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纪念诞辰100周年丨奥康纳:倾听鲜活生命的低语与呐喊,南方,美国,短篇小说
2025-03-27 02:57:15
纪念诞辰100周年丨奥康纳:倾听鲜活生命的低语与呐喊,南方,美国,短篇小说

100年前的(de)今天,1925年3月25日,弗兰纳里·奥康纳出(chu)生于美国南方佐(zuo)治亚州(zhou)的(de)萨凡纳,1964年因病去世,只存在了39年。在其短短一生中,奥康纳写出(chu)两部(bu)长篇小说、31个短篇小说,对于一位作家(jia)来说,这(zhe)个数量算(suan)不上多,但这(zhe)些(xie)极具(ju)原创性、带有强烈怪诞感和宗(zong)教意味的(de)作品已足以(yi)让她留名后世,在美国南方文学中与威廉·福克纳、尤多拉·韦尔蒂等人(ren)并列(lie)。

弗兰纳里·奥康纳(Mary Flannery O'Connor,1925年3月25日—1964年8月3日),美国作家(jia)。1951年被诊断(duan)患有红斑狼疮,1964年去世。出(chu)版长篇小说《智(zhi)血》《暴力(li)夺取》,短篇小说集(ji)《好人(ren)难寻》和《上升的(de)一切(qie)必将汇合》,书信集(ji)《生存的(de)习惯》等。

撰文 | 田颖(杭州(zhou)师范(fan)大学外国语(yu)学院教授)

美国评论家(jia)门肯(ken)(H. L. Mencken)在《艺术的(de)撒哈拉》一文中声称,美国南方“在艺术上、心智(zhi)上和学问上像撒哈拉沙漠一样,是一片不毛之地。”门肯(ken)发表此番言论不久,他对南方如此武断(duan)的(de)论断(duan)被一场重要的(de)文学运(yun)动推翻。20世纪20年代至50年代,美国南方涌现了大批出(chu)色的(de)作家(jia),他们用(yong)细腻的(de)笔(bi)触书写着南方的(de)人(ren)与物。南方并非贫瘠之地,而(er)是滋养这(zhe)批南方作家(jia)群体的(de)沃土。在这(zhe)三十年间,南方文学厚(hou)积薄(bao)发,迎来了美国文学史上的(de)“南方文艺复兴”。

南方女作家(jia)弗兰纳里·奥康纳(Flannery O’Connor)是美国“南方文艺复兴”时(shi)期文学界(jie)的(de)“宠儿”。作为“20世纪以(yi)来最出(chu)色的(de)短篇小说家(jia)之一”,奥康纳用(yong)作品成就(jiu)了她在美国文坛的(de)声望。在短暂的(de)文学生涯中,奥康纳总共创作了2部(bu)长篇小说和31个短篇小说,发表了大量的(de)评论文章和杂文。奥康纳去世后,她的(de)影响力(li)还在不断(duan)延续(xu),美国社(she)会各界(jie)以(yi)各种方式纪念(nian)这(zhe)位出(chu)色的(de)南方女作家(jia)。1972年,后人(ren)为奥康纳编撰的(de)《短篇小说全集(ji)》(Complete Stories)获小说类美国国家(jia)图书奖。自1983年起,佐(zuo)治亚大学出(chu)版社(she)每年都会颁发“弗兰纳里·奥康纳短篇小说奖”。2015年6月,美国邮政总局为致(zhi)敬(jing)奥康纳发行了纪念(nian)邮票,这(zhe)是美国“文学艺术”系列(lie)的(de)第30枚纪念(nian)邮票。2023年,奥康纳的(de)生平故事被拍成了电(dian)影《野猫》(Wildcat)。2024年,奥康纳的(de)未竟之作《异教徒为何愤怒(nu)?》(Why Do the Heathen Rage?)出(chu)版。

奥康纳的(de)作品为何如此备受(shou)推崇,甚至在她去世多年之后还有如此众多的(de)拥趸?这(zhe)个问题可以(yi)在她的(de)演讲辞中找到答案(an)。1952年,奥康纳受(shou)邀(yao)在乔治敦发表了题为《新教南方的(de)天主教小说家(jia)》(“The Catholic Novelist in the Protestant South”)。在演讲中,奥康纳道出(chu)了自己写作的(de)奥妙,她认为“南方作家(jia)与南方最大的(de)纽带是他的(de)耳朵,它通常很敏锐……一个南方人(ren)物一旦开口说话,无论他在生活中处于什么地位,大家都能听到全部(bu)南方生活的(de)回声”。在奥康纳一百周年诞辰的(de)今天,大家不妨当一回听众,一起倾听这(zhe)位美国南方女作家(jia)的(de)故事。

弗兰纳里·奥康纳。

以(yi)鸟为伴(ban):闻鸟识(shi)情

1925年3月25日,奥康纳出(chu)生在美国南方佐(zuo)治亚州(zhou)的(de)萨凡纳。父亲爱德华(hua)·奥康纳(Edward Francis O’Connor)和母亲莉加纳·克林(Regina Cline)都是爱尔兰移民的(de)后裔,奥康纳是这(zhe)个天主教家(jia)庭(ting)的(de)独生女。父母对她疼爱有加,身为房(fang)产经纪人(ren)的(de)父亲常年出(chu)门在外,家(jia)中事务主要靠母亲一人(ren)承担。在童年时(shi)期,父亲角色的(de)缺席和母权意识(shi)的(de)强化造就(jiu)了奥康纳敏感、独立、叛逆的(de)个性。这(zhe)样的(de)家(jia)庭(ting)生活对她影响至深(shen),她与父母相对疏远(yuan)的(de)关系也投(tou)射到她日后的(de)文学创作中。

1937年,奥康纳的(de)父亲患上了红斑狼疮,这(zhe)是一种难以(yi)治愈的(de)慢性免疫系统疾病。次年,年仅13岁的(de)奥康纳随家(jia)人(ren)搬到米利奇维尔。作为昔日佐(zuo)治亚的(de)州(zhou)府,米利奇维尔带有浓厚(hou)的(de)旧南方气息,这(zhe)让性格反叛的(de)奥康纳倍感不适。奥康纳的(de)青春期随之而(er)来,以(yi)往平静的(de)家(jia)庭(ting)生活被打破,她第一次体验到生活的(de)无常。波伏娃(Simone de Beauvoir)在《第二性》中指出(chu),13岁是青春期少男少女的(de)重要阶段,“大约在13岁,男孩子们经历了真正的(de)暴力(li)见习,他们的(de)攻击性在增(zeng)强,成为他们的(de)权力(li)意志和对竞争的(de)爱好。而(er)就(jiu)在这(zhe)时(shi),女孩子放弃了粗野的(de)游戏(xi)。”当时(shi)的(de)奥康纳正处于这(zhe)一重要的(de)年龄(ling)阶段,她不仅面临(lin)青春期的(de)苦恼,还得应对家(jia)庭(ting)生活的(de)骤变。

好在,奥康纳自有纾解压力(li)的(de)方式。在她全家(jia)人(ren)搬到米利奇维尔之前,1934年经市(shi)议会投(tou)票,米利奇维尔被划归为“鸟类保护区”。这(zhe)里是鸟的(de)天堂(tang),也是观察(cha)各种珍稀(xi)鸟类的(de)绝佳之地。初来乍到的(de)奥康纳从中找到了独属于她的(de)乐趣,她喜欢与鸟相伴(ban),视鸟为知(zhi)己。传记作家(jia)布拉德·古奇(Brad Gooch)在《弗兰纳里·奥康纳传》(Flannery: A Life of Flannery O’Connor, 2009)一书中,借(jie)奥康纳表亲之口,讲述了她初到米利奇维尔时(shi)的(de)情形:“记得当时(shi)我正在格林街(jie)门廊前荡秋千(qian),弗兰纳里牵着一只矮脚鸡走过,那是我最初对她的(de)记忆。”除矮脚鸡之外,奥康纳还养了一只名为“阿梅利亚·厄尔哈特”(Amelia Earhart)的(de)鹌鹑,甚至贴心地为它缝制了短裤、白衬衫、夹克。1941年,奥康纳的(de)父亲病逝,这(zhe)给了她很大打击。在以(yi)鸟为伴(ban)中,奥康纳的(de)青春期匆匆结束了。

1951年,26岁的(de)奥康纳被诊断(duan)出(chu)和她父亲一样的(de)病症红斑狼疮。当时(shi),她已在美国文坛崭露头(tou)角。为了缓(huan)解病痛(tong),奥康纳重拾(shi)少女时(shi)期的(de)爱好,在家(jia)中养了“一只独眼天鹅、一群绿头(tou)鸭、三只日本丝羽矮鸡、两只波兰冠鸡、一栏雉鸡、一栏鹌鹑”。说起她对鸟类的(de)热爱,奥康纳坦言“起初仅仅是一种温和的(de)兴趣,后来却变成了一种激情,一种追求。”在众多鸟类中,奥康纳最爱孔雀,据(ju)说她曾养了一百多只孔雀。

弗兰纳里·奥康纳,1962年。

红斑狼疮发作时(shi),奥康纳的(de)胳膊和关节会疼痛(tong)、肿胀。病痛(tong)的(de)折磨钝化了她的(de)身体,却让她的(de)听觉(jue)变得灵敏。奥康纳尤爱倾听孔雀的(de)叫声,在题为《鸟中之王》(“The King of the Birds”,1961)的(de)散(san)文中,她记录了自己与孔雀为伴(ban)的(de)那一刻(ke):

雄孔雀经常会在抬起尾巴的(de)同时(shi),也提高它的(de)叫声。它似乎(hu)通过自己的(de)脚接(jie)收(shou)到了来自地心的(de)振动,这(zhe)振动通过它向上传导,得到释放:唉(ai)-喔-咿!唉(ai)-喔一咿!这(zhe)声音,在忧郁者听来就(jiu)是忧郁,在歇斯(si)底里者听来就(jiu)是歇斯(si)底里。对于我,它听起来总像是在庆祝一个看不见的(de)游行。

雄孔雀经常会在抬起尾巴的(de)同时(shi),也提高它的(de)叫声。它似乎(hu)通过自己的(de)脚接(jie)收(shou)到了来自地心的(de)振动,这(zhe)振动通过它向上传导,得到释放:唉(ai)-喔-咿!唉(ai)-喔一咿!这(zhe)声音,在忧郁者听来就(jiu)是忧郁,在歇斯(si)底里者听来就(jiu)是歇斯(si)底里。对于我,它听起来总像是在庆祝一个看不见的(de)游行。

当孔雀鸣叫时(shi),奥康纳听到的(de)是“看不见的(de)游行”。那一刻(ke),听觉(jue)的(de)在场替代了视觉(jue)的(de)缺位。倾听者奥康纳通过拟声文字“唉(ai)-喔-咿”,传达了她身为作家(jia)的(de)想(xiang)象力(li)。诗人(ren)艾略特把(ba)这(zhe)种具(ju)有创造力(li)的(de)听觉(jue)感官(guan)称之为“听觉(jue)想(xiang)象力(li)”(auditory imagination)——“听觉(jue)想(xiang)象力(li)是对音乐和节奏的(de)感觉(jue)。这(zhe)种感觉(jue)深(shen)入到有意识(shi)的(de)思想(xiang)和情感之下,使(shi)每一个词语(yu)充满活力(li):深(shen)入最原始、最彻底遗忘的(de)底层,回归到源头(tou),带回一些(xie)东西(xi),追寻起点和终点。”如此说来,孔雀的(de)鸣叫声成为奥康纳感知(zhi)情感的(de)载体,作家(jia)的(de)敏感和天性让她可以(yi)“闻鸟识(shi)情”,借(jie)孔雀鸟鸣的(de)拟声来呈现、书写她的(de)情感和感悟。正如传记作家(jia)古奇所言,“她通过她的(de)鸟儿来表达自己的(de)内心世界(jie)。”

《生存的(de)习惯》,编辑:(美)弗兰纳里·奥康纳,译者:马永波,版本:新星出(chu)版社(she) ,2012年3月。

南方之声:万物自生听

身患重疾的(de)奥康纳由(you)于行动不便,很少走出(chu)美国南方,生于斯(si)长于斯(si)的(de)她把(ba)“听觉(jue)想(xiang)象力(li)”融入自己的(de)写作中。美国文学理论家(jia)韦勒克(René Wellek)和沃伦(Austin Warren)认为:“每一件文学作品首先是一个声音的(de)系列(lie),从这(zhe)个声音的(de)系列(lie)再(zai)生出(chu)意义。”对奥康纳来说,这(zhe)个声音系列(lie)是她对美国南方的(de)书写。

唐代诗人(ren)韦应物在五言绝句诗《咏声》中写道:“万物自生听,太空恒寂寥。还从静中起,却向静中消。”在这(zhe)首富含哲理的(de)小诗中,声音中的(de)一静一动乃宇宙万物的(de)运(yun)行规律。奥康纳自然没(mei)有读过唐诗,但她善于借(jie)助声音来探讨生命、精(jing)神和信仰等文学母题。在文学作品中,通过声音来呈现的(de)风景即音景(soundscape),它“是声音景观、声音风景或声音背景的(de)简称。”(傅修延《听觉(jue)叙事研究》)在奥康纳的(de)文学世界(jie)里,音景具(ju)有叙事的(de)功能,众声喧哗,汇成“南方之声”。

《好人(ren)难寻》,编辑:(美)弗兰纳里·奥康纳,译者:於(wu)梅,版本:新星出(chu)版社(she) 2020年5月。

在短篇小说《河》中,就(jiu)有一个以(yi)音景为主的(de)细节。故事围(wei)绕(rao)南方小男孩儿阿什菲尔德(Harry Ashfield)展开,年幼的(de)他不被父母关爱,一次偶然的(de)机会,他参加了在河边举行的(de)一场宗(zong)教仪式。在牧师的(de)声声召唤中,小男孩儿获得了内心的(de)平静。奥康纳在小说中写道:“他[牧师]声音转而(er)变得柔和而(er)悦(yue)耳:‘所有河流都发源于那条河,并最终汇入那条河,就(jiu)像条条江河汇入大海(hai)……水缓(huan)缓(huan)地流淌,和我脚边古老的(de)红河河水流淌一样慢……’”。牧师的(de)布道声与潺潺流水声混杂在一起,人(ren)声与自然之声合二为一,构成一道具(ju)有南方地域特色的(de)音景。

众所周知(zhi),美国南方气候湿润,河道是当地常见的(de)景观,这(zhe)正是故事的(de)发生地。“河”除了是南方标志性的(de)地域风景之外,还有多重象征意义。美国南方向来保守,深(shen)厚(hou)的(de)宗(zong)教传统和价值观根植于南方学问中,因而(er)南方也被称为“圣经地带”(the Bible Belt)。在基(ji)督教学问里,“河”意味着死(si)亡、洗礼、救(jiu)赎和重生。在小说结尾,小男孩儿独自走入河中,想(xiang)为自己施洗,却不幸溺亡。如若将小说中的(de)这(zhe)个音景放置在南方学问的(de)语(yu)境中来解读,牧师布道声与水流声的(de)融合是南方哥特风格的(de)具(ju)象化,整个场景充满了怪诞、神秘的(de)气息,这(zhe)为故事悲剧的(de)结局埋下伏笔(bi)。

弗兰纳里·奥康纳,1947年。

短篇小说《善良的(de)乡下人(ren)》则从人(ren)性的(de)角度来呈现音景。奥康纳用(yong)娓娓道来的(de)口吻,讲述了发生在南方小镇的(de)爱情故事。南方姑娘乔伊学识(shi)渊博,拥有哲学博士学位。童年时(shi),她不幸遭遇了一场车祸,失(shi)去了一条腿,不得不装上了一个木制假肢。乔伊虽饱读诗书,但身体的(de)残缺让她怯(qie)懦、自卑。乔伊与母亲住在南方乡下,很少与外人(ren)交往。一个外来小伙儿曼利·波恩特(Manley Pointer)上门推销《圣经》,他为人(ren)热情大方,大家(jia)都叫他“善良的(de)乡下人(ren)”。瘸腿的(de)乔伊很快吸引了曼利,他盘(pan)算(suan)如何才能让这(zhe)位天真的(de)南方姑娘落(luo)入爱情的(de)陷阱。小说的(de)高潮发生在曼利与乔伊在草垛上约会时(shi),他用(yong)声音引诱涉世未深(shen)的(de)乔伊:“他[曼利]的(de)口气清新、甜美,像孩子一样……他喃喃地说着他爱她,对她一见钟情,但他的(de)呢(ne)喃像是被母亲哄睡的(de)孩子的(de)梦中呓语(yu)。”在南方炙热的(de)阳光下,躺在草垛上的(de)乔伊听到如此动情的(de)告白,不由(you)自主地投(tou)入曼利的(de)怀(huai)抱。然而(er),音景是景观,也是背景和幕布。“将音景称为声音幕布,是因为它像幕布一样可以(yi)用(yong)于覆盖与遮(zhe)挡”(傅修延《听觉(jue)叙事研究》),它的(de)遮(zhe)蔽(bi)功能会掩盖说话人(ren)的(de)真实(shi)意图。在动听的(de)情话背后,隐藏着曼利阴(yin)暗、扭曲的(de)内心,他的(de)温柔告白如同海(hai)妖塞壬(ren)蛊惑的(de)歌声,被这(zhe)个声音诱惑的(de)人(ren)终将难逃厄运(yun)。当乔伊沉(chen)醉于曼利的(de)情话时(shi),曼利趁其不备扔掉了她的(de)假肢,扬长而(er)去,独留她在高高的(de)草垛上。故事结局的(de)反转让读者措手不及,伪善的(de)曼利用(yong)极端(duan)的(de)手段撕碎了乔伊最后的(de)尊严,她的(de)残肢和破碎的(de)自尊一并暴露在耀眼的(de)日光下。在这(zhe)个极具(ju)讽刺意味的(de)故事中,音景是最具(ju)张力(li)的(de)存在。当曼利用(yong)声音诱惑乔伊时(shi),善良与邪恶(e)、天真与世故、纯洁与污浊之间的(de)冲突都掩盖在音景的(de)幕布之下。

奥康纳的(de)作品继承了南方文学的(de)哥特传统,她本人(ren)因怪异、病态的(de)文风而(er)招致(zhi)非议。当大众质疑她笔(bi)下怪诞、残缺的(de)人(ren)物时(shi),奥康纳回应道:“对于近乎(hu)耳聋的(de)人(ren),你要大声喊(han)叫;对于视力(li)不清的(de)人(ren),你要画出(chu)大而(er)惊人(ren)的(de)人(ren)物。”由(you)此可见,奥康纳通过放大感官(guan),来塑造各类人(ren)物。在她的(de)长篇小说处女作《智(zhi)血》(Wise Blood, 1952)中,奥康纳借(jie)助夸张的(de)音景,塑造了一个小人(ren)物——初到城里的(de)年轻人(ren)伊诺克(Enoch Emery)。一次,年仅十八岁的(de)他参加了与大猩猩握手的(de)活动,“这(zhe)是他到这(zhe)座城市(shi)以(yi)来第一只向他伸出(chu)的(de)手。它显得那么的(de)温柔。”伊诺克意外发现,这(zhe)个备受(shou)欢迎的(de)大猩猩竟是由(you)真人(ren)身披兽皮假扮的(de)。他从中受(shou)到启发,把(ba)偷来的(de)兽皮套在身上,站在公路边,等待众人(ren)和他握手:

它(伊诺克)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,有好一阵子,什么也没(mei)有干。后来才开始大声吼叫,一边吼一边拍胸脯,又蹦又跳,不停地挥动胳膊,脖颈伸得老长,折腾(teng)个不停。刚开头(tou)的(de)时(shi)候,那吼叫并不清晰,可没(mei)过多久,吼声就(jiu)越来越大了。一会儿低沉(chen)可怖,一会儿尖厉吓人(ren),来回反复,最后戛(jia)然而(er)止。

它(伊诺克)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,有好一阵子,什么也没(mei)有干。后来才开始大声吼叫,一边吼一边拍胸脯,又蹦又跳,不停地挥动胳膊,脖颈伸得老长,折腾(teng)个不停。刚开头(tou)的(de)时(shi)候,那吼叫并不清晰,可没(mei)过多久,吼声就(jiu)越来越大了。一会儿低沉(chen)可怖,一会儿尖厉吓人(ren),来回反复,最后戛(jia)然而(er)止。

这(zhe)段对声音的(de)描述阴(yin)森、恐怖,让人(ren)读后不免心头(tou)一惊。裹着兽皮的(de)伊诺克没(mei)有等到与之握手的(de)众人(ren),可怕(pa)的(de)叫喊(han)声却吓跑(pao)了公路边的(de)一对情侣。细细品味以(yi)上引文,大家可以(yi)发现,伊诺克模仿(fang)大猩猩的(de)叫声是从静态到动态,最后又归于静态,这(zhe)恰好印(yin)证了韦应物的(de)诗句“还从静中起,却向静中消”。伊诺克起起落(luo)落(luo)的(de)叫声除了烘(hong)托出(chu)南方哥特小说可怖的(de)氛(fen)围(wei)之外,似乎(hu)也在哀叹(tan)这(zhe)个小人(ren)物的(de)悲惨命运(yun)。

《智(zhi)血》,编辑:(美)弗兰纳里·奥康纳,译者:蔡亦默,版本:新星出(chu)版社(she) 2010年7月。

以(yi)上对文本的(de)解读不过是“管中窥豹”,奥康纳对声音的(de)巧用(yong)远(yuan)不止于此。一个随之而(er)来的(de)问题是:奥康纳为何在写作中如此重视对声音的(de)感受(shou)?从生活经验来看,“听”往往先于“看”。譬如,在《红楼梦》中,林黛玉初见王熙凤时(shi),王熙凤的(de)出(chu)场是“粉面含春威不露,丹唇未启笑先闻。”与“看”相比,“听”的(de)感知(zhi)触角延伸得更深(shen)、更远(yuan)。对奥康纳来说,她的(de)身份是双(shuang)重的(de),她既是“南方之声”的(de)倾听者,也是讲述南方故事的(de)人(ren)。“听”与“说”的(de)内容都依赖声音来传播,“音”成为联结“说”与“听”的(de)媒介。在《鸟中之王》的(de)文末,奥康纳写道:“从池(shi)塘、谷仓和房(fang)子周围(wei)的(de)树丛里,我就(jiu)会听见庆祝的(de)合唱(chang)声响起:勒-呦(you) 勒-呦(you),迷-呦(you) 迷-呦(you)!唉(ai)-呦(you) 唉(ai)-呦(you),唉(ai)-呦(you) 唉(ai)-呦(you)!我打算(suan)坚持下去,让孔雀繁殖(zhi),因为我确(que)信,到最后,我能听到的(de)最后的(de)话就(jiu)是它们的(de)叫声。”奥康纳把(ba)孔雀的(de)叫声比作“庆祝的(de)合唱(chang)声”,她倾听的(de)不啻是声声鸟鸣,更是鲜活生命的(de)低语(yu)与呐喊(han)。

在人(ren)工智(zhi)能技术迅猛发展的(de)今天,无数信息超载的(de)视频画面充斥于现代生活中。在地铁、汽(qi)车和大街(jie)上,随处可见行色匆匆的(de)人(ren)群只顾埋头(tou)刷屏,“失(shi)聪”的(de)现代人(ren)已无暇静心倾听。偶尔,大家不妨将手中的(de)电(dian)子产品搁(ge)置一旁,像奥康纳一样,去倾听万物之声,体悟“听觉(jue)的(de)想(xiang)象力(li)”带来的(de)激情与感动,这(zhe)或许正是这(zhe)位南方女作家(jia)留给大家的(de)启示。

撰文/田颖

编辑/张进

校对/赵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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