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从我掌握了闲逛这个(ge)技(ji)能之后,总能发现周遭的生(sheng)机勃勃之处,哪怕是已经无比熟悉的街区,闲逛也(ye)时常带来惊喜。
闲逛的核心是“闲”,不着急、无偏见——当然(ran)并不一定是漫无目的的,也(ye)可(ke)以是正在去往(wang)某个(ge)目的地,但是不着急。这意味着那个(ge)目的地既不令人紧张、也(ye)不令人兴奋,就(jiu)只是这么自然(ran)而然(ran)地要去往(wang)那里。
天气(qi)也(ye)要是刚刚好,不能太冷,也(ye)不能太热,不能是刮着大风、下着大雨。在这样的天气(qi)里,时间闲、心情闲。心情闲当然(ran)不一定意味着愉快——甚至可(ke)以有(you)点心事,但心里至少有(you)一部分是放空(kong)的,没有(you)那么重的“我”或者(zhe)“他”,所有(you)的执念和杂念都可(ke)以先扫成一堆放在旁(pang)边。看看路边绿化(hua)带里的花,是不是换了新的品种;看看这条路上的建筑,是哪个(ge)名人的故居、这个(ge)名人以前是干嘛的;看看车(che),如果能看到车(che)里的人就(jiu)更好了;在不冒(mao)犯的前提下,观察路人,他们(men)是否匆忙、是否有(you)心事,猜测(ce)他们(men)现在是要去上班还是回家(jia),还是和你一样无所事事。
我特别喜欢用来表达(da)这种状态的英文单词(ci),wander,尤其(qi)是正在进(jin)行时wandering,讲这个(ge)单词(ci)的时候舌头要在口腔里绕几圈,优不优雅见仁见智(zhi),但一定浪(lang)漫。
季节的变(bian)化(hua)也(ye)是一件浪(lang)漫的事。视野里出现越来越多的绿色和越来越多的花是春天来了,某天中午忍(ren)无可(ke)忍(ren)打开了冷空(kong)调预示着夏天来了,然(ran)后突然(ran)听到了蝉鸣。一到秋天,地上的落叶越来越多,衣服越穿(chuan)越厚,雨天越来越难(nan)以忍(ren)受。不下雪的冬天很难(nan)描述(shu),只是地上不再长出任何(he)新的东西,同时也(ye)看不到霜降、看不到结冰(bing),只是一味地冷。
然(ran)后进(jin)入漫长的等待。
我在想,为什么春天到来尤其(qi)浪(lang)漫且令人愉悦,大概是因为枯黄和冰冷过于单调,太容易(yi)令人视觉疲劳,这种疲劳要持续几个(ge)月之久。然(ran)后,在似乎(hu)要忍(ren)无可(ke)忍(ren)的时候,发现了世界即将变(bian)得多彩的信号。比如某天的清晨,走(zou)在常走(zou)的路上,突然(ran)觉得今天的太阳比前几天刺眼很多,从包里摸出太阳镜戴上,心里默默涌出喜悦——啊,春天要来了。再往(wang)前走(zou),人行道上的花被换成了郁金(jin)香,橙色的花瓣在阳光下变(bian)得透明,闪闪发光,这美好让我原谅了那几辆擦着我的手臂呼(hu)啸而过的电瓶车(che)。
然(ran)后,某个(ge)喝多了酒的深(shen)夜,一个(ge)人走(zou)回家(jia),等红灯的时候大概过于无聊(liao),抬头想看看今天有(you)没有(you)星星。没有(you)星星,但是看到了已经长出新叶的柳(liu)枝,在半空(kong)中飘啊飘。酒后的抑郁一扫而光。
不久之后的上午,裹着厚厚的大衣,心里不停抱怨(yuan),已经三月份(fen)了,柳(liu)树都已经发芽(ya)了,为什么天气(qi)还是不能更暖(nuan)和一些。下一秒就(jiu)看到砖缝里出现了隐隐的绿色,停下来仔细(xi)看,是一些青(qing)苔和小草在努力地钻出地表。
再过几天,下过两场小雨之后,路面是湿的、空(kong)气(qi)是湿的,但是鼻尖已经不再感觉冰冷。一些着急的杂草已经钻出砖缝,可(ke)以跟着风晃动了。但这些都只是令人喜悦,并不令人兴奋。令人兴奋的是,路边的梧桐树变(bian)得不一样了,昨天还是灰暗的、枯黄的树干,这会儿已经变(bian)白了,还透着点绿色——梧桐树要发芽(ya)了!
我开始期待夏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