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陈国凡
1
搬家时要拆(chai)空调，我在朋友推荐的几家专业公(gong)司中挑了口碑不错的一家。
头一晚约定早上7:00来，没(mei)想到技术(shu)人员(yuan)早上6:50就到我单元楼下了——是(shi)个帅小(xiao)伙，姑且叫他空调小(xiao)哥(ge)吧。我喊他上楼，他麻(ma)利地从面包车里取出工具，上了五(wu)楼。
我引他到主卧看空调。他先(xian)打开空调，调试，一切(qie)正常。我有些好奇，一般拆(chai)空调不用(yong)调试吧？小(xiao)哥(ge)笑着说：“拆(chai)时是(shi)好的，装上后也要保证是(shi)好的。再者，试了才知是(shi)否要加氟利昂，没(mei)必要加就不用(yong)加了。”说得我频频点头。
很快，空调内机、外机被拆(chai)离(li)。小(xiao)哥(ge)先(xian)把内机搬下楼，外机有些重，我上前帮忙，小(xiao)哥(ge)不让，我再三要求，他才应允。我准备(bei)将这台六成新的空调送给(gei)老家的父母，看他的面包车还有空隙，就问他可否顺便帮我带点东西。“行(xing)，只要你能塞得进。”小(xiao)哥(ge)说。
车子(zi)启动，朝七里外我老家驶去。我看面包车有些破旧，开玩笑道：“这车帮你挣了不少钱吧？”
“还可以吧。”小(xiao)哥(ge)紧握方向盘，目视前方，回道。
我又说：“大家(men)这么大个学校(xiao)拆(chai)迁，空调数量可观啊，是(shi)个好机会。”学校(xiao)行(xing)政楼、学生宿舍、教工宿舍、餐厅、实验楼、体艺楼，每间(jian)屋子(zi)都装有空调，数量没(mei)有上千，也有七八百。
“刚好撞一起了，夏季本就是(shi)大家(men)的旺季，竞争激烈哦(o)。今天上午还要赶往另外两处。”
“是(shi)啊，蛮辛苦的，这么热的天。”
“因为这天气(qi)，有次我跟老爸都吵起来了。”小(xiao)哥(ge)说，“老爸种了很多水稻，天老不下雨，把他急坏(huai)了。我却(que)说，不下雨好啊，天热我生意才会好。”小(xiao)哥(ge)突然沉(chen)默了，良久才说道：“我真是(shi)说了混账话(hua)，只管自己，根(gen)本不懂父母的辛劳和他们(men)对土(tu)地的感情。”
我一时默然，自己何尝不是(shi)如此呢。看小(xiao)哥(ge)年纪不到30岁，却(que)有如此觉悟，能自我检(jian)讨，我挺佩(pei)服的。
2
车停(ting)在老家门(men)口，小(xiao)哥(ge)很快和我父母商定了空调安装的位置及方式。他嘱咐我将卧室那张床(chuang)的席子(zi)卷起，以免被钻孔时四处飞散的灰(hui)尘(chen)弄脏。待我又将报纸铺了一地后，他才开始钻孔。
一时黄尘(chen)飞扬，空气(qi)中弥漫着一股异味。我感慨小(xiao)哥(ge)工作的不易，却(que)遍寻口罩不着。老家是(shi)泥坯房，小(xiao)哥(ge)认(ren)为外机挂泥墙上不安全，只能放在地上，好在我家屋后是(shi)个已荒(huang)废多年的晒谷场，和小(xiao)屋隔着一条水沟，父亲早已用(yong)几块空心砖(zhuan)架起了一座“小(xiao)桥”，外机放在“桥”上即可。安装内机时，小(xiao)哥(ge)说之前墙上有反复打孔，现在装在内墙上，可能不牢靠。刚好卧室墙内侧有一根(gen)完全裸露(lu)的木柱子(zi)，父亲找来一根(gen)木椽子(zi)，小(xiao)哥(ge)就把木椽子(zi)的上端钉在房梁上，下端扎一根(gen)铁钉，再把空调内机左边稳稳地挂上去，右端则牢牢地嵌进钉入柱子(zi)的铁钉上。
这时，隔壁阿姨闻声来我家看，她将身子(zi)靠在卧室门(men)框上，说：“这样装多难看啊，内机哪有不装在墙上的呀。”说实话(hua)，这话(hua)有一定的道理，空调内机安在墙壁外侧的木柱上，确实不大美观，但这是(shi)为了安全考虑(lu)。
其时，空调已基(ji)本安装完毕。小(xiao)哥(ge)听了，也不气(qi)恼，征询大家(men)的意见：“要不要装在墙上，随(sui)你们(men)，但有句话(hua)，我得说前头，万一以后空调掉下来，不能怪我哦(o)。”
“好看不好看不要紧，安全要紧。这样可以了。”母亲说，父亲也是(shi)这个意思。其实我知道，父母是(shi)不想麻(ma)烦(fan)小(xiao)哥(ge)再装一遍。
小(xiao)哥(ge)早已汗湿衣衫，其间(jian)，母亲打开电扇，给(gei)小(xiao)哥(ge)倒了一杯凉水，又从冰箱(xiang)里取出西瓜，切(qie)了两大块给(gei)小(xiao)哥(ge)，小(xiao)哥(ge)没(mei)有推辞。他实在是(shi)口渴极(ji)了。
3
我搭乘小(xiao)哥(ge)的面包车回校(xiao)。行(xing)前，母亲硬塞给(gei)我6个大桃子(zi)，我坚决不肯要，平时回家次数就少得可怜(lian)，今天回家匆忙，也没(mei)给(gei)父母带好吃的，怎好意思要父母的桃子(zi)呢。小(xiao)哥(ge)却(que)劝道：“拿(na)了吧，父母的心意呢。”
车上，我递(di)给(gei)小(xiao)哥(ge)两个桃子(zi)。他好一番推辞：“这多不好意思，搞得我叫你要桃子(zi)是(shi)为了我自己似的。”他这话(hua)倒把我逗笑了，见拗我不过(guo)，小(xiao)哥(ge)只好接(jie)了，“谢谢啊。”
空调小(xiao)哥(ge)最(zui)后收了我160元，拆(chai)装各(ge)80元。这是(shi)当下最(zui)便宜的价格了。加氟利昂又收了100元。“之前听同(tong)事说，打孔要另外收费的呀。”我说。
小(xiao)哥(ge)仍目视前方，点了点头：“这要看怎么收费。大多数人拆(chai)装共收200元，就已包括打孔钱。其实每个行(xing)业都有隐形收费，都有套路。我会事先(xian)跟人说清楚。听说另一家拆(chai)装收费150元，看着便宜，其实没(mei)算(suan)打孔钱。”
这么说，他没(mei)收我打孔钱？小(xiao)哥(ge)明(ming)白我的心思：“你家打的是(shi)泥墙孔，稍微便宜点，一般收30元，我为何不收呢？”小(xiao)哥(ge)顿了下，“你父母都是(shi)好人，心善(shan)，又开电扇给(gei)我吹风，又给(gei)我凉水，还请我吃西瓜。我心舒坦(tan)哩。还有，他们(men)也不想麻(ma)烦(fan)我重新装一次。”
“利害啊，啥都逃不过(guo)你的眼。要是(shi)干(gan)算(suan)命这一行(xing)，保准也不赖。”我打趣道，“那你觉得我怎么样？”
“你都给(gei)我桃子(zi)了，我能不说你是(shi)好人吗？”我俩大笑。
车至小(xiao)镇，小(xiao)哥(ge)在一家药店门(men)口靠边停(ting)车。“我去给(gei)我师傅买点药，他昨天搬空调闪了腰。你等我一下吧。”他回来后，继续开车，“我送你到校(xiao)门(men)口，省得你走路。”其实，学校(xiao)就在200米之外。
我下车后，车子(zi)已驶出数米，空调小(xiao)哥(ge)又将头探出驾驶室，大声对我喊道：“忘了告诉你，老师，我就是(shi)这个学校(xiao)毕业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