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5年3月8日,上海(hai)外国语大学英语学院教(jiao)师肖一之和(he)社会文(wen)化议题写编辑端木异在朵云书(shu)店(dian)·滴水(shui)湖店(dian)围绕林德尔·戈登的(de)传记《弗吉(ji)尼亚·伍尔夫传:作家的(de)一生》进行(xing)了一场对谈。以下为此次对谈的(de)文(wen)字(zi)整理稿,限于(yu)篇幅有所删节(jie)。
肖一之:最开(kai)始我提了一个想法,今天(tian)的(de)活动(dong)可以从吐槽某些文(wen)化惯例开(kai)始。比如(ru)说,一般印(yin)象中的(de)伍尔夫一直是纤细、敏感(gan)的(de)形象。在影片《时时刻刻》里(li),扮演伍尔夫的(de)是妮可·基德曼,她塑造的(de)是伍尔夫在1940年代的(de)形象,影片想要(yao)讲述的(de)是伍尔夫最后自杀的(de)故(gu)事,所以妮克(ke)·基德曼塑造了一个非常神(shen)经质的(de)伍尔夫。而林德尔·戈登这本传记开(kai)篇就怒斥了这样的(de)伍尔夫形象,她引(yin)用了多丽丝·莱(lai)辛(另外一位著名的(de)英国女作家,也(ye)是特(te)别敢说的(de)并且得过诺奖)对《时时刻刻》这部影片的(de)评论,莱(lai)辛说扮演伍尔夫的(de)妮克(ke)·基德曼“永远皱着眉头,表示她有多么(me)深刻难懂(dong)的(de)想法,老天(tian)爷,那个女人在不生病的(de)时候是多么(me)享受她的(de)生活,她喜欢聚会,喜欢她的(de)朋友们,喜欢野餐,喜欢远足(zu)和(he)短足(zu)旅行(xing),大家真的(de)是热爱(ai)女受害者的(de)形象,大家是真的(de)爱(ai)这样的(de)形象”。所以,伍尔夫实际上不是这张照片(pian)上表现(xian)出来的(de)纤细、敏感(gan)的(de)形象。这个形象为什么(me)会变成传播最广(guang)的(de)形象呢?这是一个需(xu)要(yao)被讨论的(de)话题。
还有一点可能也(ye)会颠覆你心中对伍尔夫形象的(de)感(gan)觉。伍尔夫是1882年出生的(de),在20世纪刚刚开(kai)始的(de)时候她就已(yi)经过了20岁,大家很熟悉的(de)那一批伍尔夫的(de)作品基本都(dou)是在1920年代到30年代写作的(de),她差不多在30岁出头开(kai)始正(zheng)式发表大量的(de)作品,很多最经典(dian)的(de)作品都(dou)是在40多岁完成的(de)。比如(ru)大家很熟悉的(de)《一间(jian)自己的(de)房间(jian)》是1928年发表的(de),那个时候伍尔夫已(yi)经46岁了。而所有人都(dou)很熟悉的(de)中国作家鲁迅是1881年出生的(de),他只比伍尔夫大一岁。这张照片(pian)会给人错觉,好像伍尔夫很多的(de)写作是一个年轻作家的(de)作品,其实不是,你读到的(de)是非常成熟的(de)作家,她经过非常漫长(chang)的(de)准备期,她决定要(yao)讲述这一切的(de)时候已(yi)经做好了万全(quan)准备。
影片《时时刻刻》中妮可·基德曼扮演的(de)伍尔夫
端木异:影片《时时刻刻》给大家营造了一种感(gan)觉,即她是一位“居(ju)住在象牙塔中体弱多病的(de)淑(shu)女”。豆(dou)瓣评论有一位读者非常尖锐地指(zhi)出,很多人都(dou)受这个影片的(de)影响很大,以至于(yu)他们引(yin)用了影片的(de)台词当成伍尔夫的(de)话,实际上伍尔夫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(de)话。
关(guan)于(yu)伍尔夫最著名、也(ye)是不可不提的(de)一本传记,是她的(de)侄(zhi)儿昆汀·贝尔写的(de)传记,因为他是伍尔夫家的(de)家庭成员,他的(de)妈(ma)妈(ma)是伍尔夫的(de)姐姐凡内莎,伍尔夫相(xiang)当于(yu)是他二姨。昆汀·贝尔的(de)传记开(kai)头第一句话就说,“未出嫁之前,伍尔夫是斯蒂(di)芬家的(de)小姐”,看起来像是在写陌生人,实际上他们不但是亲戚(qi),而且关(guan)系很好走得非常近,所以为她写了传。为什么(me)保持这种超然的(de)态(tai)度呢?因为他相(xiang)信如(ru)果伍尔夫还在世的(de)话,这是一种礼貌并且传统的(de)、她本人可以接受的(de)方式,和(he)影片和(he)文(wen)学作品里(li)面完全(quan)是不一样的(de)态(tai)度。戈登这本书(shu)也(ye)算伍尔夫传记中比较特(te)别的(de)一本,更(geng)接近伍尔夫的(de)心灵史,因为有一个副标(biao)题叫“作家的(de)一生”,是用伍尔夫的(de)作品一本一本串起来的(de),所以阅(yue)读的(de)时候还是有一点门(men)槛(kan),你需(xu)要(yao)对伍尔夫本人的(de)经历有大致的(de)了解,再串联这些作品,会更(geng)有意(yi)思。
肖一之:伍尔夫的(de)第一本官方传记就是他侄(zhi)子出来写二姨,这本传记给人的(de)感(gan)觉是“没有人比我知道更(geng)多”。其实这些传记有一个最大的(de)问(wen)题,即存在一个简单的(de)二分,昆汀·贝尔的(de)传记树立了一个基本的(de)叙事逻辑,你在里(li)面找到的(de)是她的(de)生活,真的(de)是在写他的(de)二姨,她喜欢什么(me)、她的(de)成长(chang)经历等,但是作为作家的(de)层面涉足(zu)不多。后来的(de)评论家会讲非常刻薄的(de)话,但是这不只针对伍尔夫,在很多女作家的(de)传记里(li)面,传主只有脖子以下的(de)部分,她常识生活的(de)部分完全(quan)不被涉及。戈登也(ye)是在修正(zheng)这一点,她讲述的(de)是一个作家诞生的(de)故(gu)事,伍尔夫是怎么(me)样从很小的(de)时候因父(fu)母和(he)姐姐连续离世导致精神(shen)崩(beng)溃的(de)少女,最后变成一个可以直面世界的(de)作家。
昆汀·贝尔著《弗吉(ji)尼亚·伍尔夫传》
端木异:戈登花了大量的(de)篇幅写伍尔夫早(zao)年的(de)作品,她1882年出生,妈(ma)妈(ma)在她13岁的(de)时候去世,她的(de)大姐相(xiang)当于(yu)代理妈(ma)妈(ma),在她15岁的(de)时候去世,接下来在她22岁的(de)时候父(fu)亲去世了,她人生的(de)前半(ban)段面临着人生和(he)家庭关(guan)系里(li)最重(zhong)要(yao)的(de)人不断地去世的(de)局面,这也(ye)影响着她的(de)创作和(he)写作。
伍尔夫很多早(zao)年的(de)作品和(he)资料很多人都(dou)不太会注意(yi),也(ye)相(xiang)对冷门(men),戈登她都(dou)一一加以细读。伍尔夫的(de)声名在1930年代已(yi)经开(kai)始下降了,今天(tian)大家把(ba)她作为女性主义者和(he)作家,其实是受到美(mei)国第二浪女性主义运动(dong)的(de)挖掘和(he)影响,也(ye)就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时,伍尔夫的(de)地位开(kai)始重(zhong)新上升,并且在七八十年代发生了非常激烈的(de)论战,包括前面提到的(de)昆汀·贝尔的(de)传记,出版之后引(yin)起女性主义者和(he)伍尔夫研究者跟他“打架”,这场笔(bi)战拉锯了二十年,一直没有争论出结果。因为昆汀·贝尔是英国人,有一种英国男性的(de)保守主义态(tai)度,在昆汀·贝尔的(de)传记里(li)面会发现(xian),他甚至不认为伍尔夫是什么(me)女性主义先驱,也(ye)不认为她有什么(me)政治思想,他不承认这件事。比如(ru)说,女性主义者们把(ba)伍尔夫的(de)《三枚金币》视为女性主义读本,而昆汀却认为这个作品里(li)对女性的(de)捍卫是基于(yu)一种对外部社会过时的(de)理解。
在大西洋彼岸(an)的(de)那些美(mei)国女性主义者们,她们重(zhong)新发掘和(he)解读伍尔夫的(de)作品,不但认为伍尔夫有作为女性主义先驱的(de)一面,还有政治上非常激进的(de)一面,甚至她们认为伍尔夫有马克(ke)思主义者的(de)一面,这简直把(ba)昆汀·贝尔气得暴跳如(ru)雷,“我比你们懂(dong)我二姨,我二姨不可能是这样一个对政治很狂热的(de)人”,他引(yin)用了伍尔夫的(de)丈夫伦纳德的(de)话,说伍尔夫是“活着的(de)人中最不具有政治性的(de)动(dong)物”。但伍尔夫出版的(de)大量书(shu)信、日记、回忆录里(li),都(dou)能找到她积极(ji)参与(yu)妇女运动(dong)和(he)讨论政治的(de)部分。在长(chang)达二十年的(de)论战中,昆汀·贝尔作为伍尔夫家人有伍尔夫的(de)文(wen)献版权(quan),他把(ba)家书(shu)、通(tong)信都(dou)亮出来,一条一条证(zheng)明伍尔夫就是一个深居(ju)闺中的(de)人,不是一个热衷政治、投身女性主义运动(dong)的(de)人,反而与(yu)之保持着距离。哪(na)怕伍尔夫本人在1916年1月23日写信给当时劳(lao)动(dong)妇女协会工作的(de)玛格丽特(te)说,“我变成一个越来越坚定的(de)女性主义者了。”昆汀仍认为伍尔夫表面上保持着对女性主义运动(dong)的(de)热心,却不代表真正(zheng)的(de)投入和(he)赞许。而伍尔夫研究者们则(ze)给出了完全(quan)不一样的(de)解读,比如(ru)简·马库斯教(jiao)授(shou),她引(yin)用了大量女性主义经典(dian)来证(zheng)明,伍尔夫身边男性家属们眼中的(de)伍尔夫,和(he)女性主义批评家眼中的(de)伍尔夫,能有多大的(de)差别。在这些英国男性批评家眼中,伍尔夫是个政治绝缘体,虽(sui)然参与(yu)了一些政治活动(dong),但并没有什么(me)政治觉悟和(he)思想。而这些美(mei)国女性主义批评家认为,伍尔夫周围这些男性在刻意(yi)掩盖(gai)伍尔夫政治性的(de)一部分,事实上伍尔夫不但热心参与(yu)女性主义运动(dong),作品中传递女性主义思想,还受到很多女性的(de)影响,越发自觉地表达自己的(de)愤怒和(he)思考。由于(yu)当时很多伍尔夫的(de)文(wen)献没有完全(quan)公开(kai),特(te)别是伍尔夫早(zao)期的(de)很多日记等等,研究者都(dou)无(wu)法涉足(zu),所以这场论战最后的(de)结论未定。但是,昆汀·贝尔至少最后不得不在这一点上低了头,他松口承认伍尔夫是一个女性主义者。
这两方的(de)论战很有趣,一方牢牢占据了文(wen)献优势,另外一方牢牢占据了文(wen)本优势,他们就在此基础(chu)上拉扯了二十年,1980年代时发展到了极(ji)其激烈的(de)程(cheng)度,很多文(wen)艺批评杂志看热闹不嫌事大,这边登昆汀·贝尔,那边就登伍尔夫研究者的(de)反驳。实际上,这些论战撕开(kai)了很多对伍尔夫的(de)刻板印(yin)象,甚至揭露出伍尔夫较为激进的(de)思想,正(zheng)如(ru)昆汀·贝尔的(de)论敌、简·马库斯教(jiao)授(shou)所宣(xuan)称的(de)那样,“还大家一个真正(zheng)的(de)弗吉(ji)尼亚·伍尔夫”。
肖一之:这个论战爆发最重(zhong)要(yao)的(de)背景就是上世纪70年代末、80年代初开(kai)始出版伍尔夫的(de)书(shu)信集(ji),在那个时候才出版的(de)重(zhong)要(yao)原因非常简单,就是相(xiang)关(guan)的(de)重(zhong)要(yao)人士(shi)基本上已(yi)经死光了,不再可能会涉及隐私问(wen)题。
昆汀·贝尔和(he)研究者的(de)论战展开(kai)的(de)背景也(ye)是因为这些生平(ping)材料开(kai)始出现(xian),大家都(dou)有机会阐释它了,这一点也(ye)蛮英国人的(de),昆汀·贝尔吵架气得不行(xing),给美(mei)国研究伍尔夫的(de)学者起了一个绰号叫“lupine”,这个词是源自拉丁(ding)文(wen)的(de)形容词,意(yi)思是像狼一样的(de)。这是一个文(wen)字(zi)游戏,伍尔夫随了老公的(de)姓,他们的(de)姓氏英文(wen)就是“Woolf”,比狼wolf多一个“o”,而昆汀·贝尔说那帮研究伍尔夫的(de)人才是狼,给他们起了这样一个绰号。这里(li)面的(de)纷争有各种不一样的(de)说法,在伍尔夫去世之后,她的(de)丈夫和(he)男性亲属们竭力在做的(de)事情就是维(wei)护她的(de)声誉。在20世纪早(zao)期的(de)社会语境里(li)面维(wei)护伍尔夫的(de)声誉,就会把(ba)她变得越来越狭窄和(he)保守。
伍尔夫是一个很活泼的(de)人,戈登在书(shu)里(li)写到伍尔夫在朋友中间(jian)、在她的(de)书(shu)信中其实是一个非常擅长(chang)表演的(de)人,有点“人来疯”,在朋友中间(jian)她很乐意(yi)扮演各种各样的(de)角色,如(ru)果她的(de)小说写作是非常精挑(tiao)细选和(he)仔细琢(zhuo)磨的(de)谋(mou)篇布局的(de)写法,那么(me)她的(de)书(shu)信是纯表演的(de),除了日常的(de)交流必要(yao)的(de)信息之外,她会在书(shu)信里(li)面用非常表演的(de)性质来写,她的(de)书(shu)信集(ji)特(te)别好玩(wan)。
端木异:所以有一些研究者觉得读她的(de)书(shu)信和(he)日记比读她本人的(de)文(wen)学作品还要(yao)令人快乐,这是非常有道理的(de)。
我为了做这个读书(shu)会,还重(zhong)新翻了一遍(bian)昆汀·贝尔那本书(shu),其中确实梳理补充了很多伍尔夫家庭成员和(he)背景构成,前面一大半(ban)都(dou)是人物关(guan)系之类的(de)。不过除了这本书(shu),伍尔夫还有一本很有名的(de)传记是赫敏·李写的(de)大部头,巨细无(wu)遗,《时时刻刻》的(de)编辑也(ye)参考了这本书(shu),目前还没有中译(yi)本。所以要(yao)讨论伍尔夫的(de)传记和(he)形象写作的(de)话,除了作品、书(shu)信、日记、回忆录、各种传记,还牵涉到布鲁姆斯伯(bo)里(li)集(ji)团的(de)那些成员们彼此错综复杂的(de)关(guan)系,阅(yue)读量非常大,就是一个阅(yue)读马拉松。
伍尔夫《一间(jian)自己的(de)房间(jian)》
肖一之:伍尔夫和(he)他们那一代人确实是很迷人的(de)一代,20世纪开(kai)头的(de)那一代人。过了100年他们有很多的(de)经历刚好可以跟大家对上,两个世纪开(kai)头的(de)一拨人有很多共同的(de)话可以在一起讲。回到今天(tian)的(de)主题,更(geng)重(zhong)要(yao)的(de)是伍尔夫在20世纪头上对女性的(de)处境和(he)境遇做了很多辛辣但到位的(de)描述,在她最著名的(de)那本《一间(jian)自己的(de)房间(jian)》有一个预期和(he)召唤,女性的(de)进步(bu)现(xian)在开(kai)始了,100年后看看这件事会变成什么(me)样。还有3年就是《一间(jian)自己的(de)房间(jian)》的(de)100周年了,到时候看看100年的(de)预言(yan)实现(xian)了多少。
端木异:伍尔夫在她的(de)《一间(jian)自己的(de)房间(jian)》里(li),做了一个预算,女人需(xu)要(yao)独立的(de)话,除了需(xu)要(yao)有一间(jian)自己独立的(de)房间(jian),还需(xu)要(yao)有一年500镑的(de)收入。伍尔夫1912年和(he)丈夫结婚,她的(de)丈夫伦纳德是剑桥毕业,在锡兰(现(xian)斯里(li)兰卡(ka))为英国政府工作,辞职回国向伍尔夫求婚,伍尔夫之前拒绝了很多求爱(ai)者,但是答应了伦纳德。伦纳德当时并不富(fu)裕,而伍尔夫有一笔(bi)遗产,她的(de)父(fu)母全(quan)部去世后给她留下了9000英镑,然后每年会有400镑到她的(de)账上。昨天(tian)我特(te)意(yi)找了一位在英国居(ju)住时间(jian)很久、也(ye)比较熟悉当地情况的(de)经济学家朋友算了一下,那个时候英国还是金本位,1910年的(de)9000英镑用贵金属折价的(de)话,现(xian)在大概价值330万英镑。请注意(yi),布雷顿森(sen)林体系崩(beng)溃后,这种换算并不完全(quan)准确,只能算个大概,特(te)别是这一两年贵金属上涨,用通(tong)货膨胀率计(ji)算,现(xian)在大概值145万英镑。在1910年的(de)布鲁姆斯伯(bo)里(li),9000英镑可以买一栋独门(men)独户的(de)大房子,便宜一点的(de)公寓大概可以买五到六套。那时候很少有专门(men)建(jian)的(de)公寓,一般把(ba)大房子隔成好多套,可以租出去。事实上伍尔夫和(he)她姐姐凡内莎当时就和(he)包括后来成为伍尔夫丈夫的(de)伦纳德在内,一群人合住在一起。包括她后面一直住的(de)蒙克(ke)屋(monks house),在东苏塞克(ke)斯,1919年以700英镑和(he)她的(de)丈夫一起买下来之后,她丈夫1969年去世前都(dou)一直住在那里(li),之前的(de)房子大概也(ye)有出租。她在演说中也(ye)曾经提到过,她承认自己实现(xian)女性经济独立的(de)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有遗产,她40多岁已(yi)经出版5本书(shu)的(de)情况下,都(dou)没办法完全(quan)依靠收入来养活自己。
肖一之:伍尔夫在《一间(jian)自己的(de)房间(jian)》提出的(de)500镑一年的(de)年收入,其实是一个中层职员的(de)年收入,也(ye)就是你可以养一家人,并且家里(li)是有佣人的(de)生活方式。这是非常舒适的(de)生活方式,不是奢华的(de)生活方式,就是不用担心吃喝的(de)状态(tai)。伍尔夫在她写这本书(shu)的(de)年代,她自己的(de)年收入就是这样的(de)状况,他们家的(de)收入加写作的(de)收入叠到一起。她和(he)她丈夫一起开(kai)了一个出版社,自己学排印(yin),自己拣字(zi)、排版,用小型手压印(yin)刷机在家印(yin)刷,最开(kai)始的(de)时候纯粹是一个手工的(de)工厂,后来印(yin)量大了放到后面的(de)印(yin)刷厂帮他们印(yin)。她丈夫算过一笔(bi)账,他们主要(yao)的(de)作品就是伍尔夫的(de)作品,到了1930年代末出版社每年有几千镑的(de)收入,还是很可观(guan)的(de),生活得舒服一点完全(quan)没问(wen)题。
刚刚提到了伍尔夫丈夫的(de)故(gu)事,她丈夫跟她求婚为了她回来,其实不是为了她放弃了他的(de)工作,是他本来也(ye)不想干(gan)了。他在剑桥毕业去斯里(li)兰卡(ka)当帝(di)国公务员,有一个可以参照的(de)人物是乔治·奥威尔。奥威尔根本就没念大学,奥威尔的(de)全(quan)家就是世世代代给英帝(di)国打工的(de),他爸爸是警察(cha)局长(chang),他在英国高中毕业就跑去给帝(di)国殖民系统打工了,在缅甸当一个地区的(de)警长(chang),他在那里(li)很快就受够了英帝(di)国的(de)一切,整套帝(di)国系统非常荒谬,他想跑,伦纳德也(ye)是一样。伦纳德的(de)剑桥同学利顿·斯特(te)雷奇1909年向伍尔夫求过婚,求完婚之后就悔恨了,伍尔夫也(ye)觉得这个事情不是很合适,反正(zheng)就是算了,当这个事情没有发生。利顿·斯特(te)雷奇扭头就给自己的(de)好朋友伦纳德写了封信,说我觉得我不太行(xing),我觉得你可以,要(yao)不然你来。伦纳德的(de)求婚的(de)故(gu)事其实是这样,他们之前当然都(dou)认识,都(dou)在一个社交圈里(li)头。伦纳德求婚,伍尔夫接受,两个人开(kai)始共同生活,但是后面会有各种各样的(de)问(wen)题。
有意(yi)思的(de)是,伍尔夫和(he)伦纳德用两个人互(hu)相(xiang)追求最后结婚的(de)这段经历各自写了一本书(shu),各自表述了一遍(bian)。第一本是伍尔夫的(de)《夜与(yu)日》,《夜与(yu)日》的(de)写作手法相(xiang)对比较传统,是她的(de)早(zao)期作品,基于(yu)伦敦生活,里(li)头的(de)一些故(gu)事是根据她和(he)伦纳德他们那一圈人的(de)城市经验写作的(de)。伦纳德自己写过一本小说叫《聪明的(de)处女》,这个题目就是写给伍尔夫的(de)。
伦纳德·伍尔夫《聪明的(de)处女》英文(wen)书(shu)封
端木异:出版社还建(jian)议过他改名,编辑觉得“处女”这个词不大好,建(jian)议改成“未结婚的(de)女人”,感(gan)觉是不是会好一点,伦纳德他没改,仍然坚持使用了这个原名。他们虽(sui)然在一边通(tong)信、互(hu)相(xiang)写情书(shu),看着感(gan)情好得不得了,但是另一方面一个人已(yi)经在开(kai)始拿对方作为原型来开(kai)始创作自己的(de)小说了。作为当事人的(de)伍尔夫本人最初没有读过这个小说,她完全(quan)不知道这个小说把(ba)自己写成了什么(me)样,结果后面读了这本书(shu)的(de)书(shu)稿之后,没过多久她的(de)抑郁症就发作了。所以,这个事情也(ye)是研究者们吵得非常利害的(de)文(wen)学史事件。
肖一之:她和(he)伦纳德之间(jian)的(de)关(guan)系的(de)确是一个蛮大的(de)公案。戈登其实也(ye)提到了,他们两个人关(guan)系比较好的(de)时候就是互(hu)相(xiang)给对方起外号,他们之间(jian)起的(de)外号都(dou)是动(dong)物。所以他们有非常亲密的(de)一面。但伦纳德跟伍尔夫之间(jian)有一个后面的(de)人吵得很严(yan)重(zhong)的(de)一个问(wen)题,因为伦纳德·伍尔夫是一个犹太人,这个问(wen)题就是伍尔夫到底是不是歧视犹太人、伍尔夫是不是反犹。有一个可以确定的(de)事实,他们俩婚礼上面伦纳德的(de)妈(ma)妈(ma)是没有出席(xi)的(de)。所以在2009年的(de)时候,有一个法国作家的(de)《伍尔夫传》里(li)头,她就拿这个作为证(zheng)据斩(zhan)钉截铁地说,伍尔夫是存在反犹的(de)问(wen)题的(de),但是其他的(de)人会给出更(geng)多、更(geng)复杂的(de)答案。另外一位著名的(de)犹太人,以塞亚·伯(bo)林有一本书(shu)叫《个人印(yin)象》,他在那本书(shu)里(li)记载了他见过的(de)各种各样的(de)人,他就写了他见过伍尔夫,他在牛津工作,是英国大学那个圈子,也(ye)会在各种场合碰到伍尔夫。有一次伍尔夫就拉着他跟他说大家犹太人怎么(me)怎么(me)样,因为结婚之后她的(de)身份就是犹太人。这个故(gu)事其实有一个比较忧伤的(de)结局,在二战爆发之后,欧(ou)洲的(de)事情传到英国,伦纳德和(he)伍尔夫当时有约定,如(ru)果德国入侵英国,他们就一起自杀,因为他们觉得犹太人可能在希特(te)勒的(de)德国是活不下去的(de)。
它是一个很复杂的(de)故(gu)事,不太好单面向地说她是不是反犹,很复杂,就像所有的(de)人一样,大家都(dou)是复杂的(de)存在。
端木异:除了反犹是很多研究者争论很多次的(de)一个点,还有一个争论点是,伍尔夫到底是不是性冷淡,昆汀·贝尔的(de)传记里(li)强化了这方面有争议的(de)地方。大家在戈登这本传记里(li)能看到一些更(geng)符合大家当下时代的(de)判断:“性冷淡”这个词过去是用来批判无(wu)法满足(zu)男人需(xu)求的(de)女人的(de),因此,它必须受到质疑。以及,伍尔夫在婚姻中间(jian)到底有没有和(he)女性出轨,怎么(me)思考她和(he)这些女性之间(jian)的(de)关(guan)系——它有没有可能就是一种女性情谊的(de)体现(xian)?这也(ye)是大家非常关(guan)心的(de)事情。因为伍尔夫在婚前就已(yi)经和(he)很多女性有一种又像同性恋又不像同性恋的(de)亲密关(guan)系和(he)感(gan)情,但因为女同性恋其实是很晚才产生关(guan)注和(he)进入政治、学术讨论的(de)事情,也(ye)和(he)女性主义发生了相(xiang)当深入的(de)关(guan)联,因此这些八卦花边变成了被研究者关(guan)注的(de)地方。
伍尔夫《奥兰多》
伦纳德跟她求婚之后,伍尔夫也(ye)非常坦诚地跟伦纳德说,她从肉体上没有感(gan)受到任何吸引(yin)力,说白(bai)了就是你的(de)肉体对我没有一点性吸引(yin)力,所以她被伦纳德使用了“处女”这个词来写作。戈登在传记里(li)讨论了这个词,其实换一个角度来说,这就是指(zhi)伍尔夫对他的(de)“性冷淡”,戈登说这“只是不依靠男人的(de)独身女人诸(zhu)多面目中的(de)一面——这部小说称之为‘处女’。”也(ye)就是说,这也(ye)可能是一个主张自己就是情欲主体的(de)女人。《聪明的(de)处女》这本书(shu),却也(ye)因此成为了很多人满足(zu)窥私欲望的(de)作品。伍尔夫本人和(he)书(shu)里(li)面的(de)卡(ka)米拉也(ye)就对应了起来。伍尔夫的(de)这种倾向和(he)经历也(ye)影响到了她一些被女性主义者关(guan)注的(de)作品,比如(ru)她在《奥兰多》里(li)面写到了雌雄共体这个事(《奥兰多》里(li),女主角既是男人又是女人,她活了很多年),而“雌雄共体”也(ye)成了一个女性主义文(wen)学讨论伍尔夫的(de)关(guan)键词。伍尔夫评论《简·爱(ai)》这部作品时,她认为《简·爱(ai)》的(de)编辑太急于(yu)抒发自己心中的(de)愤怒。在论及自己女性气质时,她认为最好的(de)写作应该是一种雌雄共体式的(de),既有男性的(de)特(te)点,又有女性的(de)特(te)点。她觉得《简·爱(ai)》对女性身份的(de)捍卫太不节(jie)制,对男性和(he)男权(quan)社会的(de)愤怒太过露骨(gu),过于(yu)有意(yi)识地使用女性的(de)口吻发表意(yi)见,“任何一个从事写作的(de)人,若是想到自己的(de)性别那就是毁灭性的(de)”,以至于(yu)削弱了它的(de)文(wen)学性。这个地方就引(yin)起了很多人的(de)争论。
在上个世纪70年代,有一本肖瓦尔特(te)的(de)《她们自己的(de)文(wen)学》,这本书(shu)梳理了英国文(wen)学史上很多著名的(de)女性作家,这本书(shu)中译(yi)本在2012年出版,前两年又重(zhong)新再版。它里(li)面有一个部分专门(men)讨论伍尔夫的(de)这种雌雄共体文(wen)学观(guan),肖瓦尔特(te)提出了一个“逃遁论”来对伍尔夫加以批判。某种程(cheng)度上,伍尔夫所在的(de)布鲁斯伯(bo)里(li)集(ji)团的(de)成员们,就是“雌雄共体”式生活方式的(de)践行(xing)者。但肖瓦尔特(te)认为,伍尔夫过于(yu)浪漫化和(he)神(shen)秘化了自己的(de)很多生命里(li)的(de)经历,她认为这种“雌雄同体”的(de)追求实际上是一种逃避行(xing)为,并没有真正(zheng)实现(xian)过,伍尔夫的(de)一辈子都(dou)在和(he)女性特(te)有的(de)一些亏欠感(gan)、愧疚感(gan)做斗争,在自己生存的(de)困境中挣扎。她的(de)姐姐凡内莎保持着一种开(kai)放心态(tai),不会把(ba)自己和(he)任何一个男人捆绑。她本人又因为自己可能有性冷淡,或者有这方面一些情绪焦虑(lu),所以她就是要(yao)通(tong)过雌雄共体的(de)提法,保持一种超然和(he)沉着,来战略性地逃避自己的(de)女性焦虑(lu),以此撤退和(he)回避讨论自己并不符合那个时代对完美(mei)女性的(de)要(yao)求和(he)想象的(de)冲突。这也(ye)引(yin)发了一场文(wen)学论战,一场撕了很久的(de)恶战。反驳肖瓦尔特(te)这本书(shu)的(de)编辑是挪威的(de)女性主义批评家托莉·莫伊,她就直接用了个大标(biao)题,这个标(biao)题在整个1980年代都(dou)非常有名,就叫“谁在害怕弗吉(ji)尼亚·伍尔夫”。
大家在这本书(shu)里(li)面可以看到戈登也(ye)讨论了“雌雄同体”,戈登坦率地认为“雌雄共体”这个东西在伍尔夫的(de)作品中没有很重(zhong)要(yao)。她还引(yin)用了安吉(ji)拉·卡(ka)特(te),认为《奥兰多》这部作品不过是一种对贵族(zu)的(de)阿谀奉承(指(zhi)伍尔夫对她来自上流社会的(de)女性情人薇塔的(de)过分恭维(wei)),甚至认为因为伍尔夫在婚后跟薇塔的(de)情感(gan)关(guan)系其实可能比大家想象的(de)更(geng)肉欲。
肖一之:我补充几点。第一个就是伍尔夫跟她丈夫的(de)婚姻肯定两个人都(dou)不是性冷淡的(de),至少在一开(kai)始的(de)时候,因为随着她书(shu)信后来出来了之后,可以在书(shu)信里(li)确认。这个问(wen)题最开(kai)始在于(yu)编辑都(dou)是他们的(de)家人和(he)后代,最开(kai)始第一版书(shu)信集(ji)的(de)编辑其实是昆汀他老婆。因为是家里(li)的(de)长(chang)辈,很多细节(jie)他们是不会放出来,或者是直接删掉,出版出来的(de),都(dou)是删减版。这件事情后来又变成另外一个问(wen)题。如(ru)果一切都(dou)没有问(wen)题,为什么(me)伦纳德不让(rang)伍尔夫生孩子?用医生的(de)建(jian)议说因为她的(de)精神(shen)状况不稳定,所以最后他们没有孩子。这个会变成现(xian)在大家在讨论或者在争论的(de)焦点,变成了在这个婚姻关(guan)系里(li)头,大家是不是又看到了一个丈夫替妻子做主的(de)故(gu)事。比较麻烦的(de)是同样材料大家都(dou)有不同的(de)阐述,没办法给一个明确的(de)结论。
第二个就是关(guan)于(yu)伍尔夫自己。她提出来的(de)雌雄同体,包括引(yin)发的(de)争论里(li)头其实这个脉络会更(geng)复杂。肖瓦尔特(te)在《她们自己的(de)文(wen)学》,包括整场辩论当中提出的(de)这些观(guan)点,其实是在当时的(de)语境里(li)头有牵扯到更(geng)大的(de)问(wen)题。简单总(zong)结一下,肖瓦尔特(te)其实代表的(de)是一个现(xian)实主义的(de)立场,她对伍尔夫和(he)以伍尔夫为代表的(de)现(xian)代主义都(dou)非常不赞同。她要(yao)的(de)就是这个文(wen)学作品直接以现(xian)实主义的(de)说法表现(xian)一个什么(me)样的(de)东西,她为什么(me)会说包括雌雄共体,包括《一间(jian)自己的(de)房间(jian)》在她那里(li)她会觉得伍尔夫是在逃避,因为她没有耐(nai)心去读伍尔夫的(de)修辞,她觉得这个修辞是一个纯粹的(de)防御性的(de)表演,这个修辞本身没有意(yi)义。伍尔夫的(de)修辞当然是重(zhong)要(yao)的(de)。《一间(jian)自己的(de)房间(jian)》可能是世界上最好总(zong)结的(de)书(shu)之一,这本书(shu)要(yao)回答的(de)问(wen)题是女性和(he)小说创作,她给的(de)答案就是如(ru)果一个女性想要(yao)写小说,她需(xu)要(yao)一年500英镑的(de)收入和(he)一间(jian)自己的(de)房间(jian)。开(kai)篇第二页你就可以找到这个答案,剩下的(de)100多页都(dou)是在干(gan)什么(me)?就是通(tong)过她的(de)修辞从各个角度论证(zheng)这两者之间(jian)的(de)关(guan)系。
这个论战的(de)另一方是托莉·莫伊,她是美(mei)国杜克(ke)大学的(de)教(jiao)授(shou),莫伊那个论点跟肖瓦尔特(te)两个人来回扯了好多好多遍(bian),但最后大家其实更(geng)愿意(yi)接受的(de)是莫伊这个态(tai)度。就现(xian)在的(de)伍尔夫学者而言(yan),大家会更(geng)接受一个更(geng)复杂的(de)伍尔夫。对于(yu)更(geng)早(zao)一代的(de)学者来说,大家可能会更(geng)愿意(yi)找到一个模范,尤其是肖瓦尔特(te)那本书(shu),她想找的(de)是一个女性写作的(de)脉络,她是在树立自己的(de)模范的(de)传统。所以如(ru)果不太符合她那些范式的(de)东西,她就会把(ba)它拿出来做一个批判,但其实可能事情就没有那么(me)简单。
林德尔·戈登《弗吉(ji)尼亚·伍尔夫传:作家的(de)一生》
雌雄同体这点我其实也(ye)非常同意(yi)戈登说的(de)那句话,这个概念在《一间(jian)自己房间(jian)》里(li)头有一个明确登场的(de)时刻,但是在她其他的(de)作品里(li)面很少能够找到,除非到了《奥兰多》。但其实《奥兰多》又是很多编辑和(he)很多评论者都(dou)会觉得很好玩(wan)儿、但是在伍尔夫的(de)作品序列当中未必有那么(me)重(zhong)要(yao)的(de)一本书(shu)。因为《奥兰多》其实可以在某种意(yi)义上被视为她写给自己的(de)情人女友的(de)游戏之作,因为这本书(shu)的(de)背景其实是维(wei)塔·萨克(ke)维(wei)尔的(de)家族(zu)史,她写了一个从文(wen)艺复兴16、17世纪到20世纪的(de)一个虚(xu)构人物,是男的(de)活着活着变成了女的(de)这样一个大脉络串起来的(de)一个历史叙事。但是在这个历史叙事当中,伍尔夫更(geng)多的(de)是以萨克(ke)维(wei)尔家族(zu)史作为一个呈现(xian),而不像她的(de)另外一本书(shu)《岁月》。《岁月》是有意(yi)识地讲述一代一代现(xian)代女性的(de)代际故(gu)事,讲大家是怎么(me)样到达现(xian)在这样的(de)一个状态(tai)。
现(xian)在提到伍尔夫,基本上自动(dong)会对应上女性主义。这的(de)确是伍尔夫重(zhong)新进入大家视野的(de)契机。作为一个现(xian)代作家而言(yan),虽(sui)然可能在1930年代的(de)时候,伍尔夫会被视作现(xian)代主义的(de)首席(xi)女祭司,但其实大概在五六十年代的(de)时候,伍尔夫在文(wen)学世界里(li)头会被视作已(yi)经有点过时的(de),不至于(yu)没有人读,但是已(yi)经被视作是上一代的(de)东西。
可以作为参考的(de)是狄更(geng)斯,其实在1950年代的(de)时候,哪(na)怕是在同样英文(wen)世界的(de)美(mei)国,狄更(geng)斯的(de)作品其实除了特(te)定几本之外,其他都(dou)是很难买到。我的(de)一个老师,他1960年代在哈佛念博士(shi),他说他们那时候在哈佛会有些狄更(geng)斯的(de)作品是需(xu)要(yao)直接写信去英国订购,因为在美(mei)国买不到。狄更(geng)斯的(de)声望都(dou)可以跌到这个地步(bu),伍尔夫也(ye)一样,因为按照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(de)文(wen)学品位,现(xian)代主义基本上被认定为终结于(yu)40年代末,就是所谓(wei)的(de)严(yan)格意(yi)义上的(de)现(xian)代主义顶(ding)峰在那时候终结,后面50年代的(de)文(wen)学品位跟他们截然不同,所以伍尔夫的(de)文(wen)学声望差不多是到了最低点。
直到第二次女性主义运动(dong),大家会发现(xian)你在读伍尔夫的(de)任何作品的(de)时候,你是没有办法把(ba)她和(he)女性这个事情分开(kai)来的(de)。为什么(me)昆汀·贝尔在打一场必输的(de)仗(zhang)?因为你不需(xu)要(yao)拿伍尔夫书(shu)信,你只要(yao)看伍尔夫的(de)作品。大家知不知道有一个著名的(de)流行(xing)文(wen)化判定原则(ze),就是判断这个书(shu)它到底够不够女性主义,你其实要(yao)看一个非常简单的(de)法则(ze),这里(li)头是不是有超过一个的(de)女性角色,如(ru)果有超过一个的(de)女性角色,当这些女性角色互(hu)动(dong)和(he)说话的(de)时候,他们是不是会聊除了男人之外的(de)话题?这个观(guan)点的(de)源头其实是伍尔夫。这是伍尔夫在《一间(jian)自己的(de)房间(jian)》里(li)头提出来的(de),那个地方的(de)修辞表演特(te)别好玩(wan),《一间(jian)自己的(de)房间(jian)》是用她的(de)讲座修改的(de),可以想象这个主讲人讲到一半(ban)就悄悄问(wen)大家,我现(xian)在讲一件事情,我要(yao)先确认一下,大家看一下后面的(de)窗帘有没有男人藏在那里(li)。因为她的(de)那个讲座是在剑桥的(de)女子学院讲的(de),她说没有男人的(de)话我就可以说,因为这个小说里(li)头有一句话,小说的(de)两个女主人公,一个叫克(ke)洛伊,一个叫奥利维(wei)亚,这句话叫“克(ke)洛伊喜欢奥利维(wei)亚”。两个女性角色,她们有着直接的(de)交往和(he)纯女性的(de)友谊她们之间(jian)的(de)关(guan)系不需(xu)要(yao)有一个男性的(de)中介(jie)。这是一个非常重(zhong)要(yao)的(de)视角。
端木异:这个在法则(ze)影片当中被称作贝克(ke)德尔测试,像《好东西》那个影片出来之后,大家就会说它完美(mei)通(tong)过了贝克(ke)德尔测试,这里(li)面男性甚至是附庸,男性甚至会主动(dong)认领这个工具人角色,说大家只是她的(de)工具。但是大家很少会在影视文(wen)艺作品中看到这样的(de)情况,所以这也(ye)成为了一个标(biao)准。甚至还有一个网站叫做贝克(ke)德尔测试网站,公布了大家现(xian)在看到的(de)一些流行(xing)影片、好莱(lai)坞影片等,这些影片中间(jian)有哪(na)些影片是真正(zheng)可以说是做到了女性含(han)量标(biao)准。通(tong)过这个标(biao)准的(de)未必是好作品,但没通(tong)过的(de)作品,女性主义含(han)量可能是要(yao)被质疑的(de)。
肖一之:伍尔夫发表演说还有一个文(wen)化背景。1927年英国还出过一件事情,在某种意(yi)义上会被视作第一部女同性恋小说的(de)《孤独之井》在那时候出版,引(yin)起了一些文(wen)化风潮,然后被人告上了法庭,说它伤风败俗(su)。当时计(ji)划找专家给这本书(shu)辩论和(he)作证(zheng),论证(zheng)它到底是一个文(wen)学作品,还是一个伤风败俗(su)的(de)作品。他们就找到了伍尔夫,但是后来因为一些其他的(de)变动(dong)她没有去,我觉得这是一个遗憾。如(ru)果她去了,大家就可以看到伍尔夫非常明确的(de)女性主义的(de)法庭表述。但是这个事情闹得非常大,所以在伍尔夫1928年做这个讲座的(de)时候,当她讲这一句话的(de)时候,下面的(de)观(guan)众(zhong)其实都(dou)知道她想暗示什么(me),那就是大家说的(de)超友谊关(guan)系。
《思考就是我的(de)抵抗:伍尔夫日记选》
伍尔夫写《一间(jian)自己的(de)房间(jian)》的(de)一个动(dong)因或者说对话的(de)对象是上一辈的(de)作家阿诺德·本内特(te)。本内特(te)当时写了一本讨论女性的(de)书(shu),里(li)头讨论出来的(de)各种结论,其中有一条就是女性天(tian)生在常识水(shui)平(ping)上永远赶不上男性的(de)。伍尔夫在《一间(jian)自己的(de)房间(jian)》里(li)头狠狠讽刺的(de)就是这个立场。在伍尔夫看来,女性的(de)一个非常重(zhong)要(yao)的(de)存在就是智(zhi)识生活。她在日记里(li)头有一句很著名的(de)话,去年中信出的(de)那本“日记选”就用它做的(de)题目,叫做《思考就是我的(de)抵抗》。
再回到理性主义的(de)批判维(wei)度上,除了我刚才讲的(de)那些,她还有一个很著名的(de)事情。有一个词叫做“家中天(tian)使”。这是一个19世纪的(de)概念,它是十九世纪的(de)一首诗,首先是个男的(de)写的(de),然后告诉这个女性,你们要(yao)做到的(de)目标(biao)就好像是家中天(tian)使,你要(yao)把(ba)家里(li)的(de)一切都(dou)做好,男的(de)下班回家的(de)时候你要(yao)抚慰他的(de)心灵和(he)身体,你要(yao)捍卫这个家庭,你要(yao)纯真,类似这样一整套话语。
这套东西在19世纪就存在,谁最开(kai)始把(ba)它变成了一个批判的(de)法则(ze),就是伍尔夫。她有一篇文(wen)章叫《女性的(de)职业》,里(li)头有一个非常详尽的(de)描述。她说我在想要(yao)写东西的(de)时候,就好像有一个鬼影一直在背后看着我,它一直不停地在跟我说你应该这样做你该这样做,它非常优雅地跟我说,你不要(yao)反对,你不要(yao)愤怒太多,你要(yao)纯洁。有一个这样的(de)声音在背后,她就说这个声音就是19世纪的(de)家中天(tian)使。她在这篇文(wen)章里(li)面有非常激进的(de)发言(yan),她为20世纪初的(de)女性发言(yan),大家的(de)选择是什么(me)?你杀掉它或者被它杀掉,这篇文(wen)章里(li)她自己的(de)选择就是我要(yao)杀掉她,要(yao)不然她就杀掉我。
我觉得有一个特(te)别好玩(wan)的(de)题目,就是讲伍尔夫和(he)19世纪的(de)关(guan)系。我稍微说明一下,虽(sui)然她出生在1882年,但是在英国文(wen)学史上的(de)19世纪作为一个历史断代,大家会把(ba)它放得比较长(chang),它是一个起自法国大革命终于(yu)第一次世界大战的(de)漫长(chang)时期。在帝(di)国驱动(dong)下,在男的(de)要(yao)有男子气概、女的(de)要(yao)当家中天(tian)使这样的(de)一个社会话语下,伍尔夫是在这个时代出生的(de)。所以,她的(de)很多写作对话的(de)对象其实是来自这个时代的(de)思维(wei)和(he)思想。她很多会让(rang)大家觉得可能过激或者不够激进的(de)态(tai)度的(de)原因其实是在于(yu)她对话的(de)东西是上一代的(de)人。
伍尔夫《到灯塔去》
这反映到她的(de)小说写作当中是什么(me)?《到灯塔去》里(li)头的(de)两位女性主角,一个是以她的(de)母亲为原型写的(de)拉姆齐夫人,看起来是一个传统女性,她要(yao)负(fu)责一大家人的(de)吃喝拉撒,要(yao)组织各种活动(dong),要(yao)体贴入微地观(guan)察(cha)到所有人的(de)情感(gan)需(xu)求。大家大家现(xian)在都(dou)知道,她一直在做情感(gan)劳(lao)动(dong),这是非常累的(de)一件事情。另外一个女主人公是她的(de)一个朋友,独身的(de)女性,叫做莉莉·布里(li)斯科。她的(de)职业追求是画画,但是她并不是一个很出名的(de)画家,她就是单纯在画而已(yi)。这本书(shu)基本上前半(ban)部分的(de)重(zhong)心是在拉姆齐夫人身上,拉姆齐夫人中间(jian)会死,第二部分就落在莉丽·布里(li)斯科身上。
在对《到灯塔去》的(de)早(zao)期的(de)评论当中,评论家们都(dou)会注重(zhong)拉姆齐夫人,觉得拉姆齐夫人身上是体现(xian)了伍尔夫所谓(wei)的(de)女性特(te)质。伍尔夫的(de)确是不会回避女性特(te)质的(de),在她讲述的(de)女性写作当中,有一个非常重(zhong)要(yao)的(de)特(te)点就是说她不觉得女性和(he)男性之间(jian)是要(yao)被拉平(ping)的(de),差别是存在的(de),这个差别是对伍尔夫来说可以是正(zheng)向的(de),就是因为男性和(he)女性的(de)不一样,所以会让(rang)女性看到男性看不到的(de)东西,用男性做不到的(de)方法来写作。
但是最近的(de)评论家可能会把(ba)视角都(dou)放到第二部分的(de)莉莉·布里(li)斯科身上,因为她更(geng)像大家现(xian)在的(de)独立女性的(de)样子,追求自己的(de)事业,不管这种所谓(wei)的(de)家庭责任,就是放弃家庭责任或者放弃这种社会加在年轻女性身上的(de)责任。比如(ru)说,在宴会的(de)时候,你旁边的(de)这位年轻的(de)男性明显忍(ren)不住,他非常想要(yao)炫耀一下,但是莉莉·布里(li)斯科不会去给他开(kai)这个话头,她是这样一个角色。
端木异:刚才肖老师说到在那个年代他们认为女性的(de)常识和(he)能力都(dou)是要(yao)低人一头。在这件事情上面,伍尔夫、乔治·艾略特(te)、玛丽·雪莱(lai),还有沃斯通(tong)克(ke)拉夫特(te),她们在女性主义思想方面其实都(dou)保持了一种一致性。因为在她们那个时代,几乎大家都(dou)认为女性不应该有智(zhi)识方面的(de)追求,女子无(wu)才便是德,外国当时也(ye)是这么(me)想的(de)。所以,早(zao)年的(de)先驱如(ru)玛丽·沃斯通(tong)克(ke)拉夫特(te),她在推进女性教(jiao)育方面写了很多书(shu),甚至还给她女儿写了怎么(me)教(jiao)育她的(de)女儿,甚至是自己开(kai)办学校教(jiao)课。而玛丽·雪莱(lai)作为沃斯通(tong)克(ke)拉夫特(te)的(de)女儿,她就很好地继承了她母亲的(de)这个观(guan)点,她从小就读她妈(ma)妈(ma)的(de)书(shu)长(chang)大的(de)。玛丽·沃斯通(tong)克(ke)拉夫特(te)这个人,她本身出生在底层,受教(jiao)育完全(quan)是靠自学。你会发现(xian)那个时代的(de)女性全(quan)部都(dou)靠自学。玛丽·沃斯通(tong)克(ke)拉夫特(te)和(he)玛丽·雪莱(lai)都(dou)是自学,甚至玛丽·雪莱(lai)跟雪莱(lai)在一起,其中一个吸引(yin)她的(de)地方就是雪莱(lai)懂(dong)希腊语和(he)古典(dian)文(wen)学,可以给她讲解那些古典(dian)名著。
这和(he)伍尔夫也(ye)很像,伍尔夫也(ye)是自学,而她的(de)哥哥托比(Thoby)却可以上顶(ding)尖学校。作为一个出生在常识分子家庭的(de)女生,从小她父(fu)亲就同意(yi)让(rang)她随便读家里(li)的(de)书(shu),敞开(kai)让(rang)她读。玛丽·雪莱(lai)她家也(ye)是这样一个风气,书(shu)随便看,女孩子都(dou)是可以读的(de)。你可以看到这些女性先驱们在年少时都(dou)是疯狂阅(yue)读、渴望想要(yao)汲取这方面的(de)常识,乔治·艾略特(te)以及玛丽·雪莱(lai),还有伍尔夫,她们当时都(dou)最痛心的(de)一点就是她们没有办法进入高等学府,像男性一样去学拉丁(ding)文(wen)、希腊文(wen),这件事情是她们心里(li)永远的(de)痛,因为很多书(shu)读不了,靠自学也(ye)难以完全(quan)追赶。
肖一之:我这里(li)加一个背景。西方的(de)问(wen)题本来就很复杂,在英国的(de)女性接受高等教(jiao)育的(de)历史路线图大概是这样,一直到19世纪中期以前,女性接受高等教(jiao)育,这个事情就不存在。到19世纪晚期,牛津和(he)剑桥分别成立了他们的(de)第一个女子学院,剑桥叫纽纳姆学院,也(ye)就是伍尔夫去做《一间(jian)自己的(de)房间(jian)》的(de)讲座的(de)那个学院。它是在十九世纪晚期成立的(de),但是最开(kai)始招收女学生进去就读的(de)时候,她们是拿不到学位的(de),拒绝给女性颁发学位。你读完大学可以拿一个证(zheng)书(shu)证(zheng)明你读过,但是你拿不到学位,但拿不到所谓(wei)的(de)学士(shi)学位。到20世纪20年代,经过大量的(de)斗争,她们才明确地可以在读完大学后拿到学位。在伍尔夫身上,虽(sui)然她全(quan)家都(dou)在剑桥,但是她没办法进剑桥去念书(shu),没有去接受系统教(jiao)育。但是她爸爸给了她一个非常好的(de)家庭教(jiao)育,她爸爸在她还是十来岁的(de)时候,每天(tian)晚上会拿出一段时间(jian)来带着她去读希腊语,主要(yao)是古希腊语的(de)作家,所以伍尔夫在这方面接受了一些训(xun)练,但是比起在大学花3年做全(quan)套训(xun)练的(de)人来说,她肯定一直都(dou)意(yi)识到自己在这方面是不足(zu)的(de),如(ru)果给她一个机会,她肯定是可以做得更(geng)好。
端木异:这就是为什么(me)女性进入古典(dian)学开(kai)始正(zheng)式学习希腊语,是一件突破。从1960年代一直到今天(tian),很多对女性主义运动(dong)不屑(xie)一顾的(de)男性常识分子都(dou)喜欢在掐架时咬文(wen)嚼(jiao)字(zi)、论证(zheng)说这些女性主义者们没文(wen)化、文(wen)章里(li)弄(nong)出很多误解,毕竟没有读过也(ye)没法理解这些古典(dian)学和(he)文(wen)化里(li)精深的(de)东西。比如(ru)说history改成herstory,这是对词源的(de)误读和(he)误解,并以此削弱女性主义者的(de)很多论证(zheng)。好在今天(tian),也(ye)有非常多的(de)女性古典(dian)学者和(he)历史学者来加入到这样的(de)论战里(li)了。
肖一之:在伍尔夫的(de)写作当中,对于(yu)思想性的(de)推崇,还可以再举(ju)一个例子,伍尔夫有一个非常重(zhong)要(yao)的(de)职业训(xun)练,在她成为著名作家之前,她其实写过很多匿名的(de)媒(mei)体稿,她给英国最著名的(de)书(shu)评之一《泰晤士(shi)报文(wen)学增刊》写书(shu)评,写了应该有差不多20年。在很长(chang)的(de)一段时间(jian),伍尔夫每个星期必须写一篇书(shu)评。
端木异:我觉得那些书(shu)评超级好看。因为是面向大众(zhong),所以非常适合作为伍尔夫作品阅(yue)读的(de)入门(men)推荐书(shu)。
伍尔夫《普(pu)通(tong)读者》
肖一之:对,后面有一些结集(ji)出版,但是没有出到《普(pu)通(tong)读者》的(de)序列里(li)头,有一部分在《普(pu)通(tong)读者》里(li)头,但有一些是没有的(de)。因为那个时候的(de)报刊都(dou)是不署(shu)名的(de),都(dou)是匿名的(de),所以大家其实不知道哪(na)些是伍尔夫写的(de),除了他们《泰晤士(shi)报》当时的(de)编辑,只有那个编辑知道我是在给谁发邀约,我的(de)钱(qian)要(yao)给谁。
所以,伍尔夫的(de)大量作品一开(kai)始的(de)时候,其实和(he)男作家是在同一条线上,大家一起赛跑,她评论的(de)作品和(he)她的(de)写作的(de)质量一开(kai)始就得到了广(guang)泛(fan)的(de)认可。好玩(wan)的(de)是,2019年,英国《泰晤士(shi)报文(wen)学增刊》出版社,他们跑回自己的(de)库里(li),真的(de)回去查记录,一条一条去找哪(na)些是早(zao)期的(de)伍尔夫写的(de)。他们把(ba)这些之前从来没有结过集(ji)的(de)文(wen)章,重(zhong)新出版,叫Genius and Ink。所以当时有一个笑(xiao)话,老作家伍尔夫又出了本新书(shu)。
但就是在这样一些写作训(xun)练当中,大家可以看到伍尔夫常识的(de)锐利。因为她是这样一个对常识有非常锐利感(gan)知的(de)人,你可以想象当她能够看到其他的(de)女性被剥夺的(de)状态(tai)的(de)时候,她的(de)愤怒。所以在伍尔夫的(de)写作当中再找一个关(guan)键词,其实是愤怒。虽(sui)然她在《一间(jian)自己的(de)房间(jian)》里(li)头会说写《简·爱(ai)》夏洛蒂(di)·勃朗特(te)写得太直接了。但其实那本书(shu)自己就很愤怒,这是一个非常重(zhong)要(yao)的(de)事情。她在《一间(jian)自己的(de)房间(jian)》里(li)头构建(jian)了文(wen)学史上最著名的(de)愤怒故(gu)事之一,让(rang)大家假(jia)设莎士(shi)比亚有个妹妹,这是她虚(xu)构的(de),就是莎士(shi)比亚这个妹妹,从天(tian)资来说她跟莎士(shi)比亚一模一样。大家可以看到在当时的(de)这个社会环境下,作为一个女性,所以她得不到所有她可能得到的(de)机会,她永远出不了头。
所以在伍尔夫这里(li),如(ru)果大家要(yao)说伍尔夫的(de)女性主义站在哪(na)些非常明确的(de)立场上,对常识的(de)追求绝对是一个非常重(zhong)要(yao)的(de)特(te)点。
端木异:说到匿名,其实当时伍尔夫也(ye)说过一句非常经典(dian)的(de)话,她说文(wen)学史上很大一部分匿名写编辑其实都(dou)是女性,这件事情在她自己身上就得到了很大的(de)印(yin)证(zheng)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