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叶少华
林湾仔第一次见到转角(jiao)咖啡桌，是在省厅张副处(chu)长办公室。胡桃木的桌面(mian)流转着暗金色(se)光(guang)泽，意大利咖啡机飘出(chu)醇香。
从(cong)小(xiao)县城里走出(chu)来的林湾仔凭着优异的表现考上公务员(yuan)，在机关工作数年一直谨小(xiao)慎微(wei)，谦虚好(hao)学，勤(qin)奋刻苦，深(shen)得同事的好(hao)感。那天，他是去张副处(chu)长办公室交一份扶贫方(fang)案的。
“小(xiao)林的扶贫方(fang)案写得不错(cuo)。”张副处(chu)长推过一杯拿铁，奶(nai)泡拉花是精致的枫叶形状，“年轻人(ren)要(yao)多历练。”这句话像咖啡因般注入林湾仔的血液(ye)，从(cong)那天起，他也爱上了咖啡的香。不久，他抱着三十斤重的材料走遍粤西山区，开始新的工作，速溶咖啡的铝箔(bo)袋很快在他的简易(yi)宿(xiu)舍窗台积成了小(xiao)山。
在平山县挂职扶贫办副主(zhu)任那年，林湾仔自己用三合(he)板钉了一张咖啡桌。雨(yu)季塌方(fang)的公路旁(pang)，他把手冲壶(hu)架在酒精灯上，给吵架的村(cun)民递上咖啡：“王叔、李婶(shen)，你们尝尝，这是咱本地咖啡果(guo)的改良品(pin)种。”深(shen)褐色(se)液(ye)体盛在搪瓷缸里，混着山风雾气，竟真让两家人(ren)签(qian)了土地流转协议，让新公路的修建计划得以(yi)顺利进行。
回城述职那天，林湾仔特意把三合(he)板咖啡桌搬进了自己的新办公室。
提拔(ba)他当副处(chu)长的公示期刚过，水泥厂老板老周就扛着麻袋来访：“林处(chu)，听说您(nin)懂喝咖啡？”那个麻袋里装着牙买加蓝山咖啡豆，底下(xia)压着一张某度假(jia)村(cun)的消费卡。
林湾仔刚发现那张消费卡时很惶(huang)恐。但后来他看见，老周在自己朋友圈晒出(chu)儿子(zi)的大学录取通知书，想起是自己当时替老周协调(diao)的助学贷(dai)款，完成了那孩子(zi)的学业，他便对当初收下(xia)的那份“心意”感到“释然”了。自此，他办公桌上的咖啡器具越来越讲究，巴拿马瑰夏咖啡豆装在镀金罐(guan)里，定制的咖啡杯上刻着“远见卓(zhuo)识”的篆文。
中秋前的一个项目评审会上，林湾仔抿着猫屎咖啡，笔尖(jian)在环保测评报(bao)告的某处(chu)停顿(dun)：“张总的除尘设备需要(yao)再论(lun)证。”当晚，他就收到同城快递，打开一看，竟是某品(pin)牌最新款的全(quan)自动(dong)咖啡机，附言写着“论(lun)证费”。于是，他没再仔细查看环保局的复检报(bao)告。
直到巡(xun)察组进驻那天，林湾仔还在擦拭着自己办公室里的红木咖啡桌，与(yu)当年张副处(chu)长的那张不相上下(xia)。当纪委的同志(zhi)目光(guang)扫过桌上那台意大利进口的全(quan)自动(dong)咖啡机，又在鎏金咖啡杯上停留片刻，说：“林副处(chu)长，请(qing)跟大家说说这些设备的来历。”林湾仔才发现，自己当年走进张副处(chu)长办公室时的初心早已被咖啡冲淡变了味道。
他脑海(hai)突然闪过一个画面(mian)，当初挂职时那个村(cun)子(zi)里的老支书临别时说：“新一批咖啡树苗都种下(xia)了，来年请(qing)林主(zhu)任喝咱自己种的咖啡。”他想，那批咖啡树应该已经挂果(guo)了，自己后来为什么没再回去看一看呢(ne)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