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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编辑与饶芃(peng)子老师（右）合影 |
□林岗
追随饶芃(peng)子老师读书三年(nian)，如今饶师归道山将近半年(nian)。去年(nian)夏季(ji)远赴外地支教前向饶师辞行的情景还历历在目(mu)，今则天人(ren)远隔(ge)。内心惆怅，略数不如吾(wu)师者三，以为怀念(nian)。
我在大学浸润多年(nian)，看到(dao)校园里总有一些教授比另一些教授更像教授。尽管不认识，而一眼(yan)望见，可断定必是(shi)教授无疑。饶老师就(jiu)是(shi)这样的教授。饶师见大家学生，讲课也好，平时在她家闲(xian)聊也好，她总是(shi)妆容端庄(zhuang)整齐，衣着品位素朴淡雅，点饰恰到(dao)好处。而她的讲话，舒张有度，一板(ban)一眼(yan)，连吐词都是(shi)经过斟酌的，让听者如沐春风。在我的心目(mu)中，饶师是(shi)“女神(shen)”般的教授。记得有一回，她还是(shi)暨大副校长的时候，带大家几位在读博士去澳门参加学术会议。之前她特意叮嘱我：学术会议是(shi)庄(zhuang)重场(chang)合，穿衣服不可像平时那样随随便便，要弄得像个样子。这给我很深的印象，令我想到(dao)待人(ren)接物是(shi)中国传统教养的一篇大文章，而成长在“和尚打伞”年(nian)代的我，这方(fang)面是(shi)十分欠缺(que)的。从校园读书出来，也忝列教师队伍，两相(xiang)比较(jiao)，高下立判。是(shi)不如吾(wu)师者一也。
攻读学位，需要好的学术环境和好的学术引路人(ren)，而营造好的学术环境和指引学生上路，则需要前瞻的眼(yan)光、组建团队的本领和争取得到(dao)足够的学术资源(yuan)。饶师在这三方(fang)面都堪(kan)称(cheng)楷模。上世纪80年(nian)代初(chu)，西方(fang)发展多年(nian)的比较(jiao)文学的理念(nian)和方(fang)法传入(ru)中国，那时学术圈里身(shen)体(ti)力行的人(ren)并不多。因为学者做事(shi)都有惯性，从原有赛道转(zhuan)入(ru)新赛道，需要眼(yan)光，需要勇气，需要放弃(qi)，其实并不容易。然(ran)而饶师的反应与众不同(tong)。她学中国古代文学出身(shen)，那年(nian)代自然(ran)也没有条件出国留学，但她能敏锐地觉察到(dao)中文学科(ke)里一条新赛道正(zheng)在形成，而这就(jiu)是(shi)学科(ke)拔萃而起形成自己特色的绝佳(jia)机会。她紧紧地抓(zhua)住这难得的时机并且持续(xu)用力，做出成果，在全(quan)国范围内成为作为新生学科(ke)的比较(jiao)文学的南派翘(qiao)楚。饶师的做法是(shi)将原本烂熟于心的中国古典戏(xi)曲(qu)、现(xian)代话剧与西方(fang)戏(xi)剧进行比较(jiao)研究，主(zhu)编《中西戏(xi)剧比较(jiao)教程》于1989年(nian)出版(ban)，并作为一门课程教授学生。1993年(nian)在有了多年(nian)深厚(hou)的积累后(hou)，联合时在深圳(chou)大学的胡经之教授申报博士点，一举成功(gong)，为学科(ke)发展开拓了新的生机。
申点成功(gong)固然(ran)是(shi)难得的开始，而饶师更可贵(gui)在于她有学科(ke)的忧患意识并且为学科(ke)发展持续(xu)努力。90年(nian)代初(chu)期，海外华文研究由于打开国门交流增多在学术圈得到(dao)了更多的关注。暨大这方(fang)面有天时、地利。饶师当(dang)然(ran)不会放过这机会，她的贡献是(shi)添上人(ren)和的要素。这使得暨大海外华文研究大踏步走在全(quan)国高校的最前列，做出了最好的成绩。其实当(dang)时海外华文研究，在不少(shao)高校并不乏人(ren)，但由于不能形成合力，后(hou)继无人(ren)，高潮过后(hou)陷于凋零。暨大得饶师经营团队，形成阵地，便枝繁叶(ye)茂，持续(xu)发展。2002年(nian)中国海外华文研究会成立，饶师担任(ren)创会会长。她荣休之后(hou)，不忘学术，心系通(tong)过项目(mu)凝聚人(ren)心训(xun)练人(ren)才和栽培后(hou)学，主(zhu)持修撰多卷本《海外华文文学史》。饶师为此(ci)付出了巨大的心血，实在是(shi)一息尚存，鞠躬尽瘁。我略早上大学，在研究机关“野生”多年(nian)，回归校园之后(hou)，虽也顶过学术“带头(tou)人(ren)”的名号，但终究是(shi)“单打”的风格。是(shi)我不如吾(wu)师者二也。
饶师50年(nian)代初(chu)负笈省城(cheng)，她属于现(xian)代社会变迁洪流里还保有好的旧学教养的最后(hou)一代人(ren)。饶师偶尔跟我谈及她的家族、她自己数十年(nian)来的风雨沧桑。听过她说的一切之后(hou)，令我惊(jing)讶的地方(fang)是(shi)她如何能初(chu)心不改，做人(ren)处事(shi)有自己的守则，好像风风雨雨泼打在她身(shen)上留不下任(ren)何痕迹一样。想到(dao)她成长、工作的背景，这实在不容易。数十年(nian)社会的起伏和风浪，造成“老运动员”的行事(shi)风格才是(shi)正(zheng)常的，也是(shi)大家在社会行走经常见到(dao)的。像饶师那样闲(xian)庭信步般对(dui)待潮起潮落，那得需要多强大坚韧的内心。我想饶师真(zhen)正(zheng)汲取到(dao)了传统人(ren)生教养的精华。儒家典籍说的“内圣”，庶几近之。饶师当(dang)然(ran)不是(shi)从“国学”的氛围中育成“内圣”功(gong)夫的。从书里得来者浅(qian)，从家族前辈的言传身(shen)教得来者深。是(shi)不如吾(wu)师者三也。
饶芃(peng)子
（1935年(nian)2月-2024年(nian)11月）
广东潮州人(ren)，著名文艺理论家，生前为暨南大学中文系教授、副校长，中国比较(jiao)文学学会副会长，中国世界华文文学学会会长。1993年(nian)在中国首创“中西比较(jiao)文艺学”方(fang)向，并率先(xian)倡导比较(jiao)文学视野中的海外华文文学和诗学研究。主(zhu)要著作有《文学批评与比较(jiao)文学》《中西小说比较(jiao)》《世界华文文学的新视野》《比较(jiao)文学与海外华文文学》等(deng)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