莫日(ri)根（化(hua)名）有些慌了。

从(cong)大草原(yuan)到北(bei)京，这一(yi)路长达24个小时的绿皮车(che)，他都扛下来了；他还带(dai)着(zhe)智力障碍的妈妈、生病(bing)的妹妹、8岁的小妹妹。

但莫日(ri)根这个大哥才14岁，毕(bi)竟(jing)是第一(yi)次来北(bei)京这样的大城(cheng)市。之前最远他也不过是去(qu)旗里参加那达慕歌唱比赛。对(dui)了，那场比赛，他得了8000元奖金。加上低保，莫日(ri)根觉得撑起一(yi)个家(jia)，也不是什(shi)么(me)难事。

可现在，站在北(bei)京儿童医(yi)院——中(zhong)国最繁忙的医(yi)院之一(yi)——的急诊大厅(ting)，莫日(ri)根实在不知道下一(yi)步该做什(shi)么(me)了。人(ren)太多了，他们(men)到时，适逢冬季(ji)流感高发季(ji)，北(bei)京儿童医(yi)院连续几天门诊量都超万人(ren)次。

身处(chu)熙熙攘攘的人(ren)群，莫日(ri)根有些慌了。

还好，他遇上了胡(hu)嘉(jia)慧。

外地家(jia)庭是重点

胡(hu)嘉(jia)慧的工作对(dui)象，或(huo)者(zhe)说工作内容(rong)，就是莫日(ri)根这样的患儿家(jia)属。

“我去(qu)年刚毕(bi)业，本硕都是念的社会工作专(zhuan)业，读研时选择的是医(yi)务社工方向(xiang)。”事情过去(qu)大概3个月的一(yi)天上午，记者(zhe)在北(bei)京儿童医(yi)院医(yi)务社工部办公(gong)室，采访了胡(hu)嘉(jia)慧，她(ta)提到所学专(zhuan)业时说，“医(yi)务社工要(yao)求具有一(yi)定(ding)的专(zhuan)业背景，并(bing)且对(dui)实务技能要(yao)求较高，具有挑战性，我非常想尝试。”

虽然(ran)工作时间不长，但胡(hu)嘉(jia)慧积极(ji)性很高，每天都去(qu)不同病(bing)房探访，了解各个科室相关信息，寻找、挖掘(jue)院内具有潜在需求的困难家(jia)庭。

“困难包括很多方面。医(yi)生主要(yao)关注孩子的健(jian)康，而(er)医(yi)务社工则专(zhuan)注于非医(yi)疗方面的服务，主要(yao)关注患儿、家(jia)属在心理(li)以及(ji)社会层面遇到的困难。”胡(hu)嘉(jia)慧说。

由于北(bei)京儿童医(yi)院同时又是国家(jia)儿童医(yi)学中(zhong)心，来求医(yi)的外地家(jia)庭占(zhan)比较高。“他们(men)会有各种不适应，对(dui)医(yi)院的情况也不清楚。在这种情况下，医(yi)务社工的介入可以帮助他们(men)缓解入院的不适，让他们(men)更顺畅地进入医(yi)疗流程。”胡(hu)嘉(jia)慧说，此(ci)外，医(yi)务社工还掌握了交通、住宿等方面的预案和措施，以应对(dui)各种情况。

发现服务对(dui)象的渠道，胡(hu)嘉(jia)慧讲，有三种。

一(yi)是医(yi)务社工主动出击，每天进行病(bing)房探访，有时候也会提前与医(yi)生约好去(qu)查房，在与家(jia)属接触过程中(zhong)，了解他们(men)的困难点。

二是全院配合帮助对(dui)接。北(bei)京儿童医(yi)院上上下下对(dui)医(yi)务社工的认知度和认可度非常高，也了解医(yi)务社工的工作效果(guo)和流程，一(yi)旦某个科室发现困难家(jia)庭需要(yao)介入时，会直接联系医(yi)务社工。

第三种途径是患者(zhe)家(jia)属之间通过分享医(yi)务社工的工作信息，扩大知晓面。

胡(hu)嘉(jia)慧遇上莫日(ri)根，就是这几个途径联合发挥作用的结(jie)果(guo)。

小小坚(jian)强男子汉

一(yi)开始，胡(hu)嘉(jia)慧正在急诊病(bing)房探访，向(xiang)家(jia)属们(men)讲解异地就医(yi)备案，方便他们(men)采用一(yi)站式报销。

就在这个时候，病(bing)房里一(yi)位家(jia)属看到茫然(ran)的莫日(ri)根正在徘徊，就让他去(qu)找胡(hu)嘉(jia)慧求助。莫日(ri)根走(zou)上前去(qu)。

“阿姨，你(ni)能不能帮帮我？”听闻此(ci)声，胡(hu)嘉(jia)慧回头，看到一(yi)个个头到她(ta)肩头的孩子，就问：“你(ni)怎么(me)了？”

莫日(ri)根的表(biao)达很有条理(li)，胡(hu)嘉(jia)慧很快就弄明(ming)白了：这是一(yi)个亟需帮助的家(jia)庭。

“他们(men)家(jia)来自内蒙古偏远的牧区，母亲(qin)不会汉语，智力上有些障碍，虽然(ran)不严重，但反应较慢，父亲(qin)常年卧病(bing)在床。”胡(hu)嘉(jia)慧说，家(jia)里的事情完全由小男孩负责。之前，他的大妹妹一(yi)直发烧、抽搐，当地医(yi)院治不了，而(er)父亲(qin)无法(fa)照顾小妹妹，不得已，他独自带(dai)着(zhe)语言不通的母亲(qin)和两(liang)个小妹妹乘坐火车(che)来到北(bei)京看病(bing)。

了解情况时，胡(hu)嘉(jia)慧发现莫日(ri)根还带(dai)了一(yi)辆类(lei)似户外露营车(che)的小推车(che)。车(che)里装着(zhe)米、面、油、羊肉、炒米，还有电饭锅——他们(men)打算全程饮食自理(li)。于是，胡(hu)嘉(jia)慧就调查了他们(men)家(jia)的经济情况：有低保，基(ji)本生活能保障；养有牛和羊，主要(yao)是莫日(ri)根照料；再有，就是莫日(ri)根的比赛奖金。

“这是一(yi)个坚(jian)强且懂事的男子汉。”胡(hu)嘉(jia)慧说，“当时就感到，即使抛开职业，他们(men)也是我想帮助的对(dui)象。何况作为(wei)一(yi)名医(yi)务社工，我更希翼为(wei)孩子和他的家(jia)庭解决一(yi)些困难。”

住宿问题犯了难

初(chu)步了解完情况，胡(hu)嘉(jia)慧马上向(xiang)急诊医(yi)生提出申请(qing)。医(yi)生根据病(bing)情研判，先让莫日(ri)根的大妹妹住院。胡(hu)嘉(jia)慧领(ling)着(zhe)他们(men)一(yi)家(jia)四(si)口(kou)，去(qu)办了异地就医(yi)备案，再去(qu)办好了住院手续，然(ran)后去(qu)了病(bing)房。

在办理(li)手续过程中(zhong)，胡(hu)嘉(jia)慧心里一(yi)直被一(yi)件事揪着(zhe)。作为(wei)医(yi)务社工，她(ta)很了解院内的住院陪护制度。因为(wei)医(yi)院是老院区，空间狭小，为(wei)了避免(mian)交叉(cha)感染，建议每位患儿只能由一(yi)名成年人(ren)陪护。具体(ti)到莫日(ri)根家(jia)，这样的制度安排下就意味着(zhe)兄妹二人(ren)的住宿成了问题。他们(men)的经济情况显(xian)然(ran)不能支撑(chi)住宾馆。

本来，莫日(ri)根做好了打算：妈妈去(qu)病(bing)房陪护大妹妹，他和小妹妹睡在大楼的连廊里，不管那里有多冷(leng)。

胡(hu)嘉(jia)慧觉得这样不合适。她(ta)知道，还有医(yi)院周边(bian)的助医(yi)小家(jia)可以选择。那是离医(yi)院不远处(chu)，地铁一(yi)站地距离的样子，由爱(ai)心企(qi)业、慈善机构建立的“家(jia)以外的家(jia)”，专(zhuan)门提供(gong)给外地困难就医(yi)家(jia)庭。

在这里，有数个房间可以提供(gong)给患儿和家(jia)长。公(gong)共区域(yu)有共享厨房、洗衣房、餐厅(ting)、活动室等。每个家(jia)庭入住时，可以领(ling)取到包含米面粮油、卫生纸、洗发水等在内的生活物资。需要(yao)家(jia)庭自费的部分基(ji)本只有一(yi)日(ri)三餐的原(yuan)料成本。

问题是，助医(yi)小家(jia)也有规定(ding)，未成年儿童入住需要(yao)有成年人(ren)监护。“先联系申请(qing)看看，因为(wei)小家(jia)是免(mian)费的，资源有限(xian)。”胡(hu)嘉(jia)慧说，“打了电话，正好还有空房。小家(jia)那边(bian)了解了他们(men)的特殊情况后，让他们(men)先过去(qu)再说。”

“最理(li)想的方案是妈妈带(dai)着(zhe)两(liang)个未成年孩子在外面住在助医(yi)小家(jia)，院内请(qing)护工陪伴孩子。”胡(hu)嘉(jia)慧说，“但一(yi)方面大妹妹不让妈妈离开寸步，一(yi)方面他们(men)也没有多余的钱请(qing)护工。”

一(yi)起帮忙降成本

陪护问题最终(zhong)解决了。

到了助医(yi)小家(jia)，胡(hu)嘉(jia)慧继续想办法(fa)，想看看是否有志(zhi)愿者(zhe)可以帮忙照护。有一(yi)户同时期(qi)申请(qing)同一(yi)个助医(yi)小家(jia)的家(jia)庭在了解到莫日(ri)根家(jia)庭的情况后很是感动，自愿提供(gong)照护服务。这样，莫日(ri)根和小妹妹在这个助医(yi)小家(jia)，就有了临时监护人(ren)。

但这并(bing)非长久之计，接下来，胡(hu)嘉(jia)慧与科室多次沟通。科室了解了情况，表(biao)示会尽(jin)快确定(ding)治疗方案，尽(jin)快治疗，尽(jin)量缩短住院时间，帮他们(men)降低总体(ti)治疗成本。

把这些事安排好了之后，胡(hu)嘉(jia)慧带(dai)着(zhe)两(liang)个孩子吃了口(kou)饭，帮忙他们(men)把屋子收拾好，领(ling)到换洗被单、被套等物品。小家(jia)还为(wei)他们(men)准备了玩具、书籍。

如果(guo)不是作为(wei)患儿家(jia)庭使用，助医(yi)小家(jia)完全可以用作民宿。“莫日(ri)根和妹妹的房间里有一(yi)个很大的阳台。他们(men)特别高兴。小妹妹在床上蹦个不停。”胡(hu)嘉(jia)慧说。

胡(hu)嘉(jia)慧发现莫日(ri)根带(dai)来的电饭锅已经发臭了，因为(wei)之前没地方清洗，就叮嘱莫日(ri)根不要(yao)再用了，并(bing)买来蔬菜、水果(guo)，手把手教会他各种电器的使用方法(fa)。一(yi)直到晚上9点多，胡(hu)嘉(jia)慧才离开小家(jia)。走(zou)到地铁站，她(ta)又折返回去(qu)，提醒他们(men)不要(yao)开窗户，因为(wei)是高层。

医(yi)务社工不简单

接下来，莫日(ri)根一(yi)家(jia)分为(wei)两(liang)部分。一(yi)方面，大妹妹确诊为(wei)中(zhong)枢神经系统(tong)脱髓(sui)鞘(qiao)病(bing)——属于神经系统(tong)疾病(bing)，得到医(yi)护团队的专(zhuan)业治疗；一(yi)方面，他和小妹妹在志(zhi)愿者(zhe)家(jia)属监护下，在助医(yi)小家(jia)生活，每天早上、中(zhong)午、下午，和胡(hu)嘉(jia)慧通话。下班后，胡(hu)嘉(jia)慧一(yi)般都会去(qu)看望他们(men)，给他们(men)拍些照片，第二天带(dai)给妈妈看。

就这样持(chi)续了大概半个月，莫日(ri)根的大妹妹可以出院了。之前胡(hu)嘉(jia)慧和孩子们(men)约定(ding)，等大妹妹治好了，带(dai)他们(men)去(qu)北(bei)京代(dai)表(biao)景点玩两(liang)天，没想到莫日(ri)根的爸爸这时得了病(bing)，需要(yao)他们(men)赶(gan)紧回去(qu)。

“最后是助医(yi)小家(jia)的工作人(ren)员送他们(men)上火车(che)的，还把爱(ai)心人(ren)士捐赠的衣服给他们(men)换了。”胡(hu)嘉(jia)慧因为(wei)有事没去(qu)送，但她(ta)很牵挂这一(yi)家(jia)人(ren)，一(yi)直没有断联系。“他们(men)离开后，孩子们(men)会经常与我联系，过年时也会祝我过年好。尤(you)其是莫日(ri)根和小妹妹。”她(ta)说，这让她(ta)愈加珍惜医(yi)务社工这份工作。

在胡(hu)嘉(jia)慧看来，有时候对(dui)于患者(zhe)和家(jia)庭来说，病(bing)本身带(dai)来的困难并(bing)不难解决，而(er)其他困难更多更需要(yao)关注。“尤(you)其是重症患者(zhe)家(jia)属，他们(men)的心理(li)压力、经济压力、社会压力都非常大，在多种因素交织下，非常难熬。而(er)当有人(ren)告诉他们(men)有这种或(huo)那种资源可以使用时，他们(men)至少心里会有底，知道应该如何做，慢慢走(zou)出煎熬。”她(ta)说，“面对(dui)很多问题，有些家(jia)属不知道如何处(chu)理(li)，大家(men)能在他们(men)无助时第一(yi)时间出现，并(bing)给予建议，链接资源，免(mian)费提供(gong)实质性帮助。”

医(yi)务社工可以做的事情有很多，胡(hu)嘉(jia)慧先容(shao)，经济方面，可以帮助困难家(jia)庭对(dui)接公(gong)益基(ji)金，寻求政策福利上的支撑(chi)，链接网络(luo)筹款资源等；心理(li)方面，可以通过心理(li)干(gan)预或(huo)其他方面，为(wei)家(jia)属提供(gong)宣泄的出口(kou)；治疗方面，如果(guo)患儿依从(cong)性较差(cha)，可以通过医(yi)疗游戏(xi)辅导帮助解决；此(ci)外，还可以提供(gong)临终(zhong)关怀服务。

“大家(men)是一(yi)个整体(ti)的团队，医(yi)务社工背后是整个院内团队的支撑(chi)。大家(men)之所以在院内能够顺利开展工作，关键是因为(wei)有科室的支撑(chi)，让大家(men)能顺利驻科，并(bing)与医(yi)护团队之间形成紧密合作。”胡(hu)嘉(jia)慧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