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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文所述案件(jian)，是巴县(xian)档案中数量较(jiao)多的一类案件(jian)。从案件(jian)内容来(lai)看，可以将其称(cheng)为卖妻案，在清(qing)律中被(bei)称(cheng)为“卖休买休”。（关于(yu)此类案件(jian)，学界所使用(yong)的概括亦各不相同，例如苏成捷(jie)将其简单直接地(di)称(cheng)为“卖妻案”（wife-selling），详见苏成捷(jie)：《清(qing)代(dai)县(xian)衙的卖妻案件(jian)审(shen)判：以272件(jian)巴县(xian)、南部与宝坻县(xian)案子为例》，林(lin)文凯译，收(shou)入邱澎生等编《明(ming)清(qing)法律运作中的权力与学问(hua)》，广西师范大学出(chu)版社，2017年，第(di)455页，亦见Matthew H. Sommer, Polyandry and Wife-Selling in Qing Dynasty China: Survival Strategies and Judicial Interventions, Oakland: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, 2015, p.117.张(zhang)晓(xiao)霞、毛立平等学者将其称(cheng)为“嫁卖生妻”，详张(zhang)晓(xiao)霞：《清(qing)代(dai)巴县(xian)婚姻(yin)档案研(yan)究》，第(di)371页，亦见毛立平：《清(qing)代(dai)下层女性研(yan)究：以南部县(xian)、巴县(xian)档案为中心》，第(di)172页。但在本文中，以上两类概念与“卖休买休”概念在本节中均可互训，故此说明(ming)。）《大清(qing)律例》规定：

若用(yong)财买休，卖休（因而）和（同）娶人妻者，本夫(fu)，本妇(fu)及买休人各杖一百，妇(fu)人离异归宗，财礼(li)入官(guan)。若买休人与妇(fu)人用(yong)计逼勒(le)本夫(fu)休弃，其夫(fu)别无(wu)卖休之情者，不坐。买休人及本妇(fu)，各杖六十、徒一年，妇(fu)人余罪(zui)收(shou)赎，给付本夫(fu)，从其嫁卖。妾(qie)，减一等。媒合人，各减犯人（买休及逼勒(le)卖休）罪(zui)一等。（其因奸不陈告而嫁卖与奸夫(fu)者，本夫(fu)杖一百，奸夫(fu)、奸妇(fu)各尽本法。）

值得(de)注意的是，这段文本是在“纵容妻妾(qie)犯奸律文”一条之下的，亦即说明(ming)，在清(qing)政府眼中，“卖休买休”的卖妻行为，本质上与纵容妻妾(qie)犯奸无(wu)异。因这样的家庭重构流程并(bing)不符合正常的嫁娶流程，所以一旦发生了“卖休买休”事件(jian)，通常也意味着不当性行为的发生。按照正常的流程而言，妻子如要再醮，理应(ying)与原夫(fu)离婚后进行。在礼(li)制上来(lai)说，即便丈夫(fu)有休妻与解除婚姻(yin)的权力，但这样的举动(dong)亦需要符合一定的标(biao)准。瞿同祖指出(chu)，若要解除婚姻(yin)，必须要满足以下几个条件(jian)：第(di)一，女性必须满足“七出(chu)”的标(biao)准，所谓“七出(chu)”即为不顺父母、无(wu)子、淫、妒、有恶疾、口多言、窃盗等，当女性拥有以上不良的道德品质时，男性可以主动(dong)解除婚姻(yin)；第(di)二，夫(fu)妻义绝。义绝包括夫(fu)对妻族、妻对夫(fu)族的殴杀罪(zui)，奸非罪(zui)，及妻对夫(fu)的谋(mou)害罪(zui)而言。夫(fu)妻原以义合，恩(en)义断绝，断难相处，所以这些行为皆(jie)目为离婚的客(ke)观条件(jian)。（瞿同祖：《中国法律与中国社会》，商务印(yin)书馆，2010年，第(di)146-152页）但礼(li)制上的规定并(bing)不等于(yu)现(xian)实的实际运作，巴县(xian)档案中有许多嫁卖生妻的事例，以下，笔者将结合这些事例，分析卖妻案作为一种重构家庭的生存策(ce)略，是如何被(bei)巴县(xian)的普通民(min)众所使用(yong)的。

卖妻作为巴县(xian)普通民(min)众的生存策(ce)略，是有其现(xian)实原由的。在卖妻案件(jian)中，一般会涉及三方，即卖妻方、买妻方、被(bei)卖的妻子。于(yu)卖妻方而言，将妻子出(chu)卖，大多是出(chu)于(yu)家庭贫困，因此不得(de)不卖妻以求周(zhou)转。上述案件(jian)中，雷添申与谢氏在提到张(zhang)治模卖妻时，都不约而同地(di)使用(yong)了同一词眼，即“贫苦难度”。用(yong)张(zhang)治模自(zi)己的话来(lai)说，即为“因没得(de)工作，贫苦难度，不能养活妻子，当请(qing)雷添申为媒，把妻子谢氏嫁卖与邱宗HUAWEI妻，得(de)过财礼(li)银(yin)二两”，包括张(zhang)治模后来(lai)找邱宗华索(suo)借钱财并(bing)对其进行恫吓，也是因为其“贫难度日”。又(you)如道光(guang)二年一月(yue)二十三日徐国有上报其妹徐氏被(bei)邓(deng)文恒卖给周(zhou)麻子为妻，导(dao)致徐氏自(zi)杀一案。据邓(deng)文恒自(zi)陈，他是因为与周(zhou)麻子一起做卖藕的生意时向周(zhou)麻子借钱后无(wu)力偿还(hai)，方将其妻徐氏卖出(chu)。道光(guang)七年杨华先自(zi)陈“身带(dai)残疾，日时难度”，将自(zi)己的妻子达(da)姑卖给李保石，后被(bei)达(da)姑的哥哥发现(xian)并(bing)报官(guan)。

以上各例中的男性，均是因为自(zi)身贫困，将自(zi)己的妻子变卖，以获得(de)求生的财资。因贫卖妻是众多卖妻案发生的最主要原因之一，郭松(song)义与定宜庄在对卖妻事例进行研(yan)究后，对卖妻原因进行了分类，其中“家贫无(wu)法生活”而卖妻在其所搜集的102宗案例中位列卖妻原因首位，相关案例多达(da)54例，占比52.94%。（郭松(song)义、定宜庄：《清(qing)代(dai)民(min)间婚书研(yan)究》，人民(min)出(chu)版社，2005年，第(di)231页）苏成捷(jie)指出(chu)，对卖妻的本夫(fu)来(lai)说，他的妻子在窘迫时期是可以变卖的财产，变卖的价金可以用(yong)以支付债务，赎回典当的田产，甚至买食物、药物或购买双亲之一的棺材。（苏成捷(jie)：《清(qing)代(dai)县(xian)衙的卖妻案件(jian)审(shen)判：以272件(jian)巴县(xian)、南部与宝坻县(xian)案子为例》，林(lin)文凯译，收(shou)入邱澎生等编《明(ming)清(qing)法律运作中的权力与学问(hua)》，第(di)462页）在卖妻案中，女性已经成为了一种可供买卖的物品。任(ren)思梅（Johanna S. Ransmeier）将被(bei)贩卖的女性称(cheng)为“浮财”，即一种流动(dong)的财产，她们在被(bei)贩卖的过程中，成为了可为家庭牺牲的财产与保险。（任(ren)思梅：《清(qing)末民(min)国人口贩卖与家庭生活》，施美均译，上海人民(min)出(chu)版社，2022年，第(di)32页）在卖妻案中，大家亦可看出(chu)女性在夫(fu)家中其实处于(yu)“作为财产的亲缘”（kin-as-property）的地(di)位，薛允升(sheng)《读例存疑》载：

凡诱拐妇(fu)人、子女，或典卖，或为妻妾(qie)子孙者，不分良人奴婢，已卖未卖，但诱取者，被(bei)诱之人若不知情，为首拟绞监候(hou)；为从杖一百、流三千里。被(bei)诱之人不坐。如拐后被(bei)逼成奸，亦不坐。......

此条例虽然记载了贩卖人口，尤其是贩卖女性后的惩处方式(shi)，但需要注意的是，该条例是被(bei)放置(zhi)在“贼(zei)盗”条目下，由此可以看出(chu)在清(qing)代(dai)法律学者的眼中，女性本身即为父亲或丈夫(fu)的财产。必要情况下，女性是可以被(bei)贩卖以换(huan)取钱财的。因此，于(yu)作为卖妻者的原夫(fu)而言，卖妻本身是维持自(zi)身生存策(ce)略之一种。

接下来(lai)看买妻方、被(bei)贩卖的妻子这两方。于(yu)他们而言，参与到卖妻活动(dong)中，亦是求生之道的一种。需要指出(chu)的是，清(qing)代(dai)底层人民(min)若要缔结婚约，并(bing)非易事。婚姻(yin)论及财产，使得(de)缔结连理有一定的物质门槛，再加之清(qing)代(dai)男女人口比例悬(xuan)殊，有许多适婚男子无(wu)法娶妻。（张(zhang)晓(xiao)霞：《清(qing)代(dai)巴县(xian)婚姻(yin)档案研(yan)究》，第(di)372页）且(qie)卖妻与买妻双方大多数都是贫苦家庭。（郭松(song)义：《伦理与生活：清(qing)代(dai)的婚姻(yin)关系》，商务印(yin)书馆，2000年，第(di)486-487页）若从买妻方的角度出(chu)发，直接买妻的成本远远比通过正常娶妻的成本低(di)，他们买妻的最基本目的是帮助自(zi)己经营家庭、延续(xu)香火。苏成捷(jie)通过分析272件(jian)卖妻案，对卖妻的成本进行了统计，指出(chu)买妻的开(kai)销约为一个农业(ye)雇工两至三年的薪资，或者是一个成年男性几年维生所需的粮(liang)食价格，或者几头牛的价格。虽然买妻的成本已经比正常婚娶的成本低(di)许多，但这笔支出(chu)对贫穷的男性来(lai)说依旧是一笔极大的开(kai)支。（苏成捷(jie)：《清(qing)代(dai)县(xian)衙的卖妻案件(jian)审(shen)判：以272件(jian)巴县(xian)、南部与宝坻县(xian)案子为例》，林(lin)文凯译，收(shou)入邱澎生等编《明(ming)清(qing)法律运作中的权力与学问(hua)》，第(di)463-464页。张(zhang)晓(xiao)霞也对买妻的费用(yong)进行了研(yan)究，她所收(shou)集的120个案例中，买妻费用(yong)为8两银(yin)子以下占比为59.3%，可与苏氏的论断作为互证(zheng)）因此对于(yu)买妻方而言，买妻这一行为本身亦是助其本身生存的重要策(ce)略。前文已经论及女性在卖妻案中是被(bei)物化(hua)的家庭财产，但这并(bing)不意味着女性在卖妻案中毫无(wu)自(zi)主性。巴县(xian)档案中收(shou)录了许多卖婚文约，从这些文约中可以看到有些女性之所以愿意被(bei)卖给他人为妻，也是为了寻得(de)更好的出(chu)路(lu)。如《程公(gong)钦嫁妻文约》：

情因父母婚配梁后顺之长(chang)女为妻，至今父亡、母出(chu)、祖丧、祖孙无(wu)靠，年岁(sui)欠丰，日食难度。祖孙商议，央请(qing)甘锡川作媒将室出(chu)嫁，各奔(ben)逃(tao)生，以求衣食。......此是身等心悦意愿，其中并(bing)无(wu)强勒(le)。身等自(zi)嫁之后，并(bing)无(wu)异言。......

程公(gong)钦因其“年岁(sui)欠丰，日食难度”，决(jue)定卖妻，此后“各奔(ben)逃(tao)生”。又(you)如《蔡(cai)永一退婚再醮文约》：

情因上年得(de)配赵氏继室为妻。自(zi)娶过门，命运不济(ji)，无(wu)业(ye)营生，难以养活。夫(fu)妇(fu)商议，情愿两相离异。只取财礼(li)纹银(yin)十两正。俟说成出(chu)嫁，将银(yin)过交，始行出(chu)户过门。自(zi)后不得(de)异言，其有蔡(cai)赵二姓老(lao)幼族亲已在未在人等，亦不得(de)别生言语。犹如高山放石，水流东海，恁尔母女各自(zi)逃(tao)生，永不回头。

蔡(cai)永一也因类似(si)的原因出(chu)妻嫁卖，其文约名(ming)称(cheng)虽然为“退婚再醮”，但实质上仍是卖妻。因其在文约中写明(ming)了“只取财礼(li)纹银(yin)十两正”，按退婚之后，原为夫(fu)妻的两人应(ying)再无(wu)关系，作为前夫(fu)的蔡(cai)永一也无(wu)权收(shou)受“财礼(li)”。因此，此文约应(ying)为蔡(cai)永一与赵氏商议后合立的。因此，在部分卖妻案件(jian)中，女性并(bing)非是全然被(bei)处置(zhi)、安排与随意买卖的一方。当生活实在难以为继时，她们亦会以一种主动(dong)的姿(zi)态与丈夫(fu)与夫(fu)家沟通，被(bei)卖再醮，“各奔(ben)逃(tao)生，以求衣食”。苏成捷(jie)指出(chu)：

卖妻行为的发动(dong)者问题(ti)至少应(ying)从两个角度加以理解，卖妻一般来(lai)说是一种家庭策(ce)略，系为了解决(jue)家庭问题(ti)而由集体决(jue)定与实行的，但该过程的许多面向，也有可能是妻子个人所主张(zhang)的。用(yong)最简单的话来(lai)说，卖妻提供妻子个人追求自(zi)身利益的机会，让她得(de)以逃(tao)避无(wu)望的情境(jing)，依附潜在较(jiao)有保障(zhang)的其他人。（ 苏成捷(jie)：《清(qing)代(dai)县(xian)衙的卖妻案件(jian)审(shen)判：以272件(jian)巴县(xian)、南部与宝坻县(xian)案子为例》，林(lin)文凯译，收(shou)入邱澎生等编《明(ming)清(qing)法律运作中的权力与学问(hua)》，第(di)473页）

因此，在审(shen)视(shi)卖妻案件(jian)时，研(yan)究者不能仅仅将女性视(shi)为“被(bei)牺牲的局(ju)部”。（例如郭松(song)义与定宜庄便认为，除了丈夫(fu)外出(chu)后妻子回归娘家等特殊情况之外，卖妻的受益者，均系丈夫(fu)及其家人，详见郭松(song)义、定宜庄：《清(qing)代(dai)民(min)间婚书研(yan)究》，第(di)249页）虽然卖妻本身是对女性的彻底物化(hua)，但是在清(qing)代(dai)的性别语境(jing)中，卖妻亦能成为底层女性另寻出(chu)路(lu)的手段，她们亦于(yu)绝境(jing)之中发挥(hui)着自(zi)主性以寻得(de)出(chu)路(lu)。同时需要指出(chu)的是，卖妻案仅属于(yu)人口贩卖的一种，更多时候(hou)，女子的家人会将自(zi)己的女儿卖给陌生的中介(jie)人，抑或是被(bei)毫无(wu)关系的陌生人拐逃(tao)，又(you)被(bei)卖至其他家庭中作为妻妾(qie)奴婢。巴县(xian)县(xian)民(min)王全顺与宋老(lao)五(wu)常年贩卖妇(fu)女，道光(guang)六年三月(yue)二十二日，王全顺因与其妻子刘氏发生口角，并(bing)由此殴打刘氏，刘氏气愤不过，将王全顺告上衙门，王全顺贩卖妇(fu)女的犯罪(zui)行为方才浮出(chu)水面。被(bei)贩卖的王姑供言：

我巴县(xian)大河小(xiao)屋基地(di)方人，年十二岁(sui)。父亲王天俸，母亲徐氏。今年二间父亲托不知姓名(ming)人把我卖与王全顺家为女，价钱二千四百文。本月(yue)二十二日王全顺把我同张(zhang)招姑，并(bing)他妻子刘氏，雇彭老(lao)五(wu)船只要装往下游发卖。他妻子不允，就来(lai)喊控案下。

被(bei)贩卖的另一位女子张(zhang)招姑言：

我大河乡里人。记不得(de)年岁(sui)、地(di)方，父亲王明(ming)顺，母亲死了。道光(guang)六年腊月(yue)间父亲把我卖与这王全顺，价钱一千六百文。余供与王闰(run)姑供同。

两位女性都是被(bei)其父亲卖出(chu)，并(bing)由王全顺卖往他处。由于(yu)材料不足，笔者已经无(wu)法探究她们父亲出(chu)卖她们的原因。但可以确定的是，在清(qing)代(dai)基层社会中，当女性被(bei)当作财物与物品贩卖到四处时，其后必然存在着着一些难言的动(dong)机。就本文所引用(yong)的案例来(lai)看，无(wu)论是卖妻方、买妻方还(hai)是被(bei)出(chu)卖的妻子，都把卖妻行为本身作为求生策(ce)略的一种：卖妻者通过卖妻获得(de)赖(lai)以生存的财资，买妻方通过买妻以更低(di)的成本为自(zi)己的家庭招徕(lai)了必要的女性劳动(dong)力并(bing)借此延续(xu)香火，而被(bei)卖的妻子亦非全无(wu)自(zi)主性，她们亦通过与丈夫(fu)商议的方式(shi)通过卖妻行为寻找更好的生活条件(jian)。卖妻本质上仍是人口贩卖的一种，当大家将观察(cha)的视(shi)角从“卖妻”这一特定的人口贩卖事件(jian)移(yi)开(kai)，大家便会发现(xian)，有更多的女性被(bei)贩卖到四处，参与到了家庭重构的过程中。但大家仍需要记得(de)，“卖休买休”作为贩卖人口行为的一种，在清(qing)代(dai)律法中是明(ming)确的违法行为，让大家再把目光(guang)转回到《大清(qing)律例》上：

若用(yong)财买休，卖休（因而）和（同）娶人妻者，本夫(fu)，本妇(fu)及买休人各杖一百，妇(fu)人离异归宗，财礼(li)入官(guan)。若买休人与妇(fu)人用(yong)计逼勒(le)本夫(fu)休弃，其夫(fu)别无(wu)卖休之情者，不坐。买休人及本妇(fu)，各杖六十、徒一年，妇(fu)人余罪(zui)收(shou)赎，给付本夫(fu)，从其嫁卖。妾(qie)，减一等。媒合人，各减犯人（买休及逼勒(le)卖休）罪(zui)一等。（其因奸不陈告而嫁卖与奸夫(fu)者，本夫(fu)杖一百，奸夫(fu)、奸妇(fu)各尽本法。）

若就法律条文本身来(lai)看，参与到“卖休买休”案中的人员若被(bei)判刑，其处罚并(bing)不轻。上述条文明(ming)确规定了对卖休者、买休者以及本妇(fu)三方都要“各杖一百”，但是在此类案件(jian)的司法实践中，县(xian)官(guan)的判决(jue)却呈现(xian)出(chu)“从轻”的趋(qu)向。郭松(song)义与定宜庄亦指出(chu)，在各类卖妻案件(jian)中，因大多数卖妻者是因生活所迫，至于(yu)被(bei)卖之妻更多的应(ying)是无(wu)辜的受害者，如果用(yong)“买休卖休”律对其治罪(zui)，显然存在量刑过重的问题(ti)，因此县(xian)官(guan)在对卖妻案进行审(shen)判时，往往会留出(chu)充分的弹性空间。苏成捷(jie)便以两度担任(ren)巴县(xian)县(xian)官(guan)的觉罗祥庆所处理的卖妻为样本进行分析，指出(chu)觉罗祥庆本人较(jiao)为了解嫁卖生妻的社会现(xian)实，因此他会以相当程度的同情去审(shen)判这些卖妻案。（苏成捷(jie)：《清(qing)代(dai)县(xian)衙的卖妻案件(jian)审(shen)判：以272件(jian)巴县(xian)、南部与宝坻县(xian)案子为例》，林(lin)文凯译，收(shou)入邱澎生等编《明(ming)清(qing)法律运作中的权力与学问(hua)》，第(di)485-494页）但这亦引申出(chu)了另一个问题(ti)：若细究清(qing)代(dai)律法，可以发现(xian)的是关于(yu)嫁卖生妻的其实是相当粗疏的，清(qing)代(dai)的司法官(guan)员在其实践过程中亦意识到了针对嫁卖生妻的立法不够完善(shan)，这些官(guan)员亦多次向上提出(chu)疑问，但相关的法律并(bing)未得(de)到改进。（郭松(song)义、定宜庄：《清(qing)代(dai)民(min)间婚书研(yan)究》，第(di)250-255页）虽然立法的空白地(di)带(dai)给予了地(di)方官(guan)员相当程度的灵活空间，但这亦反映出(chu)了一个问题(ti)：作为制定法律的高层官(guan)员对社会底层百姓的生活并(bing)没有充分的了解，所以在立法以及政策(ce)层面，政府都没有应(ying)对措施，这就导(dao)致清(qing)朝的底层民(min)众只能通过类似(si)于(yu)“卖休买休”的违法手段作为求生的策(ce)略。

本文将目光(guang)集中在以卖妻案为代(dai)表的人口贩卖案上，从卖妻方、买妻方与妻子本人三方出(chu)发探析了卖妻本身作为三方求生策(ce)略的现(xian)实性。就作为卖妻方的男性而言，妻子成为了其“家贫难度”时可被(bei)牺牲与出(chu)卖的资源与财物，他亦凭借卖妻的“财礼(li)”以谋(mou)生路(lu)；对于(yu)买妻方的男性而言，他们以较(jiao)低(di)的成本获得(de)了一位妻子作为他们缓解生存压(ya)力的劳动(dong)力以及一个延续(xu)香火的生育机会；对于(yu)被(bei)卖的妻子而言，她亦能在一定情况下发挥(hui)出(chu)自(zi)己的能动(dong)性，通过与丈夫(fu)协商出(chu)卖以“各奔(ben)逃(tao)生，以求衣食”。但同时大家亦可从县(xian)官(guan)审(shen)理卖妻案时的灵活度与清(qing)代(dai)并(bing)不完善(shan)的法律条例之间的张(zhang)力发现(xian)清(qing)代(dai)法制体系的一个问题(ti)，即清(qing)政府在立法时缺少对底层人民(min)生活的深(shen)入了解，立法与应(ying)对机制的不完善(shan)，使得(de)他们将卖妻作为求生的策(ce)略之一。上位制度的缺位，与底层民(min)众生活的实态之间，存在着遥远但却切实的联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