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文/亚尼斯·瓦鲁法基斯， 翻译/观察者网 陈(chen)佳芮】
德国正在重整军备，准(zhun)备借贷高达(da)1万亿欧元，大部分用于(yu)军事开支。德国汽车业不敌中国电动(dong)车制造商，出口受挫，如今转而生产坦克。此举不仅(jin)对严重威胁和平，更令人质疑这种军事凯(kai)恩斯主义能否助德国工业重现活(huo)力。
欧洲金融市场(chang)反应热烈，对这一大规模的军事刺激计(ji)划表示欢迎。可惜，这种热情源于(yu)一个根本性的误解。金融家们希望，随着财政刺激的实(shi)施，德国将解决其经济衰(shuai)退的深(shen)层原因。但事实(shi)并非如此。
德国工业的衰(shuai)退并不神秘。过(guo)去二十年，多(duo)数国家实(shi)行紧缩政策，极少数国家大量印钞，导致(zhi)十五年间净投资为零，特别是在关(guan)乎未来的领域：绿色能源、数字创新和社会护理。2009年的债务(wu)刹车只是德国经济错(cuo)失(shi)绿色能源和云(yun)资本双(shuang)重技术革命的原因之一。
当昔日称霸的汽车产业被中国的车企远远甩(shuai)在身后，德国的应对之策是从(cong)造车转向造坦克。这听(ting)起来不错(cuo)，却忽略了一个荒谬的事实(shi)：武器行业的收入不到汽车行业收入的10%，指望武器收入填补空缺，简直是天(tian)方夜(ye)谭。这不是什(shi)么战略，而是一场(chang)孤注一掷的豪赌。
为什(shi)么金融市场(chang)如此兴奋？因为他们误将一次性的军事刺激视为长期、自给自足的生产性投资。无论(lun)临时军事开支规模有多(duo)么庞大，它都无法修复(fu)铁路系统、无法实(shi)现国家数字化，无法使能源网络现代化，更无法重振(zhen)多(duo)年来一直在衰(shuai)退的工业活(huo)力。相反，这些(xie)巨额(e)资金将用于(yu)新兵工资和国防基础设施进口。这不是投资，而是消费。
尽管某些(xie)军事技术可能渗透(tou)至民用领域，但需要记住(zhu)的是，这已非20世纪60年代，彼时军工复(fu)合体引(yin)领数字创新。如今，推动(dong)帕兰蒂尔（Palantir）平台发展的是GOOGLE，更广泛地说，是大型科技企业为军事技术提供云(yun)计(ji)算与人工智能技术。
2022年6月，泽连斯基会见帕兰蒂尔首席实行官。帕兰蒂尔公(gong)司公(gong)开宣称，其AI系统是乌克兰武器的“数字大脑”彭博社
此外，财政可持续性的问题也不容忽视。德国与法国等其他欧盟(meng)国家不同，其财政空间相当充裕(yu)。从(cong)理论(lun)上讲，德国可以借贷1万亿欧元来资助此次军事扩(kuo)张，将其债务(wu)与国民生产总值（GDP）的比率从(cong)目前的约60%提升至略高于(yu)80%，这不至于(yu)马上影响其债务(wu)的可持续性。
但我觉得，德国的财政空间还(hai)不够大，要长期维持其承诺的更大的军队，可能会威胁到其债务(wu)的可持续性。
如果(guo)名义增长率等于(yu)政府债务(wu)增长率，即预算赤字乘以 (1+r)，其中 r 为实(shi)际利率，那么债务(wu)就是可持续的。
目前，德国的名义增长率约为 3%，而这都是通货膨胀造成的（因为实(shi)体经济停滞不前）。在等式的另一端，政府债务(wu)也在以 3% 左右的速度增长。在经济停滞、去工业化背景下，财政收支达(da)到完美(mei)平衡。
然而，德国政府计(ji)划通过(guo)新增至少占国民生产总值 3%的债务(wu)（或赤字）来为军事扩(kuo)张融资，此举可能打破这一平衡。人们寄(ji)望于(yu)此举能带动(dong)实(shi)际的国民生产总值增长3%，从(cong)而确保财政的可持续性。
但若名义增长率因3%的通胀上升3%，而实(shi)际增长未跟上，短期内尚可，但中长期内通胀将侵蚀实(shi)际总需求，削(xue)弱社会纳税能力，进而加剧赤字。那额(e)外3%的赤字刺激能否推动(dong)实(shi)际增长3%？可以说，可能性微乎其微。
每多(duo)花一欧元所带来的实(shi)际收入增长被称为乘数效应。历史数据表明，军事支出产生的乘数效应小于(yu)1，即每投入一欧元购买武器，带来的额(e)外国内生产总值增长不足一欧元。
这主要源于(yu)两个原因：首先，大量武器、弹药及(ji)燃料依赖进口，导致(zhi)相当一部分新增支出流向国外；其次，军火制造商多(duo)为垄断巨头，能够通过(guo)市场(chang)力量获取高额(e)利润，这部分收益被制造商截(jie)留，未能回流至经济循环中。
莱茵金属是德国最大的军火制造商德新社
那么，如今德国新军事支出的乘数效应会是多(duo)少？是低于(yu)还(hai)是高于(yu)1？最近，基尔研究所预测乘数为1.5。然而，我觉得，这不过(guo)是当前席卷(juan)欧洲、让所有理性思维都靠边站的“美(mei)好愿望”浪潮中的一朵浪花罢了。大家已经看到，大量新增军费将流向美(mei)国军备，其余则(ze)投入低效、低乘数效应的支出。此外，由于(yu)前述原因，这种刺激措(cuo)施恐怕难以长期持续。
除了这些(xie)宏观经济方面(mian)的担忧，还(hai)有一个更急迫的问题：所谓“投资”的性质究竟(jing)是什(shi)么？购买坦克、修缮高速公(gong)路、更换政府办公(gong)室里老化的传真(zhen)机，这些(xie)或许(xu)各(ge)有其合理性，但并非生产性投资，因为它们无法自我融资，无法产生收入来偿还(hai)产生的债务(wu)。
相比之下，太阳能电池板、高科技电池、新型高速列(lie)车、云(yun)资本投资，这些(xie)才是生产性投资，因为它们能产生收入，自动(dong)偿还(hai)初始投资。
当然，在短期内，刺激措(cuo)施将营造复(fu)苏的假象。借钱(qian)带来的短暂快感，掩盖(gai)了结构性衰(shuai)退的本质。然而，当这股(gu)热潮不可避免地消退时，德国将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原点。
只是那时，它将背负(fu)更庞大的军费开支和永久性扩(kuo)大的财政赤字，而与美(mei)国不同的是，德国没有中央银行在背后支撑，无法为财政部提供援助。这并非去工业化或长期停滞的解决之道，而是一种干扰，一种代价高昂且危险的干扰。
因此，大家不应被庞大数字和豪言壮语所迷惑。德国的重新武装(zhuang)并非工业复(fu)兴之路，而是其衰(shuai)落的征兆。除非欧洲觉醒，直面(mian)其结构性困境(jing)的现实(shi)，否则(ze)这种军事凯(kai)恩斯主义的操练只会加速欧洲大陆的衰(shuai)落。
别再做白(bai)日梦了，是时候真(zhen)金白(bai)银投钱(qian)给绿色能源、数字创新和社会民生了。然而，在欧洲大陆上，这样的时刻却似乎永远无法到来！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