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(zai)历史长河中(zhong),有些城市总是闪耀在(zai)舞台中(zhong)央,而有些城市则如(ru)深藏的巨(ju)锚,更多时(shi)候(hou)默(mo)默(mo)扎根于历史大幕一角,掀起盖头后(hou)令人惊艳(yan)。
湖(hu)北随州,正是这样一座低调(diao)内敛而又底蕴深厚的城市。“华夏正音”在(zai)此(ci)孕育、礼乐长廊在(zai)此(ci)延展、南北学问在(zai)此(ci)交(jiao)融。
一直以来,知编钟者(zhe)众,知随州者(zhe)少。近两年来,记者(zhe)多次前往湖(hu)北这座成立最晚的地(di)级(ji)市,探寻其作为国家历史学问名城的前世今生。
参观者(zhe)在(zai)湖(hu)北省博物馆观赏曾(ceng)侯乙编钟。新华社记者(zhe)程敏摄
内敛低调(diao):考古发现(xian)的“礼乐长廊”
《随州曾(ceng)侯乙编钟》入选《世界记忆(yi)名录(lu)》之际,记者(zhe)走进武汉东湖(hu)之畔的湖(hu)北省博物馆,最震撼人心(xin)的还不是楚(chu)都(dou)八百年的遗存,而是南馆东侧的“曾(ceng)侯乙”展厅。
展厅正中(zhong),三层八组65件青铜编钟的原件,巍然悬挂在(zai)曲尺形的铜木钟架(jia)上。近5吨的重量全部由6个青铜佩剑武士立柱支撑,历经2400多年稳如(ru)泰山。
其中(zhong)的奥妙(mi):绝妙的一钟双音,跨5个八度的音程,完整(zheng)的七声音阶,齐备的十(shi)二个半(ban)音,3755字的乐律(lu)铭文,以及背后(hou)高超的青铜铸造、焊接、锉磨工艺——讲者(zhe)滔(tao)滔(tao)不绝,听者(zhe)啧啧称奇。
曾(ceng)侯乙编钟上的青铜武士。湖(hu)北省博物馆供图。
记者(zhe)不由绕编钟再看(kan)一圈,更觉那武士顶托(tuo)栩(xu)栩(xu)如(ru)生,钟体钟架(jia)气势磅礴,浮雕纹饰刻(ke)画入微,黑漆(qi)红彩的横梁似深邃(sui)的历史,刹那间鲜活(huo)起来。
当移步展厅内,宛若进入了一座先秦乐器博物馆。与曾(ceng)侯乙编钟一同出土的编磬、鼓、琴、瑟、笙(sheng)、排箫、篪等乐器挨个展出,十(shi)足(zu)一个气势恢(hui)宏的宫廷乐队,难(nan)怪被中(zhong)外(wai)专家赞誉为“改写世界音乐史的空前大发现(xian)”!
讲解员先容,这些原件至(zhi)今仅演出过3次,每一次都(dou)轰动中(zhong)外(wai)。而博物馆演奏厅内以其复制件演奏的中(zhong)外(wai)名曲,场场都(dou)让听众为这“华夏正音”的悦耳之声而陶醉。其中(zhong)的十(shi)弦琴、五弦琴、排箫和篪均是失传已久的古老乐器。比(bi)如(ru)排箫,就是比(bi)曾(ceng)侯乙晚约(yue)百年的屈原在(zai)《九(jiu)歌·湘(xiang)君》中(zhong)写的“吹参差兮谁思(si)”的“参差”,是用13根长度依次递(di)减的细竹(zhu)管排列而成,其形在(zai)汉以后(hou),仅在(zai)石刻(ke)、壁画里出现(xian)过。
“如(ru)果大家(men)仅仅是沉(chen)醉在(zai)这些古老乐器的悠扬旋律(lu)里,还没有完全触摸到先人的本意。”湖(hu)北省文物考古研究(jiu)院院长方勤先容,编钟巍峨的“曲悬”架(jia)势,与配套编磬三面悬挂,形成周代诸侯的“轩(xuan)悬”制度,象征着规(gui)范社会框架(jia)的礼制,而金(jin)石齐鸣的音乐则浸润人伦和谐(xie),共同形成“礼导行(xing)为、乐化人心(xin)”的治(zhi)理体系。
“郁郁乎文哉,吾从周。”曾(ceng)侯乙墓(mu)的发现(xian),让今人耳闻目睹辉煌灿烂的两周礼乐文明。走进这些文物的出土地(di)随州,更大的惊喜(xi)连绵而至(zhi)。
1978年随州曾(ceng)侯乙墓(mu)发掘现(xian)场。随州市擂鼓墩文物保(bao)护中(zhong)心(xin)供图。
自1978年曾(ceng)侯乙墓(mu)发掘以来的40多年间,在(zai)平整(zheng)田地(di)、基本建设、棚户(hu)区改造乃至(zhi)打击盗墓(mu)的过程中(zhong),随州境内和附(fu)近枣阳、京山等地(di),接续发现(xian)两周时(shi)期(qi)的曾(ceng)国墓(mu)葬近千座。其中(zhong)有名字的曾(ceng)侯墓(mu)就达(da)12座。
从叶家山、郭家庙、苏家垄到义地(di)岗、枣树林,再到擂鼓墩等曾(ceng)国墓(mu)地(di),累计3万余件出土文物及丰富(fu)的金(jin)文资料,实(shi)证曾(ceng)国与史书(shu)所(suo)记载的“随国”为一国两名。这个“考古挖(wa)出来的曾(ceng)国”大致分西周早期(qi)、西周晚期(qi)至(zhi)春秋早期(qi)、春秋中(zhong)期(qi)至(zhi)战国中(zhong)期(qi)3个阶段,时(shi)间跨度700余年。各个时(shi)期(qi)的曾(ceng)国墓(mu)葬中(zhong)都(dou)出土大量精(jing)美的青铜器,都(dou)有着丰富(fu)的音乐文物。编钟,几乎成为曾(ceng)侯家族陪葬的“标配”。
全国至(zhi)少有13个省出土过编钟,但以随州为“最”——时(shi)代跨度最久,出土数量最多,至(zhi)今随枣走廊已出土12套269件编钟;编钟音律(lu)最齐全,从叶家山曾(ceng)侯犺5件编钟的“周原四声”,到郭家庙M30的10件编钮钟的“正五声”,再到拥有“七音十(shi)二律(lu)”的65件曾(ceng)侯乙编钟,皆可考证。中(zhong)国音乐家协(xie)会因(yin)此(ci)于2010年授予随州“中(zhong)国编钟之乡”。
叶家山墓(mu)地(di)静卧在(zai)随州曾(ceng)都(dou)区淅河镇蒋家寨村的一处坡岗地(di)上。站在(zai)墓(mu)地(di)西北角眺望,漂水从草木葱茏处缓缓流过,坡地(di)间清晰可见142座墓(mu)葬的准确(que)位置。其中(zhong)M111、M65和M28三座墓(mu)葬是有确(que)切铭文印证的曾(ceng)侯墓(mu),推断分别为曾(ceng)侯犺、曾(ceng)侯谏、曾(ceng)侯白生,出土文物分别达(da)到2867件、160件、662件,其中(zhong)青铜器物占(zhan)绝大多数,分别为2426件、117件、606件。
2013年7月4日,在(zai)M111墓(mu)葬内,工作人员在(zai)对编钟进行(xing)挖(wa)掘工作。新华社记者(zhe)肖艺九(jiu)摄
回望2013年盛夏,叶家山曾(ceng)国墓(mu)地(di)第二次田野考古发掘工作已近4个月。7月3日晌午,烈日当空,热火朝天的考古工地(di)上传来了激动人心(xin)的欢(huan)呼声——随州再次发现(xian)了编钟!人们(men)奔走相告:“曾(ceng)侯乙”的祖先找到了!
出土编钟的是M111曾(ceng)侯犺墓(mu),也是目前湖(hu)北所(suo)见西周早期(qi)墓(mu)室规(gui)模(mo)最大、出土文物最多的墓(mu)葬。原址保(bao)存展示(shi)的甲字形墓(mu)坑(keng)连着体现(xian)等级(ji)的墓(mu)道,墓(mu)坑(keng)内的二层台面上,摆放着1个镈钟、4件甬钟,以及铜簋等器物的1:1复制件,还原出一座大墓(mu)刚刚掀开面纱的原貌(mao)。
叶家山M111曾(ceng)侯犺墓(mu)的复原实(shi)景(jing)。新华社记者(zhe)喻珮 摄
这套编钟的原件比(bi)曾(ceng)侯乙编钟要早500余年,墓(mu)中(zhong)出土的青铜方座簋上刻(ke)有铭文:“犺作烈考南公宝尊(zun)彝”。专家分析,曾(ceng)侯犺和曾(ceng)侯谏都(dou)是周初“文王(wang)四友”之一南公适的儿子(zi),南公适受封于曾(ceng),但因(yin)要辅佐武王(wang),未到封地(di),其子(zi)谏或犺是来到随地(di)的首任国君。
位于曾(ceng)都(dou)区城东的义地(di)岗墓(mu)群,是一处分布密集、以春秋时(shi)期(qi)为主的曾(ceng)国高等级(ji)墓(mu)地(di)。已抢救性(xing)发掘的8座曾(ceng)侯墓(mu)均被盗扰过,追回或出土的青铜器数量少则几十(shi)件,多则成百上千件。
多座墓(mu)葬同样出土成套的编钟、编磬。据(ju)青铜器铭文可确(que)认墓(mu)主名字,分别是春秋早期(qi)的曾(ceng)侯石,春秋中(zhong)期(qi)的曾(ceng)公求(田求)、曾(ceng)侯宝、曾(ceng)侯得,春秋晚期(qi)的曾(ceng)侯昃、曾(ceng)侯與、曾(ceng)侯戉阝(fu),以及战国中(zhong)期(qi)的曾(ceng)侯丙。
记者(zhe)走访(fang)了2018年发掘的义地(di)岗墓(mu)群枣树林墓(mu)地(di)。登上这个长条形的岗地(di),看(kan)到3处已发掘的大墓(mu)保(bao)留着墓(mu)葬遗址,现(xian)场有专人看(kan)护,并搭起房顶防止雨水渗(shen)漏(lou)、墓(mu)壁塌陷。其中(zhong)相邻的两处分别是曾(ceng)公求(田求)及其夫人渔、曾(ceng)侯宝及其夫人芈加的合葬墓(mu)。
枣树林墓(mu)地(di)出土的曾(ceng)公求编钟。湖(hu)北省文物考古研究(jiu)院供图
枣树林墓(mu)地(di)出土文物发现(xian)6000余字铭文,是一次突(tu)破性(xing)的发现(xian)。其中(zhong)长达(da)226字的曾(ceng)公求(田求)编钟铭文,是一篇(pian)反映周、曾(ceng)、楚(chu)关(guan)系变化的长篇(pian)文献。更惊喜(xi)的是,芈加墓(mu)中(zhong)发现(xian)了成套编钟,是曾(ceng)国墓(mu)葬中(zhong)唯一发现(xian)编钟的女性(xing)墓(mu)葬。芈加墓(mu)出土铜器铭文记载“楚(chu)王(wang)媵随仲芈加”,直接佐证“曾(ceng)随一家”,为学术界长期(qi)争论的“曾(ceng)随之谜”画上了句号。
枣树林墓(mu)地(di)出土的芈加缶及其铭文“楚(chu)王(wang)媵随仲芈加”。湖(hu)北省文物考古研究(jiu)院供图
位于曾(ceng)都(dou)区城西的擂鼓墩是又一处密集分布的战国时(shi)期(qi)曾(ceng)国高等级(ji)贵族墓(mu)群,曾(ceng)侯乙墓(mu)就静静地(di)躺(tang)在(zai)这里的一处坡岗上。俯瞰深达(da)13米的墓(mu)葬原址,不规(gui)则多边形的椁(guo)室形制分东、中(zhong)、北、西四室,由底板、墙板、盖板共171根巨(ju)型长方梓木和榉木垒迭(die)套接而成。
而在(zai)距曾(ceng)侯乙墓(mu)西北约(yue)100米处,1981年发现(xian)了年代略晚于曾(ceng)侯乙的擂鼓墩2号墓(mu),从出土的九(jiu)鼎八簋来看(kan),推测应当也是一座曾(ceng)侯墓(mu)。其中(zhong)有一套完好的36件编钟,与曾(ceng)侯乙编钟(不算楚(chu)惠王(wang)赠送的镈钟)加起来正好100件。
2021年,“随州曾(ceng)侯墓(mu)群”入选中(zhong)国百年百大考古发现(xian)。中(zhong)国考古学会理事长王(wang)巍先容,像“随州曾(ceng)侯墓(mu)群”这样成体系的诸侯序(xu)列,折射出从西周到春秋战国时(shi)期(qi)的青铜礼乐文明巅峰,成为研究(jiu)古代历史、音乐、文字、冶炼、铸造、天文、雕塑(su)、绘画等的科(ke)学宝库(ku),在(zai)目前的诸侯国考古中(zhong)还没有先例。
擂鼓墩考古遗址公园东门。新华社记者(zhe)喻珮 摄
初春以来,擂鼓墩遗址和毗邻的随州博物馆学问综合提升工程项(xiang)目现(xian)场,已是一幅繁忙景(jing)象。经统筹考虑,随州市将依托(tuo)随州博物馆、曾(ceng)侯乙墓(mu)和现(xian)存封土冢等古遗址古墓(mu)葬资源,建设擂鼓墩国家考古遗址公园,总投资5.65亿元(yuan)。建成后(hou)的公园将拥有随州博物馆、曾(ceng)侯乙墓(mu)遗址展示(shi)馆、曾(ceng)随学问展示(shi)厅、礼乐学问展示(shi)厅、考古科(ke)研工作站等多处学问景(jing)观。
持重守静:渊渟岳峙的幕后(hou)枢机
汉水及涢水在(zai)江汉平原铺排入江的过程中(zhong),被大洪山分出荆襄古道与随枣走廊,历史上南北交(jiao)融的许多大事都(dou)发生在(zai)这两条古道上。
从随县北部最高点的桐柏山太白顶,至(zhi)西南面最高点大洪山宝珠峰,两座海(hai)拔超千米的山峰中(zhong),是一片西北—东南走向的狭长平原,越过湖(hu)北随州、枣阳两座城市,故名随枣走廊。
随枣走廊是商周时(shi)期(qi)“金(jin)道锡行(xing)”的重要组成部分,这里是周人南下控制长江中(zhong)下游铜锡资源、经略江汉地(di)区的战略支点,也是楚(chu)人东出北进的主要线路。正是这种独(du)特的区位优势,让随州在(zai)历史的舞台上悄然扮演了关(guan)键角色。
曾(ceng)伯(bo)桼簠(fu)盖铭文记载“金(jin)道锡行(xing)”。湖(hu)北省博物馆供图。
周天子(zi)封姬(ji)姓南公于曾(ceng)随之地(di),首要任务(wu)就是镇抚(fu)淮夷、南蛮,保(bao)障南方“青铜之路”的畅通。这与国家博物馆所(suo)藏曾(ceng)伯(bo)桼簠(fu)上的铭文“克逖淮夷,抑燮(xie)繁汤,金(jin)道锡行(xing)”完全吻合。又如(ru)曾(ceng)侯舆1号编钟上的记述:“伯(bo)括上庸(yong),左右文武。挞殷之命,抚(fu)定天下。王(wang)遣命南公,营宅汭土,君庇淮夷,临有江夏。”
从已有的考古资料来看(kan),曾(ceng)随在(zai)履(lu)行(xing)这一任务(wu)持续的700年中(zhong),也创造了灿烂的青铜文明,堪称先秦南方青铜工业的中(zhong)心(xin)。比(bi)如(ru)玲珑剔透的蟠虺纹尊(zun)盘,从曾(ceng)侯與、曾(ceng)侯戉(戉阝(fu))传至(zhi)曾(ceng)侯乙,见证了鬼(gui)斧神工般的工艺传承。其繁密纤细的透空附(fu)饰采用失蜡熔铸法,至(zhi)今难(nan)以复制。
《左传·季梁谏追楚(chu)师(shi)》记载:“汉东之国,随为大。”从学问传承的角度看(kan),曾(ceng)随作为正统礼乐学问的代表,与包括楚(chu)国在(zai)内的周边方国不断交(jiao)流融合、创新发展,形成了南北兼容(rong)的交(jiao)融枢纽,一度成为周学问在(zai)南方地(di)区杰出的“领跑者(zhe)”。
从“左右文武”到“左右楚(chu)王(wang)”,曾(ceng)随始终以它的学问存在(zai)于荆楚(chu),这从曾(ceng)楚(chu)青铜器物风格相互(hu)影响(xiang)、渐趋融合的现(xian)象得到印证。正如(ru)后(hou)来楚(chu)被秦并,楚(chu)学问也随着大一统的形成而影响(xiang)后(hou)世一样。这样看(kan)来,曾(ceng)随学问不仅对楚(chu)学问产生了深远的影响(xiang),甚至(zhi)促进了长江流域融入中(zhong)华主流文明。
由此(ci)上溯、下延,随州承载着更多华夏起源、影响(xiang)历史走向的厚重与枢机。
图为炎帝神农像。新华社记者(zhe)肖艺九(jiu)摄
随州境内陆续发现(xian)的百余处新石器时(shi)代学问遗址,证明了炎帝神农氏诞(dan)生于这片沃土绝非偶然。位于曾(ceng)都(dou)区洛阳镇的金(jin)鸡岭遗址,存息(xi)着从5000年前始、连续有先民(min)生存繁衍1000年的神奇画卷(juan)。出土的大量纺轮和精(jing)美陶器呼应了神农织麻为布、陶冶器物等传说。
西晋(jin)《帝王(wang)世纪》云(yun):“神农氏起列山,谓列山氏,今随厉乡是也。”随枣走廊中(zhong)的厉国故都(dou)随县厉山镇,正是炎帝神农氏的出生耕(geng)耨之乡。相传,中(zhong)原与南方的衔接之处、随州广水市境内的中(zhong)华山,就是黄帝与炎帝会盟止戈之地(di)。
走进炎帝神农故里,诸多遗迹(ji)、传说、考古资料,传递(di)着浓(nong)厚的农耕(geng)学问氛围。位于烈山腹地(di)的炎帝神农大殿,神农雕像巍然屹立、气宇轩(xuan)昂,手(shou)执五谷和药草,象征着炎帝在(zai)农业和医药方面的卓(zhuo)越功绩。
穿过翠柏,拾级(ji)而上,神农碑、神农洞、神农泉依次映入眼帘。神农洞“穴口方一步,容(rong)数人”,听闻洞穴前四季常绿、花草缠(chan)绕,正是炎帝神农诞(dan)生之地(di)。
桐柏山“太阳神”岩画石刻(ke)。随县融媒体中(zhong)心(xin)供图。
2015年,当地(di)对神农部落(luo)旅游资源进行(xing)调(diao)查时(shi),偶然发现(xian)了多处岩石上的凹穴。在(zai)桐柏山上竹(zhu)林环绕的半(ban)山腰处,一块岩石上赫(he)然可见一处形似人面像的岩画——“头顶”约(yue)有10条线状纹饰,组成“皇冠”的图案;面部的圆环和圆点,表示(shi)“双眼”;下部5条射线状纹饰,恰似“胡须”。这一长20厘米、宽27厘米的人面像,是随州发现(xian)的石器时(shi)期(qi)最为具象的岩画,被当地(di)人称为“太阳神”,也有人称他为“炎帝神农像”。
周秦以来,随州建置虽变迁频繁,但“随”之名,历久未易。魏(wei)晋(jin)南北朝时(shi)期(qi),中(zhong)国陷入了300余年的分裂与动荡(dang)。在(zai)南北政(zheng)权争夺的荆楚(chu)大地(di),一个名叫杨坚的北周将领袭爵“随国公”,出任随州刺史,开始了大兴(xing)之治(zhi)的实(shi)验(yan)。《隋(sui)书(shu)·王(wang)劭传》载:“至(zhi)尊(zun)以大兴(xing)公始作隋(sui)州刺史,历二十(shi)年,隋(sui)果大兴(xing)。”
杨坚后(hou)来改“随”为“隋(sui)”,建立隋(sui)朝,实(shi)行(xing)以礼部为首的“三省六部制”,开创科(ke)举制,制定《开皇律(lu)》,开创了中(zhong)国历史上继秦汉之后(hou)的又一个大一统时(shi)代。这与他通过曾(ceng)随世家读(du)懂(dong)了大贤季梁“民(min)为神主”的治(zhi)世思(si)想大有关(guan)联(lian)。随州,在(zai)历史的迷雾中(zhong)再一次扮演了拨正航(hang)向的深锚作用。
随州学问公园航(hang)拍图。李文军摄
临近谷雨时(shi)节,徜徉于主城区迎(ying)宾大道,随州最大的山水园林——随州学问公园在(zai)大道两侧延展,当地(di)人更喜(xi)欢(huan)称这里为“季梁公园”。宽阔的湖(hu)面和绿地(di)背后(hou),一座雕像竖立在(zai)半(ban)山平台上,眼望远方,峨冠博带,衣袂飘飞。这便是季梁的塑(su)像,由青铜铸造,格外(wai)传神。
“夫汉东之国,圣人所(suo)出,神农之后(hou),季梁为大贤。”这是唐代诗人李白对春秋早期(qi)随国大夫季梁的评说。季梁比(bi)孔子(zi)早约(yue)两个世纪,最早提出“民(min)为神主”“先民(min)后(hou)神”。他兴(xing)政(zheng)于随,提出“尊(zun)道忠民(min)”的政(zheng)治(zhi)思(si)想、“避(bi)实(shi)击虚”的军事策略。而“民(min)政(zheng)”这一表述最早的出处,就见于与季梁同处春秋早期(qi)的曾(ceng)伯(bo)陭铜钺上的铭文“非历殹刑,用为民(min)政(zheng)”。从季梁到杨坚,随州深藏着古代治(zhi)国理政(zheng)的智慧。
《随州志》记载,境内名山125座,有名称的常流河177条,且多为源头,无客水过境。其中(zhong)涢水、溠水、?水、漂水、澴水均属古水系,名称延续3000年未曾(ceng)改变。丰富(fu)的自然资源和良好的自然环境,为此(ci)地(di)文明的发祥、壮(zhuang)大、延续,创造了得天独(du)厚的条件。
这片历史学问厚重、自然山水优美的土地(di),人才(cai)辈出。诗仙李白在(zai)此(ci)徜徉山水,留下了“彼美汉东国,川藏明月辉”的千古礼赞。大文豪欧阳修在(zai)此(ci)画荻学书(shu),收获了青少年时(shi)代的精(jing)神成长,后(hou)引(yin)领北宋诗文革新运动。沈括贬谪(ze)随州3年,完成了中(zhong)国科(ke)技史书(shu)《梦溪笔谈》的基本构思(si),并在(zai)书(shu)中(zhong)记录(lu)了他在(zai)随州的所(suo)见所(suo)感。宋代著名诗人黄庭坚感叹(tan):“诗到随州更老成,江山为助笔纵横。”明代左副都(dou)御史杨涟,清廉刚毅、勤政(zheng)为民(min),被后(hou)世称颂,在(zai)家乡随州更是家喻户(hu)晓。
世界华人炎帝故里寻根节在(zai)随州举办。新华社发 李文军摄
自2009年以来,每年的农历四月二十(shi)六,神农广场上都(dou)要举办隆重的神农生辰(chen)庆典活(huo)动。在(zai)熊熊薪火中(zhong),数以万计的海(hai)内外(wai)中(zhong)华儿女长途跋涉而来。连续16年举办的世界华人炎帝故里寻根节,不断创新经贸洽谈、文旅推介等活(huo)动,正在(zai)成为随州走向世界的学问品牌。许多来参加寻根节的嘉宾说:“当大家(men)身处庄严肃穆的拜祖大典现(xian)场,置身于祭祀(si)礼乐所(suo)营造的庄重氛围里,共同缅怀始祖神农对中(zhong)华文明的开创性(xing)贡献,一种敬畏感和自豪感油然而生,也唤起大家(men)团结奋斗、开创未来的使命担当。”
重诚守诺:专注拓深结硕果
回到“曾(ceng)侯乙”展厅,再定睛细看(kan)曾(ceng)侯乙编钟底层正中(zhong)的镈钟,它器形巨(ju)大,平整(zheng)的口缘与其余编钟形制不一。镈钟是楚(chu)惠王(wang)熊章为曾(ceng)侯乙专门制作的一件仪礼重器。
惠王(wang)为何赠钟?缘由是曾(ceng)侯乙的祖辈曾(ceng)侯與曾(ceng)是楚(chu)国的“恩(en)人”。公元(yuan)前506年,吴、唐、蔡三国联(lian)军攻破楚(chu)都(dou)郢城,楚(chu)昭(zhao)王(wang)出逃之后(hou),来到盟国随国寻求护佑。随侯因(yin)信守曾(ceng)楚(chu)盟誓,没有将昭(zhao)王(wang)交(jiao)予吴王(wang),助昭(zhao)王(wang)成功复国,可谓“信义有礼”。
曾(ceng)随信守诚义、坚守原则,可以另一个“抗(kang)楚(chu)”的例子(zi)佐证。公元(yuan)前704年,楚(chu)武王(wang)在(zai)沈鹿(lu)召(zhao)开诸侯大会,邀请汉水流域各国的国君出席,作为汉东最大诸侯国的曾(ceng)国坚守对周礼的遵从,偏偏不赴“沈鹿(lu)之盟”,可谓“曾(ceng)随不随”。
往事并不如(ru)烟。历经岁月淘洗,“曾(ceng)随不随,信义有礼”已沉(chen)淀为随州这方水土鲜明的学问基因(yin),滋养出诚信做人、专注干(gan)事的精(jing)神特质,在(zai)新时(shi)代新征程上结出累累硕果。
位于广水市的华鑫冶金(jin)工业有限企业的生产车间。新华社记者(zhe)喻珮 摄
在(zai)广水市一个名叫杨寨的小镇上,记者(zhe)意外(wai)看(kan)到了一座年产特种钢、螺纹钢过百万吨的现(xian)代化钢铁企业。这家几年前在(zai)产能过剩竞争中(zhong)濒(bin)临倒闭的企业,经闽商林尚国注资20亿元(yuan)改组为华鑫冶金(jin)工业有限企业,成为中(zhong)部地(di)区竞争力一流的生态智慧钢铁企业。问及为何敢下血(xue)本重塑(su)传统老厂?林尚国不假思(si)索(suo)道:“随州市、广水市重商亲商、服务(wu)高效,诚信是这里最核心(xin)的营商环境!”
诚信孕育专注。随州在(zai)全国占(zhan)有一席之位的专汽(qi)、风机、香菇等产业,无一不是专注拓深的结果。
2月13日,工人在(zai)程力专用汽(qi)车股份有限企业新能源商用车底盘装配线上作业。新华社记者(zhe)肖艺九(jiu)摄
途经曾(ceng)都(dou)区主干(gan)道,沿路遍布各类车型的房车4S店,随便走进一家便可钻进房车里体验(yan)舒适便捷(jie)的车内装置,畅想在(zai)山野中(zhong)飞驰(chi)、星空下露营的妙不可言。随州近年来瞄准文旅休闲、应急救援、智能网(wang)联(lian)、物流矿卡等需(xu)求,聚集专汽(qi)及零部件企业270余家,全国每10辆专汽(qi)就有1辆“随州造”。程力集团总经理程阿罗父子(zi)心(xin)无旁骛扎根专汽(qi),登上中(zhong)国民(min)营企业500强。
就像编钟奏出不同的音符一样,今天的随州也在(zai)演绎着或浑厚或清亮的发展之音。走进湖(hu)北金(jin)龙集团产品展示(shi)厅,原来的防水篷布升级(ji)为新研发的无骨充气露营帐篷,正在(zai)直播销售的广告语是:把房车装进后(hou)备箱。其所(suo)用的高分子(zi)复合软体材料,收起便可轻松放入汽(qi)车后(hou)备箱,撑起就是一座小屋。
来到湖(hu)北三峰透平装备股份有限企业,不同型号的叶轮机逐一陈列出来。董事长熊俊(jun)杰从化工行(xing)业跨界到风机行(xing)业,保(bao)存和壮(zhuang)大了这一本土发展了近60年的风机产业。如(ru)今企业生产的风机产品先后(hou)打入武汉、贵阳、成都(dou)地(di)铁市场,占(zhan)领全国30%、武汉80%的市场份额。
随县大花菇电商直播现(xian)场。新华社记者(zhe) 肖艺九(jiu)摄
占(zhan)地(di)30亩的随县裕国香菇科(ke)技产业园门前,一条河道从北至(zhi)南依次串(chuan)联(lian)起富(fu)足(zu)村、勤劳(lao)村。蜿蜒的乡间公路两侧,一排排标准化大棚里,是乡村企业集中(zhong)制棒、农户(hu)分散种菇的新型合作形式。目前,随州全市香菇产值(zhi)300亿元(yuan)、出口60亿元(yuan),带动就业近30万人,是名副其实(shi)的强镇富(fu)民(min)支柱产业。
在(zai)随州,不少领域都(dou)流传着父子(zi)接力的专注故事。从意气青春到霜丝侵鬓,项(xiang)绍清及团队于20世纪80年代后(hou)期(qi),通过反复打磨调(diao)整(zheng)钟壁厚薄,实(shi)现(xian)了对成套的编钟按古代音律(lu)排列校音。之后(hou)历经30多年探索(suo)出以铜、锡、铅为材料,集制模(mo)、制范、结壳、浇(jiao)铸、修整(zheng)、校音等160多项(xiang)制作工艺的“青铜编钟制作技艺”,于2021年被列入第五批国家级(ji)非遗保(bao)护项(xiang)目。
随州博物馆内的编钟乐舞演奏。在(zai)湖(hu)北省博物馆南馆东侧的“曾(ceng)侯乙”展厅里,三层八组65件青铜编钟原件至(zhi)今仅演出过3次,每一次都(dou)轰动中(zhong)外(wai)。李文军摄
目前,随州市从事青铜编钟制作技艺的传承人达(da)百余名,年生产大、中(zhong)、小型演奏类、工艺类青铜编钟产品3000套,销往美国、德国、法国、印度、日本、韩国等国家。项(xiang)绍清之子(zi)项(xiang)章,也循(xun)着父亲的脚步,成长为两周青铜器文物的守护者(zhe)、研究(jiu)者(zhe)和文明交(jiao)流互(hu)鉴的传播者(zhe)。
放眼今日之随州,一套套编钟敲响(xiang)知音神韵,成为响(xiang)彻中(zhong)外(wai)的学问经典;一朵朵香菇种出“香菇之乡”,打造从田间到餐桌的重点产业集群;一辆辆改装车载着“专用汽(qi)车之都(dou)”,向专汽(qi)千亿元(yuan)产值(zhi)迈进……
拥有世界级(ji)的学问名片和自然资源,随州正在(zai)串(chuan)联(lian)“襄十(shi)随”历史学问之旅精(jing)品线路,建设随州旅游“1号”公路,打造全域旅游胜地(di)。畅游随州,山脉与河流交(jiao)错,山谷与坡地(di)相衔,丘陵与平地(di)呼应,4条铁路、6条国道穿境而过,重点4A级(ji)景(jing)区均有高速(su)通达(da)。
随州广水和河南信阳交(jiao)界处的武胜关(guan),正是顾祖禹(yu)在(zai)《读(du)史方舆纪要》中(zhong)描述的“义阳南阳之锁钥”。如(ru)今这里大货(huo)车南来北往,京广铁路穿关(guan)而过,关(guan)下的桃源村,依托(tuo)三两片桃林、七八处古屋,营造出一处宁静如(ru)世外(wai)桃源的客栈民(min)宿。
位于淮河源头的随县淮河镇,清泉从桐柏山深处汩(gu)汩(gu)流出,呈叶脉状南汇府(fu)河,北入淮河。同住小河边的鄂豫三村,共同打造连接三地(di)的西游记漂流景(jing)区,近年来渐成气候(hou),聚拢起“一筏漂两省,一漂连三村”的人气。
草木蔓发的4月,深入广水腹地(di)的田间地(di)头,一场绿色能源革命为乡村农文旅发展注入蓬(peng)勃生机。利用光伏、储(chu)能和沼气等组合技术,106个试点村、社区实(shi)现(xian)“充电自由”。观音村里,一条深蓝(lan)宝石色的光伏长廊镶嵌在(zai)翠绿山坡间,与远山上的风力发电机组遥(yao)相呼应,构成一幅别样的乡村美景(jing),阳光、山风、秸秆(gan)都(dou)成了乡村振兴(xing)的绿色动能。
图为随州大洪山风光。新华社记者(zhe)肖艺九(jiu)摄
而在(zai)随州的南缘,大洪山在(zai)一片平原之中(zhong)显现(xian)出巍峨耸立、绵延不绝之势。大洪山虽不及附(fu)近的武当山名气大,但因(yin)其独(du)特的四周被平原环绕的地(di)形,形成了近千米的垂直高度,是湖(hu)北省唯一的独(du)立内山。
循(xun)着山势往上,蜿蜒曲折的盘山公路两边,层峦叠翠,云(yun)海(hai)蒸腾,杜鹃灼灼,古木参天。公路尽(jin)头,视野陡然开阔,一座佛寺金(jin)顶在(zai)云(yun)雾中(zhong)若隐(yin)若现(xian),恍若仙境。寺院入口,雕工精(jing)细的青石门楣上刻(ke)着“大慈恩(en)寺”,两侧是“汉东地(di)阔无双院”“楚(chu)北天空第一峰”的联(lian)语。这座寺院与武汉宝通禅寺同源共脉,却(que)鲜少张扬。
大洪山的低调(diao)恰是它的气度——不争名胜头衔,却(que)让摩崖石刻(ke)与古寨残(can)垣在(zai)幽径深处自语沧桑;鲜见游人如(ru)织,反令晨钟暮鼓与山风泉响(xiang)更显空灵。这方天地(di)里,汉末绿林军首领王(wang)匡、王(wang)凤蓄势而起,唐代慈忍(ren)大师(shi)“削足(zu)祈雨”以身代牲,宋代报恩(en)禅师(shi)青灯黄卷(juan)开曹洞宗之祖庭……
从武胜关(guan)到淮河镇再到大洪山,静谧,却(que)有着深厚的历史底蕴。随州,将坚韧的伟(wei)力隐(yin)藏于平凡之中(zhong),守护着中(zhong)华文明的根脉,为大家(men)提供了一个回望历史、奋进当下的独(du)特视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