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文/观察者网专栏编辑 鲍韶山，翻译/观察者网 郭涵(han)】
巴拿马运河(he)已成为美国焦虑情绪日增与民族主义叙事交(jiao)织的焦点(dian)，而(er)中国香港富豪(hao)李嘉诚在川普新政(zheng)府(fu)施压下，执意将运河(he)港口特许经营权出售给美国私募巨头贝莱德的行径，更引发了中国国内舆论的强烈质疑。这位(wei)商界(jie)大亨(heng)被指控是(shi)“不爱国”的贪婪，甚至有人呼吁政(zheng)府(fu)介入阻止交(jiao)易。
川普近期重(zhong)新点(dian)燃了美国延(yan)续百年的迷思——即巴拿马运河(he)是(shi)美国为自身利益而(er)建。这种(zhong)论调(diao)为“美国应收回运河(he)掌控权”的主张铺路，仿佛这是(shi)“与生俱(ju)来的权利”。沿(yan)用其一贯话术，川普大肆渲染美国在运河(he)事务中遭(zao)遇“不公正对待(dai)”，却刻(ke)意忽略美国船只的通行费与其他国家并(bing)无二(er)致的事实。更具挑衅性的是(shi)，他散播“中国控制运河(he)港口”的恐慌，这种(zhong)言论既旨在煽动种(zhong)族与地缘政(zheng)治焦虑，又为美国攫取基础设施的控制权制造了借口。
这种(zhong)论调(diao)罔顾了历史(shi)真相(xiang)：巴拿马运河(he)不仅是(shi)美帝殖民扩张的产物，更在1999年最终(zhong)回归巴拿马人民手中。更广泛地说，这种(zhong)叙事策略具有双重(zhong)目的：既强化了美国对西半球的霸权愿景，又以经济安(an)全为幌子，为其扩张主义野心正名。
但抛开情绪化的反应，从长远物质现实考量，巴拿马运河(he)在经济与地缘政(zheng)治层面的重(zhong)要性可能已经日渐式微。当今全球贸易格局中，这条运河(he)的战(zhan)略价值持续衰(shuai)减，所谓的焦虑更多折射出美国的脆弱性，而(er)非真实的地缘格局变迁。尽(jin)管(guan)李嘉诚的出售案必将引发震(zhen)荡，但现实条件也(ye)制约(yue)了潜在的干预手段。
长江和记将旗下运营的巴拿马运河(he)两(liang)端(duan)的克里斯托瓦尔（Cristobal）和巴尔博亚（Balboa）港口出售给贝莱德财团。图为巴尔博亚港。路透社
川普的“运河(he)迷思”
巴拿马运河(he)的起(qi)源与殖民主义、资本掠夺和地缘博弈紧密交(jiao)织。早在法美两(liang)国启(qi)动运河(he)工程之前，巴拿马地峡自西班牙帝国时代以来便是(shi)秘鲁白银输往欧洲的“帝国走廊”。打通大西洋与太平洋的运河(he)构想萦绕在帝国战(zhan)略家的心头数百年，但直到19世纪末(mo)20世纪初，在付出了巨大的鲜血与主权代价之后，这样的梦想才得以实现。
1880年代，曾主持开凿(zao)苏伊士运河(he)的法国工程师(shi)斐迪(di)南·德·雷赛布（Ferdinand de Lesseps）率先尝试修建巴拿马运河(he)，但财务管(guan)理不善、工程误判与疟疾、黄热病的肆虐最终(zhong)令法国铩羽而(er)归。法国人的工程项(xiang)目彻底(di)失败，除了令投资者血本无归，也(ye)为新兴帝国提供了入场契机——美国登场了。
西奥多·罗斯福总统深谙控制跨洋通道的商业与军事价值，遂强势推(tui)进运河(he)工程。然而(er)，美国并(bing)未与当时统治巴拿马的哥伦比亚谈判，而(er)是(shi)策动了1903年的巴拿马独立运动，以支撑分离主义为条件换取对运河(he)区近乎绝对的控制权。随后签署(shu)的《海-布诺瓦里亚条约(yue)》使美国获(huo)得了横贯巴拿马腹地、运河(he)沿(yan)岸宽16公里的“国中之国”，这份屈辱条约(yue)令巴拿马人愤懑却无力反抗。
在美国主导下，运河(he)工程动用了以海外(wai)劳工为主的庞大队伍，数千名来自巴巴多斯、牙买(mai)加等英属殖民地的非裔加勒比工人承担了最危险的工作，忍受(shou)着艰苦的工作条件、微薄的薪酬与种(zhong)族隔离——而(er)美国的白人监(jian)工却享有优渥(ou)的医(yi)保(bao)、工资与住房条件。许多工人死于工程建设期间。1914年通航的运河(he)强化了美国对巴拿马的主导地位(wei)，后者彻底(di)沦为“准殖民地”：美国全面掌控运河(he)区的司法权，设立了军事基地、封闭(bi)的社区与建立一套独立于巴拿马政(zheng)府(fu)的行政(zheng)体系。
随着20世纪中叶全球反殖运动的兴起(qi)，巴拿马成为抗争前沿(yan)。1950至60年代，要求收回运河(he)主权、结束美国占领的示威活动此起(qi)彼伏。1964年“护(hu)旗运动”中，美军射杀试图在运河(he)区升起(qi)巴拿马国旗的示威者，将矛盾推(tui)向顶点(dian)。这场流血事件催生了1977年历史(shi)性的《托里霍斯-卡特条约(yue)》，为运河(he)的逐步移交(jiao)奠定法律基础，最终(zhong)在1999年12月31日完全回归巴拿马所有。
1964年，参加“护(hu)旗运动”巴拿马学生发表演讲巴拿马“ensegundos”网站
尽(jin)管(guan)已完成形式上的去殖民化，巴拿马运河(he)仍是(shi)地缘政(zheng)治的角力场。美国始(shi)终(zhong)将其视为战(zhan)略资产，将运河(he)的运营纳入“地区安(an)全与贸易主导权”的叙事框架。而(er)通过(guo)香港首富李嘉诚旗下和记港口集团对运河(he)港口基建的投资，中国在巴拿马的经济存在日益扩大，这触动了华盛顿(dun)的敏(min)感神经——让人想起(qi)昔日帝国对全球贸易通道控制权的执念。
和记港口作为长江和记实业子企业，其在巴拿马的业务可追溯至上世纪90年代末(mo)：1997年，其获(huo)得了巴尔博亚港（太平洋侧）与克里斯托瓦尔港（大西洋侧）的25年运营权，2015年再获(huo)续约(yue)。值得注意的是(shi)，这家总部(bu)位(wei)于中国香港的企业，其最终(zhong)控股企业注册于开曼群岛，旗下多家子企业通过(guo)百慕大、英属维尔京(jing)群岛等离岸架构运作。
和记港口拥(yong)有的运营权构成了川普宣(xuan)称中国“对运河(he)的控制是(shi)不可接受(shou)”的基础。虽然，考虑到运营实体的国际注册背景，中国政(zheng)府(fu)在现实中对巴拿马运河(he)事务的影响范围是(shi)有限的。笔者会在后文讨论这个问题。
尽(jin)管(guan)如此，川普仍持续升级所谓“中国渗透”的言论攻势，向巴拿马当局及特许权持有方施压放(fang)弃控制权。李嘉诚旗下的长江和记实业最终(zhong)同意以约(yue)228亿(yi)美金价格，将其全球港口网络权益（含巴拿马运河(he)港口）出售给贝莱德财团。这笔交(jiao)易因更大的地缘政(zheng)治博弈背景而(er)备受(shou)关注，香港社会亦(yi)有声音向李氏施压，要求撤回交(jiao)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