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一直在想如何将我收藏的器(qi)物展现出来, 想了十几(ji)年, 憋(bie)了十几(ji)年。如今三千年学问累积出的‘小’文物在一个现代的钢筋水泥的‘大’空(kong)间(jian)中，穿越时(shi)空(kong)。”收藏家刘益谦说。
2025年3月21日，“天地大观(guan)——跨越时(shi)光的文明(ming)印记”在上海龙美术(shu)馆（西岸(an)馆）开幕，展览精选约(yue)200件(jian)（套）文物，包含甲骨文、青铜器(qi)、玉器(qi)、瓷器(qi)、佛像、家具等，呈现了华夏文明(ming)及工艺的多重面向。其中，明(ming)成(cheng)化斗彩鸡缸杯继2014年“朱见深的世界：一位中国皇帝的一生及其世界”展览后，时(shi)隔十余年再次(ci)展出。
展览开幕前一日（2025年3月20日），“天地大观(guan)“展鸡缸杯布展。
龙美术(shu)馆（西岸(an)馆）展厅沉浸在一片暗调之中，光线隐隐聚焦于文物，仿佛引领观(guan)者在黑暗中寻(xun)找历(li)史的亮(liang)点。时(shi)光的厚度，化作(zuo)了展览中一器(qi)一物的灵光。
展览总(zong)策划(hua)、龙美术(shu)馆创始人刘益谦的一份(fen)手书前言，回望(wang)了自己30余年的收藏之路——“从1994年偶尔踏(ta)入艺术(shu)品拍(pai)卖会(hui)，便成(cheng)为一场与时(shi)间(jian)的对话。而(er)这些被历(li)史筛(shai)选过(guo)的器(qi)物与艺术(shu)承载的是华夏人的情感与智慧。”
刘益谦手写展览前言
据悉，展览包括“金石(shi)寿”“器(qi)载道”“思无邪”和(he)“无尽藏”四个板块。“这是开馆13年以来首次(ci)以古代器(qi)物为主题的展览。每(mei)一件(jian)藏品的收藏，从其艺术(shu)价值到(dao)历(li)史价值都经过(guo)了精心甄别，这些藏品也串联起了一个个独特的收藏故事，延续至今。”龙美术(shu)馆馆长王薇说。
“我一直在想如何将我收藏的器(qi)物展现出来, 想了十几(ji)年。”刘益谦说：“展览勾勒出华夏文明(ming)三千年未曾断裂的脉络，它们不仅是帝王将相的权柄象征，亦是匠人指尖上的温度，更是学问碰撞的火花。收藏是私人的，但文明(ming)属于所有人。”
“天地大观(guan)——跨越时(shi)光的文明(ming)印记”展览现场。
鸡缸杯与永乐皇后半片印章(zhang)的背后
此(ci)次(ci)展览中，名气(qi)最大的展品无疑是成(cheng)化斗彩鸡缸杯，2014年，刘益谦以2.8亿(yi)港元(bi)拍(pai)得(de)鸡缸杯，刷新当年中国瓷器(qi)世界拍(pai)卖纪录。当年那张用鸡缸杯喝茶的照片，轰动一时(shi)，也成(cheng)为刘益谦文物收藏态度的象征。虽然在展览发布会(hui)上，刘益谦先声明(ming)，“不要问我鸡缸杯，也不要问我用鸡缸杯喝茶的感受。”但这件(jian)展品无疑是观(guan)众寻(xun)觅的焦点，甚至澎湃资讯记者还在听到(dao)不时(shi)有观(guan)众问馆内(nei)的工作(zuo)人员，“鸡缸杯在哪(na)？”
展览现场，观(guan)众围(wei)绕鸡缸杯拍(pai)摄。
鸡缸杯在“无尽藏”板块，在看过(guo)众多门(men)类丰富、尺度不一的文物后，位于展览尽头的展柜中。它小而(er)明(ming)妍，当得(de)起“精巧秀隽(juan)”四字。在灯光下(xia)能看到(dao)器(qi)足和(he)底心均有碎开片。从上到(dao)下(xia)以一定弧度缓慢(man)内(nei)收，兼(jian)具实用性(xing)和(he)美感。杯身以斗彩描绘子母(mu)鸡图(tu)，辅以牡丹、兰花、柱石(shi)纹(wen)，画(hua)面生动，富有情趣(qu)。 绘有子母(mu)鸡图(tu)，兴于宋代。之所以明(ming)成(cheng)化一朝瓷器(qi)有如此(ci)之名，是因为其以精致、精湛见长，所谓“明(ming)看成(cheng)化，清看雍正”。
展览现场的鸡缸杯。
斗彩工艺首创于成(cheng)化时(shi)期，其工艺特点是在白瓷胎(tai)体上以青花勾勒轮廓线，再施(shi)加红、绿、黄、紫(zi)等多种(zhong)色彩进行低温烧制，使得(de)画(hua)面色彩缤纷、层(ceng)次(ci)丰富，形成(cheng)釉下(xia)青花与釉上彩绘相结合的独特风格。
成(cheng)化斗彩鸡缸杯是成(cheng)化皇帝（朱见深）为自小陪伴自己的、年长18岁的万贵妃特意烧制。据明(ming)代万历(li)《神宗实录》中记载：“神宗时(shi)尚食，御前有成(cheng)化彩鸡缸杯一双，值钱(qian)十万。”可见鸡缸杯的价值之高，由来已久。因是御用酒杯，出品率较低，使得(de)留存至今的数(shu)量极其稀少。 鸡缸杯自明(ming)代以来便被视为珍品，清代乾(qian)隆皇帝对其推(tui)崇备至，不仅让御窑厂仿制，还为其作(zuo)诗赞誉。
鸡缸杯细节
目前已知有17只成(cheng)化斗彩鸡缸杯，除了四只可以流通外，另十三只都在博物馆里，其中台北故宫博物院10只，大英博物馆1只，纽约(yue)大都会(hui)博物馆1只，瑞士的鲍尔博物馆1只。
鸡缸杯细节
眼前的这尊鸡缸杯，早在上世纪五十年代就(jiu)被伦敦(dun)收藏家 Leopold Dreyfus夫(fu)人收藏，此(ci)后被玫茵堂珍藏。2014年4月8日，香港苏(su)富比举(ju)行中国瓷器(qi)及工艺品春季拍(pai)卖会(hui)，估价为2亿(yi)-3亿(yi)港元的玫茵堂珍藏明(ming)成(cheng)化斗彩鸡缸杯成(cheng)为本次(ci)拍(pai)卖的焦点，当时(shi)起拍(pai)价为1.6亿(yi)港元，在经过(guo)八口(kou)竞价后以2.8124亿(yi)港元成(cheng)交(jiao)。
2014年“朱见深的世界：一位中国皇帝的一生及其世界”布展鸡缸杯
相比斗彩鸡缸杯，刘益谦对明(ming)朝永乐年间(jian)的永乐仁(ren)孝文皇后的半片印章(zhang)更有兴趣(qu)。“在我的认知中, 明(ming)朝玉玺, 到(dao)今天为止, 发现的只有这半片。明(ming)朝之前、元代的玉玺, 可能有其他现存的，清代以后更多一些。这半片印章(zhang)有明(ming)显经过(guo)火烧的痕迹，带着历(li)史的残损。”刘益谦说。“玺印一方面是帝王权力的象征, 但另外一面, 是权力的背后悲惨的故事。”
明(ming)洪熙 永乐仁(ren)孝文皇后青玉龙钮(niu)谥宝
在展览中这方残损的印章(zhang)在“金石(shi)寿”板块，与清代玉玺并排。残印现存部分约(yue)为原物的二分之一长，其余部分也有细微的裂纹(wen)，印文为阳文玉箸篆，布局(ju)严谨规(gui)范，每(mei)行四字，仅存“天齐(qi)圣文皇后宝”七字，可以看出此(ci)宝的受谥人是明(ming)代永乐皇帝的皇后徐氏。徐皇后（1362-1407 年）为开国功臣徐达之女(nu)，永乐皇帝驾崩(beng)后，太子朱高炽(chi)继位，改元洪熙，追封亡(wang)母(mu)为“仁(ren)孝慈懿(yi)诚明(ming)庄献配天齐(qi)圣文皇后”，应是此(ci)玺原刻印文。
明(ming)洪熙 永乐仁(ren)孝文皇后青玉龙钮(niu)谥宝
四个板块，历(li)史在文物间(jian)交(jiao)织回响
据悉，“金石(shi)寿”是展览的第(di)一个板块。甲骨、青铜器(qi)、玉器(qi)作(zuo)为中国古代学问的重要载体，承载了中华学问的延续与永恒的内(nei)涵。在此(ci)，34例甲骨刻辞，以及记录了祭祀、征伐、田猎、求雨(yu)、入贡、刻有133字铭文的青铜兮(xi)甲盘等，不仅推(tui)动了汉字从象形到(dao)表(biao)意的演变，更让历(li)史叙事突破时(shi)间(jian)限制，成(cheng)为后世追溯文明(ming)源流的依据。工艺繁缛的青铜错金银嵌琉璃乳钉纹(wen)方壶(hu)、跽坐吏(li)玉灯、盘，既是工艺的表(biao)达，也承载着君子的品格与宇宙的秩序，而(er)明(ming)清文人将个人志趣(qu)凝于方寸金石(shi)之间(jian)，形成(cheng)独特的“印寿”学问，延续至今。
展览现场 青铜兮(xi)甲盘
展览现场 跽坐吏(li)玉灯、盘
“器(qi)载道”板块以十二件(jian)瓷器(qi)，呈现中国瓷器(qi)学问巅峰时(shi)刻的造(zao)诣。从宋瓷的含蓄内(nei)敛到(dao)清瓷的华丽外显，这些器(qi)物不仅是工艺的演进史，更是中国社会(hui)权力结构、哲学思想与审(shen)美变迁的物化载体。
展览现场，汝(ru)窑天青釉洗
其中，汝(ru)窑天青釉洗，釉如凝脂，天青犹翠，冰(bing)裂莹澈，器(qi)形雅(ya)致，呈现了极致的美学。元青花水波云龙缠枝莲花纹(wen)大罐，造(zao)型稳重，通身内(nei)外施(shi)釉，釉色白中带青。元代瓷器(qi)的发展，与苏(su)麻离(li)青钴料经伊斯(si)兰地区传入中国有关(guan)，这使得(de)釉下(xia)彩瓷的装饰元素更加丰富，元青花成(cheng)为中国陶瓷从素瓷走向彩瓷的标志。此(ci)后，永宣(xuan)青花瓷迎来了继元青花后的又一高峰。
展览现场的元青花
明(ming)代的釉上彩瓷也有了进一步的发展，五彩、斗彩名品辈出。到(dao)了清代，釉上彩技法再次(ci)获得(de)创新，珐琅彩、粉彩、洋彩等技法使釉上彩瓷的装饰更加细腻(ni)与华丽。清代彩瓷的炫技，映射出帝国盛衰与中西学问碰撞的复杂图(tu)景。
展览现场
虽然展厅有意营造(zao)神秘而(er)专注的氛围(wei)，但重点文物处仍通过(guo)电子屏幕形成(cheng)光影对比，增加观(guan)展体验。十二月令花神杯是康熙御窑五彩佳作(zuo)，亦在“器(qi)载道”的板块展出。十二杯分别以迎春、杏花、桃花、牡丹、石(shi)榴、荷莲、兰草、桂花、菊花、月季、梅(mei)花和(he)水仙为绘，依月令之数(shu)为一套。一花一月，各自对应一位花神，并配诗文。展柜上有陈浏《陶雅(ya)》字句依次(ci)浮现，与背景浑然一体。
十二月令花神杯
十二月令花神杯展览现场
“思无邪”展区专注于十一世纪至明(ming)清时(shi)期的八件(jian)佛教文物。其中阶梯尽头的永乐御制红阎摩(mo)敌刺绣唐卡吸引着观(guan)众的目光，全图(tu)以金线与五彩丝线绣就(jiu)，色彩斑斓，工艺精妙。
永乐御制红阎摩(mo)敌刺绣唐卡
在美术(shu)馆地下(xia)一层(ceng)的“无尽藏”部分，则是更为宏伟的叙事。在这一板块展陈的中心，两方御座相对而(er)设，宛如帝王的威(wei)严在此(ci)遥遥对峙，而(er)在它们之间(jian)，几(ji)张古琴静静地卧于中央，似在低吟浅唱(chang)，诉说千年文心。中国的历(li)史，正是在皇权与文人理想的交(jiao)错纠(jiu)缠中缓缓铺展。
展览现场
一边是清乾(qian)隆御制御用剔(ti)彩云龙福庆有余纹(wen)宝座，红漆剔(ti)彩，雕(diao)琢龙腾云海，象征皇权至高无上；另一边是仲尼(ni)式太古遗音古琴。桐木胎(tai)，黑漆朱髹，虽历(li)经千年沧桑，仍品相完好，通体断纹(wen)自成(cheng)古意。龙池两侧铭刻诗句，字迹遒劲，龙池下(xia)更镌刻宋代理学大家朱熹手书——“养君中和(he)之正性(xing)，禁(jin)尔忿(fen)欲之邪心。乾(qian)坤无言物有则，我独与子钩其深”，映照着文人对内(nei)省(sheng)与天地秩序的追求。其音质(zhi)高古松透，清越而(er)多灵韵，被誉为“老(lao)生”，吴景略先生曾以此(ci)琴录制传世琴音，流韵至今。帝王依托龙椅施(shi)政，文士倚(yi)琴论(lun)道，在皇权的肃穆与文人的幽思之间(jian)，历(li)史的回音仍在这座展厅中回荡。
太古遗音古琴上的文字。
“无尽藏”语(yu)出宋代苏(su)轼在《前赤壁赋(fu)》“造(zao)物者之无尽藏”。历(li)代收藏家通过(guo)系(xi)统性(xing)收藏，其意义远超器(qi)物本身，成(cheng)为中华文明(ming)“生生不息”的隐喻。对于收藏，刘益谦也坦言，经济波动很(hen)正常，艺术(shu)不是用金钱(qian)衡量的。收藏就(jiu)是收藏历(li)史，历(li)史会(hui)给人启(qi)发和(he)智慧。
注：展览将持续至6月29日，展览同名画(hua)册（一套两本）将同步出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