入(ru)场券,将票款全部捐给美国红十字会的(de)慈善舞会等等。当然这一(yi)时期的(de)跳舞以外侨为(wei)主(zhu),中国人大多只是旁观者,比如(ru)刘承幹1910年时约人到卡尔登吃饭,原因之一(yi)也是可以“看西人跳舞”。
1910年代的(de)卡尔登饭店不(bu)仅是上海重要的(de)西餐厅,而(er)且从(cong)各种(zhong)报(bao)道以及顾(gu)客之后的(de)回忆来看,营业一(yi)直也是很发(fa)达的(de),菜式的(de)精良与地(di)道广受(shou)好评。赖道对于经营非常(chang)用心,1920年初还开辟(pi)出新的(de)玫瑰园餐室,设计模仿了当时美国奥马哈、大西洋城和旧金山类似的(de)饭店。因此4月间传(chuan)出卡尔登出盘的(de)消息(xi)似乎有点(dian)奇怪。我(wo)想很可能是饭店的(de)债务出了问题。
卡尔登新开的(de)玫瑰园餐室,《大陆(lu)报(bao)》1920年2月24日
新饭店与跳舞场(1923-1928)
事情很快就解决了,著名的(de)汇通洋行(J. A. Wattie & Co. , Ltd.)接手了卡尔登,并请赖道继续(xu)留任经理,饭店的(de)营业也没有受(shou)到什么影(ying)响。汇通认为(wei)卡尔登大有可为(wei),决定在跑马厅对面建造起更大的(de)新卡尔登饭店。1922年5月动工,1923年元旦开始营业。
新店地(di)址为(wei)静(jing)安寺路(lu)50号(hao),正(zheng)对着跑马厅,相当于今天(tian)的(de)南(nan)京西路(lu)黄河路(lu)口,当时是电车经停站,交通十分便利。比起宁(ning)波路(lu)老店,耗资百万(wan)元兴建的(de)新卡尔登号(hao)称“宏丽(li)无匹”,可以和伦敦纽约巴黎三大名都的(de)饭店媲美。新店所有的(de)设备都很讲究,根据当时的(de)报(bao)道,餐厅和跳舞厅都在楼上,扶梯用大理石。椭圆形舞厅可容纳二三千人,高大轩敞(chang),铺设硬木地(di)板,屋顶则全部用大玻璃,电灯(deng)有一(yi)万(wan)五千支(zhi)光(guang)。餐厅可容纳八百人,有设备最新的(de)西式厨房,炉灶用电,可以自烤面包。屋顶设有露天(tian)花园。餐具银器(qi)全部从(cong)国外定制,花费约10万(wan)元。还有包括厨师在内的(de)厨房工作人员100人,侍(shi)者250人。新卡尔登走的(de)完全是奢华路(lu)线(xian)。
1925年左右,上海的(de)餐饮行业渐渐有了现代大城市的(de)规模,坊间也开始出现认真(zhen)的(de)美食评论和讨论,这一(yi)时期的(de)西餐厅最具代表性的(de)是1923年迁址重开的(de)卡尔登和1924年开业的(de)大华饭店。这两家都以豪华著称,大华更甚,建筑美轮美奂(huan),还有精致的(de)园林,相比一(yi)些老资格西餐厅,这两家才是华人光(guang)顾(gu)最多的(de)地(di)方。菜式都是地(di)道的(de)西餐,价格昂贵,卡尔登午餐1元5角,已经是当时高档西餐厅的(de)标(biao)准了;大华更贵,午餐2元5角。老练的(de)食客觉得大华的(de)刀叉餐具不(bu)如(ru)卡尔登精雅,菜式也不(bu)如(ru)卡尔登鲜美,尤其是冷盘和冰淇淋(lin)。所以这一(yi)时期,卡尔登差不(bu)多代表了上海西餐厅的(de)最高水准。
1926年卡尔登在一(yi)楼新设中菜部,周瘦(shou)鹃有朋友在这里请客,他详细描述了这顿晚餐。正(zheng)方形餐室可容二十余桌,四壁以中国古装仕女的(de)壁画装饰,“笔致虽不(bu)高逸,尚堪寓目”,可能出自日本画师之手,其余地(di)方则画着浅黄浅红各色方块,像僧人的(de)袈(jia)裟。还有各种(zhong)彩色纱灯(deng)“雅丽(li)可喜”。餐室中央设一(yi)低坛,晚餐时有中国杂耍表演。这天(tian)是周六,菜式不(bu)算多,都标(biao)明了价格,红烧鱼(yu)翅、蹄髈1元,西腿、油鸡5角,烧鸭、香肠、呛虾4角,另外还有几十种(zhong)面,一(yi)律9角,菜式是福兴园承办的(de)。周觉得价格虽贵,味道还不(bu)错。除了他们(men)这一(yi)桌,另外还有6桌客人,一(yi)桌是阖家光(guang)临(lin)的(de)日本人,三桌是中国人,另外两桌是西方人。有西方客人不(bu)会用筷子,饭店也提供刀叉,桌上放着面包和牛油。吃饭时的(de)表演有女双(shuang)簧、女子苏滩以及武(wu)打、幻术和清唱(chang)。他觉得歌声和楼上舞场的(de)钢(gang)琴声互相应和,直到晚上11点(dian)曲终(zhong)人散。他在文章最后感叹:
夫卡尔登吃饭不(bu)奇,而(er)在卡尔登吃大中华民国国货之饭,并观赏大中华民国国货之杂耍,是大有可记之价值也。——《卡尔登吃饭记》
这段话含义微妙,从(cong)文章描述的(de)内容看,中菜部似乎是在营造外国人心目中的(de)中餐。实际上卡尔登的(de)中菜也并不(bu)出名,真(zhen)正(zheng)作为(wei)招(zhao)徕的(de)还是西餐厅晚餐时的(de)表演,以及崭新的(de)豪华跳舞厅。
当时欧美已经风行多年的(de)卡巴莱Cabaret渐渐影(ying)响到了上海,它原本是个法语词,19世(shi)纪末出现在巴黎,接着风靡(mi)了欧洲和美国,俄国在十月革(ge)命(ming)前也深受(shou)影(ying)响。卡巴莱含义丰富,简单来说是指晚餐时有歌舞戏剧表演的(de)餐厅。以清末民国时期的(de)外语辞典和翻(fan)译相印(yin)证,早期的(de)cabaret大多译为(wei)酒店或酒馆,四十年代以后也常(chang)译作跳舞场。考虑到当时的(de)语境,清末民初上海人所说的(de)“酒馆”(有时也叫酒菜馆)相当于今天(tian)的(de)餐厅。上海最早出现卡巴莱表演的(de)是1910年代后期的(de)礼查饭店,卡尔登很快跟上了这种(zhong)风尚。
1923年新卡尔登开业伊始,赖道就邀约美国的(de)音乐家到饭店表演合(he)唱(chang),之后陆(lu)续(xu)出现了舞蹈和滑稽戏剧,节目内容也经常(chang)更新。不(bu)知是赖道自己的(de)爱好,或是对歌舞音乐有相当敏锐(rui)的(de)感知,卡尔登的(de)卡巴莱表演相当著名,吸引了不(bu)少顾(gu)客。现在的(de)研(yan)究者对上海“卡巴莱”的(de)说法基本沿袭魏斐德1996年那本关于上海警察的(de)著作中的(de)说法:第一(yi)家出现于1927年。其实1920年代的(de)英文报(bao)纸是将卡尔登饭店视为(wei)最初出现的(de)卡巴莱之一(yi)的(de),赖道也被称作“城中最早开卡巴莱的(de)人”(City's First Cabaret Man)。
除此以外,狐步舞最初也很可能是赖道在宁(ning)波路(lu)时期引入(ru)上海的(de)。二十年代中后期,上海的(de)跳舞渐成风气,大小(xiao)舞场迅(xun)速出现,当时的(de)不(bu)少小(xiao)说都写到了卡尔登的(de)餐舞。如(ru)1927年的(de)《如(ru)此上海》中两个朋友觉得去别处吃饭太(tai)冷清,还是到卡尔登好,吃饭的(de)同时可以看跳舞,新鲜有趣。果然客人多是男女双(shuang)双(shuang)光(guang)顾(gu)的(de),等到音乐一(yi)起就有人开始跳舞了。张恨水的(de)《银汉双(shuang)星》中北京女孩子月英初到上海就被朋友邀去卡尔登看跳舞。顾(gu)明道的(de)小(xiao)说写交往中的(de)年轻男女去卡尔登,进跳舞场需要先买(mai)票,他们(men)喝冰水,吃大菜,音乐响起后大家就纷(fen)纷(fen)入(ru)场。更有趣的(de)是跳累了稍(shao)事休息(xi)之后他们(men)还去了大东茶室,坐到半夜才回家。这是指永安企业楼上的(de)广东餐厅,当然是去宵夜的(de)。即使(shi)是小(xiao)说,也可以看出这一(yi)时期卡尔登最大的(de)吸引力渐渐从(cong)西菜转向了设备精美的(de)跳舞场。
1925年,中华百合(he)影(ying)片企业拍摄了影片(ying)《透明的(de)上海》,其中就有卡尔登跳舞场的(de)实景镜头。这是当年备受(shou)关注的(de)一(yi)件事。美国万(wan)国资讯社的(de)资讯纪录片《上海之夜》也出现了礼查饭店和卡尔登舞场的(de)夜间情景,后者就直接取自《透明的(de)上海》。1927年初,盛宣怀的(de)孙女盛佩玉和表弟邵洵美结婚,西式的(de)婚礼仪式选在卡尔登跳舞厅举(ju)行。这当然是看中了这个地(di)方的(de)豪华与时髦。
《“透明的(de)上海”之一(yi)幕》,《图画时报(bao)》第278期,1925 年(左上为(wei)导演陆(lu)洁,场景为(wei)当时卡尔登舞场的(de)实景,右1右2即饰女主(zhu)角的(de)黎明晖与饰男主(zhu)角的(de)王元龙)
起初卡尔登舞场是卖票的(de),等到跳舞风行之后,大量舞场出现,卡尔登也就取消了门票。卡尔登舞场的(de)精美与大华不(bu)相上下,加上礼查和派利,这四家是当时最高级的(de)舞场。只是派利僻处法租界,和礼查一(yi)样华人顾(gu)客不(bu)多,卡尔登和大华才是上海人最认可的(de)热(re)闹场所,最流行的(de)则是狐步舞与华尔兹。和其他舞场不(bu)同,卡尔登和大华一(yi)样不(bu)设舞女,以交际舞为(wei)主(zhu),是为(wei)男女顾(gu)客共同光(guang)顾(gu)设置的(de)。但是二十年代后期上海的(de)男女交际并没有那么普遍(bian),会跳舞又愿意涉足舞场的(de)年轻女子更少,所以卡尔登和大华的(de)生(sheng)意就远不(bu)如(ru)其余那些有舞女伴舞的(de)舞厅。
虽然卡尔登舞场名声响亮,不(bu)过(guo)总(zong)体的(de)营业大概并不(bu)理想,迁址重建时又花费巨(ju)大。1925年9月,汇通洋行在卡尔登饭店的(de)年度会议上指出企业盈利令人失望,此前赖道已经离职(zhi),汇通任命(ming)了新的(de)饭店和舞场经理(按:后者就是后来麦(mai)瑞的(de)老板奥桑),不(bu)过(guo)在大家的(de)各种(zhong)努力下仍然不(bu)见(jian)起色。1928年夏天(tian),卡尔登终(zhong)于将气派的(de)跳舞场出租给一(yi)家中美合(he)资的(de)影(ying)院,每月租金6000元。三年后影(ying)院停业,在原址拆(chai)旧建新,1933年重新营业,就是上海最好的(de)影片(ying)院大光(guang)明。出租舞场时汇通保留了原先的(de)大餐间,计划重新装修后再度开业,不(bu)过(guo)这个计划没有实现。1928年以后静(jing)安寺路(lu)50号(hao)的(de)新卡尔登就此消失。
作为(wei)西餐厅的(de)卡尔登真(zhen)正(zheng)的(de)巅(dian)峰时期大概还是在宁(ning)波路(lu)的(de)那十年间,它将自己打造成为(wei)食客心目中最好的(de)西餐厅。1923年以后的(de)卡尔登虽然仍旧保持了西餐的(de)水准,但最吸引顾(gu)客的(de)地(di)方渐渐变成了卡巴莱表演以及豪华的(de)跳舞场。卡尔登在经营上的(de)不(bu)少重要举(ju)措和变化一(yi)直应和时代,无论是最初取消“华商特座”还是后来以跳舞场为(wei)招(zhao)揽,都可以说得风气之先,但依然无法改变亏(kui)损的(de)局面,最终(zhong)黯然落幕。顺便说一(yi)句,抗战以前的(de)上海走奢华路(lu)线(xian)的(de)饭店很少能维持经营下去。
1927年,离开新卡尔登的(de)赖道带(dai)着部分旧人,在宁(ning)波路(lu)旧址开设了立道饭店 Ladow's Tavern,规模比较小(xiao),不(bu)过(guo)回到了从(cong)前的(de)经营方式,供应“欧美大菜”和中菜点(dian)心,也设有舞场,生(sheng)意很快就上了轨道,并且被称为(wei)上海最好的(de)卡巴莱之一(yi)。1928年11月,68岁的(de)赖道突然病逝,饭店由他的(de)妻子接办,不(bu)久后交给长子(和父亲(qin)同名)继续(xu)经营下去。三十年代的(de)旅沪美加大学生(sheng)年会、金陵女大同学会也经常(chang)选在立道举(ju)行。在当时的(de)中外顾(gu)客看来,立道饭店就是“老卡尔登”,不(bu)但菜式接近,服务和规则也大多沿袭卡尔登的(de)旧俗。立道一(yi)直开到1935年中,之后结束营业,店址改为(wei)大陆(lu)舞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