3月14日，西安交通大学发布通报称，“我校关注到网民发布‘985副教授权威期刊论(lun)文(wen)全文(wen)抄袭’信息，反映我校副教授王某(mou)某(mou)在其他高校攻读博士学位期间涉(she)嫌学术不端。对(dui)此，学校高度重视，第一时间对(dui)涉(she)及论(lun)文(wen)开展调查，认定相关情(qing)况属实，学校已经与其解除聘用关系。”
事件所涉(she)论(lun)文(wen)为王某(mou)某(mou)于2016年在《世(shi)界(jie)哲学》发表(biao)的《动态的身体：身体-身体化——海德格尔泽利康讲座中的身体现象学》。小红书用户“绿洲”指出，王某(mou)某(mou)这篇论(lun)文(wen)是“英翻中”，抄袭东欧(ou)现象学学者(zhe)克里斯蒂安·乔坎2015年发表(biao)的英文(wen)论(lun)文(wen)，“除了第一句话，这篇文(wen)章(zhang)全是翻译乔坎的英文(wen)论(lun)文(wen)”。但该论(lun)文(wen)并未署名乔坎，参考文(wen)献(xian)部分也未引用乔坎的文(wen)章(zhang)。
知(zhi)网数据显示，该论(lun)文(wen)在撤稿(gao)前，已被引用20次，下载828次。这一事件引发舆论(lun)对(dui)学术生态的关注——“英翻中”论(lun)文(wen)是否算抄袭？如何整治学术不端问题、加强学术自律？
“翻译式抄袭”何以“隐身”
电子科技大学公共管理学院副教授姜(jiang)海是国内多家学术期刊的审稿(gao)人(ren)。他表(biao)示，在审稿(gao)过程中，类似这种全文(wen)内容“英翻中”的情(qing)况极为罕见，因为当论(lun)文(wen)进入外审阶段时，其基本的学术规范通常已得到期刊编辑部初步认可，审稿(gao)人(ren)更(geng)多是从学术价值(zhi)和专业深度等方面进行考量。
3月15日，《世(shi)界(jie)哲学》编辑部发布声明，证实该抄袭一事属实，已于3月11日对(dui)该文(wen)进行撤稿(gao)处理。声明称，“王某(mou)某(mou)的行为对(dui)本刊声誉造成了损(sun)害，本刊保留追究其法律责任的权利。大家对(dui)各种学术不端行为表(biao)示强烈谴责。本刊也将采取更(geng)加严格的措施防范学术不端行为。”
公开信息显示，涉(she)事副教授王某(mou)某(mou)系南京大学哲学系（现哲学学院）博士毕业生。截至发稿(gao)前，记者(zhe)尝试(shi)联系南京大学哲学学院、王某(mou)某(mou)本人(ren)及其博士生导师(shi)，均未获(huo)回应。
针对(dui)网络(luo)误传“抄袭者(zhe)系南大马院博士”的不实信息，南京大学马克思主(zhu)义(yi)学院于3月15日发布《严正声明》予以否认，明确表(biao)示王某(mou)某(mou)非该院毕业生，并保留追究造谣者(zhe)法律责任的权利。
某(mou)国际学术出版商杨姓工作人(ren)员表(biao)示，当前“翻译式”学术作品缺乏(fa)系统保护机制，“‘英翻中’几乎是‘民不举官(guan)不究’”。根据国际通行的版权规则，除了开放获(huo)取（OA）期刊外，其余的外文(wen)论(lun)文(wen)版权均归属出版商。若有学者(zhe)未经授权“翻译”或(huo)抄袭，在收到举报后，出版商通常采取“撤稿(gao)+标记学者(zhe)”的措施，涉(she)事文(wen)章(zhang)会被撤回，学者(zhe)被系统标记为“抄袭或(huo)版权争(zheng)议”，未来投稿(gao)需接受(shou)额外审查。
但这种惩戒存在一定漏洞。“几大出版商的数据库互不联通，某(mou)一家标记了有问题的学者(zhe)，其他出版商可能并不知(zhi)情(qing)。”该工作人(ren)员说。
学术不端需社会共治
上(shang)述工作人(ren)员提到，更(geng)严峻的问题在于一些学者(zhe)品行失守。2022年7月21日，《科学》杂志发表(biao)《学术界(jie)污点》调查报告，指出美国明尼苏达大学神经学家Sylvain Lesn发表(biao)的20多篇论(lun)文(wen)可能存在学术不端行为，其中包括他2006年发表(biao)于《自然(ran)》杂志的一篇论(lun)文(wen)。这篇论(lun)文(wen)被引用上(shang)千次，阿尔茨海默病(bing)领域很多科研(yan)实验(yan)和经费投入都围(wei)绕(rao)其展开。
“这导致研(yan)究建立(li)在虚假基础上(shang)，对(dui)研(yan)究领域造成损(sun)失。”该工作人(ren)员提到，目(mu)前学术领域滋生了“黑灰产业链”，部分审稿(gao)人(ren)、编辑、编辑(zhe)与“职业枪手”合(he)谋，形成“论(lun)文(wen)工厂”造假，除非第三人(ren)复(fu)现实验(yan)，否则造假很难被察(cha)觉。
为应对(dui)学术不端，学术出版商采取更(geng)多应对(dui)措施。该工作人(ren)员先容，各大出版商投稿(gao)系统普遍内嵌机器审查模(mo)块(kuai)，可检测图片重复(fu)率、语言(yan)合(he)规性等信息。2010年后，此类技术成为标配，随着AI技术发展，相关系统在不断升(sheng)级，“但系统也容易被高仿(fang)真的造假手段所欺骗，如图像局(ju)部PS、AI生成‘合(he)理’数据等”。
有受(shou)访学者(zhe)透露(lu)，随着AI技术普及，识别学术不端的难度持续增加。某(mou)国内期刊审稿(gao)人(ren)向中青报·中青网记者(zhe)证实，2022年，曾有一篇拼(pin)凑了3篇外文(wen)论(lun)文(wen)的中文(wen)稿(gao)件，在某(mou)知(zhi)名社科类学术期刊通过审核并发表(biao)，“最终(zhong)通过他人(ren)举报才(cai)被发现”。
中国政法大学刑(xing)事司法学院教授印波表(biao)示，2022年，科技部等部门印发《科研(yan)失信行为调查处理规则》，明确发表(biao)论(lun)文(wen)的期刊或(huo)出版单位有义(yi)务(wu)配合(he)开展调查，应主(zhu)动对(dui)论(lun)文(wen)是否违背科研(yan)诚(cheng)信要求开展调查，并应及时将相关线索和调查结论(lun)、处理决定等书面反馈牵头调查单位、编辑(zhe)所在单位。
“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。”印波表(biao)示，可借助网络(luo)等渠道，形成全社会共同参与的学术诚(cheng)信监督格局(ju)，这有利于降低国家监督成本、提升(sheng)监管效率。
构建科研(yan)诚(cheng)信长效机制
公开信息显示，王某(mou)某(mou)曾任西安交通大学马克思主(zhu)义(yi)学院副教授、硕士生导师(shi)，涉(she)事论(lun)文(wen)为王某(mou)某(mou)在南京大学攻读博士期间发表(biao)。目(mu)前，该页面已被删除。
姜(jiang)海说，学术不端行为与学术生态可能存在关联，“博士阶段，学生面临的学术压力(li)较大，个别学生可能为了各种现实考量而冒险抄袭；又(you)由于这篇论(lun)文(wen)发表(biao)在较高水平的期刊上(shang)，可能背后还涉(she)及学术圈(quan)人(ren)情(qing)等各种因素”。他强调，抄袭行为不仅是对(dui)学术规范的严重践踏，也反映出编辑(zhe)自身学术态度的不端正，以及对(dui)学术敬畏之心的缺失。
面对(dui)“翻译型抄袭”等隐蔽(bi)性学术不端，印波认为，我国现有的著作权法虽能从人(ren)身权与财产权角度提供保护，但通过司法途径(jing)解决学术争(zheng)议存在局(ju)限，“期刊论(lun)文(wen)难以产生高额赔偿，著作权法在科研(yan)领域的作用有限，因为科研(yan)更(geng)侧重公共利益与知(zhi)识贡献(xian)”。
为填补(bu)这一空白，印波呼吁构建科研(yan)诚(cheng)信的法律法规体系，例如，从部门规章(zhang)起步，出台《科研(yan)诚(cheng)信条例》等，逐步将科研(yan)诚(cheng)信建设(she)上(shang)升(sheng)到国家立(li)法层面，最终(zhong)使科研(yan)诚(cheng)信有法可依，与国家整体法秩序(xu)相结合(he)，切实保障科研(yan)人(ren)员实实在在的利益。
“在美国，大量学术争(zheng)议案(an)件通过司法途径(jing)处理。”印波指出，我国科研(yan)机构在解决学术不端争(zheng)议时，可适当引入司法层面的处理机制，此外，建立(li)独(du)立(li)的第三方仲裁机构也是重要方向。
在今年全国两会上(shang)，全国政协(xie)委员、中国科学院成都生物研(yan)究所副所长陈槐提出，针对(dui)当前我国科研(yan)诚(cheng)信立(li)法分散、调整范围(wei)各异的情(qing)况，建议制定一部基础性、统领性的法律规范，治理学术不端行为，“应将学术不端行为与其他造假行为一样入罪(zui)”。
此外，陈槐呼吁，健全评(ping)估体系，持续推进和完善(shan)科研(yan)人(ren)才(cai)分类评(ping)价制度。坚持分类评(ping)价，破除“以论(lun)文(wen)论(lun)英雄”的评(ping)价机制，从根本上(shang)防范科研(yan)工编辑(zhe)因职称晋升(sheng)、业绩提升(sheng)等产生学术不端行为。
中青报·中青网见习(xi)记者(zhe) 刘胤衡 邹竣麒 记者(zhe) 黄冲