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文/尹辉煌、夏(xia)柱智】
油茶是我国特有的油料(liao)作物，已有2300年的栽(zai)种历史。近年来，国家高度关(guan)注油茶产业，陆续出台了许多(duo)文件，涵(han)盖发展计划、支撑措施等等方面，最(zui)重要的特征是，油茶指标被层层分(fen)解到省市县，成为必须完成的硬任务，具有很强(qiang)的政治性。
高质量发展油茶产业被认为有多(duo)方面的预期收益。首先(xian)，油茶果榨出来的茶油营养价值(zhi)高，可以保障粮油安全(quan)。其次，不同于油菜、花生等草本油料(liao)，油茶是木本作物，种植油茶可以实践“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”理论。再次，油茶的种植、加(jia)工等各个环节可以发展农村经济(ji)，吸取农村剩余劳动力，也可以和产业扶贫、产业振兴(xing)结合起来。
然而，大家在中部多(duo)个县的山区乡村调研发现，油茶产业一方面在快速扩张，表(biao)现为油茶种植面积不断增加(jia)，另一方面陷入经营困境，基层干部和农民无比困扰。农村油茶产业未能如预期那(na)样(yang)“高质量发展”，反而成为基层干部和农民“食之无味，弃之可惜”的鸡肋，成为乡村产业发展和基层治理的问题。
在某油茶苗圃基地(di)，村民正在移栽(zai)油茶苗。资(zi)料(liao)图：新华社
一、“榨出来的油还没有眼泪多(duo)”
对丘陵地(di)区的农民来说，由(you)于耕地(di)有限(xian)，生计来源(yuan)较为多(duo)元，油茶是其中之一。A县位于中部丘陵地(di)区，油茶种植历史十分(fen)悠久。新中国成立之后，A县的油茶种植面积持续扩大。改革开放之后，随着青壮劳动力逐渐外出务工，留村的中老(lao)年人上山打理油茶不便，油茶种植面积逐渐降低。
有鉴于此，国家开始鼓励油茶产业发展。近年来，国家对油茶产业的重视程(cheng)度逐渐提高。从2022年到2024年，油茶产业连续三年出现在中央一号文件中。国家林草局等三部门2022年印发《加(jia)快油茶产业发展三年行动方案（2023-2025）》，力争三年新增种植面积1917万亩(mu)，改造低产林1275.9万亩(mu)。各部门配套了各种奖(jiang)补措施，支撑油茶扩面、提产、增效(xiao)。
大家调查了多(duo)个县市区。比如在丘陵地(di)区A县，该县山区丘陵面积很大，从2005年后，政府逐渐鼓励发展油茶产业，在2022年各级(ji)政府出台“三年行动方案”之后，发展油茶产业成为地(di)方政府一项保障粮油安全(quan)的政治任务。
油茶生产任务分(fen)解到各个乡镇和部门（林业部门），将完成情况纳(na)入乡村振兴(xing)、林长制(zhi)、粮食安全(quan)等各项考(kao)核当中。财政补贴力度也逐年提高，新增面积每亩(mu)补贴由(you)200-300元上升到现在每亩(mu)1000元，基本可以囊括请挖机开荒、下苗等初始环节的费用。除此之外，低产林改造也有大约500元/亩(mu)的补贴，县乡各级(ji)还可以通(tong)过其他项目在农机、修路、水利设施等方面给予配套支撑。
油茶的管理技术(shu)难度低，而且产果期可达数十年，农村的粗榨茶油可达40元/斤，超(chao)市上的精炼茶油可达80-100元/斤。按(an)照设想，在国家超(chao)额补贴之下，油茶应该成为农民的致富果。
而现实却是，大家走(zou)访了两个主产乡镇的十余个村，绝大部分(fen)油茶种植户和企业都陷入经营困难的境地(di)，推广油茶种植产业也成为基层干部的老(lao)大难问题。
对基层干部来说，推广油茶最(zui)大的困扰是“压(ya)力巨(ju)大”，但是政策(ce)是打架的。
在粮食安全(quan)和“十八亿亩(mu)耕地(di)红线”的要求下，国家严禁耕地(di)“非农化”“非粮化”，原本种植油茶的平地(di)都要面临整改压(ya)力。甚(shen)至许多(duo)地(di)方不少“基本农田上山”，可供发展油茶的土地(di)空间进一步压(ya)缩。经过多(duo)年的绿化灭荒的努力，存量的荒山荒地(di)也很少。
高山远山立地(di)条件差、开荒成本高，后期经营管理也更为困难。另一方面，来自上级(ji)的指标压(ya)力太高，基层政府也只能尽快落实扩面任务，“管种不管长，管苗不管果”是无奈的现实。
油茶果资(zi)料(liao)图：新华社
对农户来说，油茶种植造成了意外的家庭经济(ji)困难。
过去几年，新增油茶种植的农户都是有一定(ding)规模的专业种植户，这一方面便于政府完成新增面积任务，同时(shi)这寄托了农民家计转型的需(xu)求。新种植户一般(ban)有两种：第一种是外出务工返乡人员，60后等第一批外出务工人员准备返乡退休(xiu)照顾(gu)孙代，在政府鼓励下将积蓄投入油茶产业中来；第二种是本地(di)经济(ji)精英，例(li)如小煤矿老(lao)板(ban)、小建(jian)筑老(lao)板(ban)等等。
目前种植户普遍(bian)遭遇资(zi)金困境，通(tong)过银行贷款(kuan)甚(shen)至民间借贷周转也很常见，引(yin)发了许多(duo)家庭矛盾。有的曾经是建(jian)筑老(lao)板(ban)，结果自家的房子还是毛坯房；有的拿房产抵(di)押，妻子吵(chao)架要离婚；有的吃年夜饭的时(shi)候债(zhai)主上门，儿媳说再也不回(hui)家过年，甚(shen)至连妻子生病(bing)也拿不出钱付(fu)药费。
油茶企业的情况也不理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