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国肝癌患者占(zhan)全球近半数，五年(nian)生存(cun)率(lu)却(que)不足13%。在手(shou)术与(yu)药物之外，一束看不见的射线正悄然改变晚期(qi)患者的命运。中山大(da)学附(fu)属第三(san)医院肿瘤放疗科主任徐向英(ying)教授深耕放疗领域40余年(nian)，带领团(tuan)队(dui)将肝癌放疗有效率(lu)提升至国际前列。放疗为(wei)何被称为(wei)“隐形手(shou)术刀”？哪些患者能(neng)从这项技术中重焕生机？徐教授深度解析(xi)肝癌放疗的突破性进(jin)展与(yu)临床实(shi)践。
放疗技术进(jin)化：从“粗放轰(hong)炸”到“精准制导”
上世纪50年(nian)代，全肝移(yi)动条照射因(yin)“伤敌一千自损八百”被弃用。徐向英(ying)教授回(hui)忆，彼时放疗如同“蒙眼打靶”，肝脏轮廓模(mo)糊，剂量分布不均，疗效与(yu)风险严重失衡。而如今，影像引导放疗（IGRT）与(yu)生物靶区勾画技术，让放疗精度跃(yue)升至毫米(mi)级。
以立体定向放疗（SBRT）为(wei)例，通过多角度射线聚焦，单次(ci)高剂量照射即可摧毁肿瘤，正常肝组(zu)织(zhi)损伤率(lu)不足5%。徐教授团(tuan)队(dui)引入精准放疗设备与(yu)呼吸门控(kong)技术，实(shi)时追踪(zong)随呼吸起伏的肿瘤。“过去照射误差达(da)厘米(mi)级，现在目前的精准放疗可以做到六维床及控(kong)制在1毫米(mi)内(nei)。”一名28岁患者肝S5段肿瘤紧贴大(da)血管，经SBRT治疗后6个月肿瘤完全消退，AFP指标恢复(fu)正常。
尖端设备更让放疗迈入“秒杀(sha)时代”。质子重离(li)子技术利用“布拉格峰”效应，在肿瘤处释放最大(da)剂量后迅速衰减，对周围器官近乎零损伤。徐教授透露(lu)，中山三(san)院已启动质子中心建设，质子重离(li)子放疗对组(zu)织(zhi)的损伤更小，对局部杀(sha)伤力更大(da)。如此，不仅对肝癌，对所有的肿瘤均可提高疗效，减少损伤。而Flash放疗的动物实(shi)验显示，超高剂量率(lu)照射可在0.1秒内(nei)“秒杀(sha)”肿瘤，为(wei)无法耐受分次(ci)治疗的患者带来曙光。
治疗策略革(ge)新：从单打独斗到多学科“组(zu)队(dui)出(chu)击”
“十年(nian)前，外科医生视放疗为(wei)‘抢病人(ren)’，如今主动将疑难病例送上门。”徐向英(ying)教授感慨。国家卫(wei)健委2024版指南首次(ci)明(ming)确放疗在肝癌全周期(qi)的价值：早期(qi)不可手(shou)术者采用SBRT根治；中晚期(qi)联合(he)介入、靶向、免(mian)疫实(shi)现“降期(qi)转化”；术后辅助放疗可将复(fu)发风险降低30%。
一名30岁男性患者左肝肿瘤伴肝门淋趋承转移(yi)，介入联合(he)靶向治疗无效后，经放疗病灶缩小60%，最终(zhong)成功转化切除。术后病理显示肿瘤完全坏死。“这种(zhong)‘接(jie)力治疗’需要外科敢于放手(shou)，放疗敢于担当(dang)。”徐教授强(qiang)调(diao)。目前，中山三(san)院肝癌放疗患者中，27%为(wei)早期(qi)病例，这一比(bi)例甚至超过部分专科医院。
团(tuan)队(dui)协(xie)作更体现在全流程质控(kong)。从医生勾画靶区、物理师(shi)设计计划，到技师(shi)实行治疗，17个环(huan)节环(huan)环(huan)相扣。徐教授展示了(le)一例巨大(da)肝癌病例：剩余肝体积仅666ml，通过剂量-体积优化，将正常肝受照剂量控(kong)制在安全阈值内(nei)。“放疗不是单兵作战，而是物理、生物、临床三(san)大(da)学科的精密交响。”
破除认知误区：放疗不是“最后稻草”
“患者带着腹水、黄(huang)疸来求放疗，大家痛心却(que)无力回(hui)天。”徐向英(ying)教授直言，我国仅26%的肿瘤患者接(jie)受放疗，基层医院仍将其(qi)视为(wei)“姑息手(shou)段”。实(shi)际上，放疗在早期(qi)治疗中优势显著：90岁患者肝癌复(fu)发后，经5次(ci)无创放疗存(cun)活逾5年(nian)；肝硬化Child-Pugh C级患者接(jie)受个体化放疗，严重毒性反应发生率(lu)低于10%。
认知落(luo)差背后是教育缺失。徐教授团(tuan)队(dui)统计发现，初诊肝癌患者中，超70%从未听(ting)说放疗可根治小肿瘤。“首诊医生若推(tui)荐手(shou)术或介入，患者便与(yu)放疗擦肩而过。”
技术普及同样关键。广东省放疗机构(gou)7年(nian)内(nei)从60家增至150家，但设备分布不均、人(ren)才缺口仍在。“如调(diao)强(qiang)放疗（IMRT）需物理师(shi)全程参与(yu)，而部分基层医院由技师(shi)代行计划设计，如同让司机造汽车，隐患无穷”。她呼吁(yu)建立区域性放疗质控(kong)中心，通过5G远程会诊实(shi)现资源下沉。
随着Flash放疗、自适应放疗等新技术进(jin)入临床，肝癌治疗或将迎来“无创时代”。徐向英(ying)教授透露(lu)，团(tuan)队(dui)正探索放疗与(yu)免(mian)疫治疗的协(xie)同机制——“放疗摧毁肿瘤释放抗原，免(mian)疫药物激活全身杀(sha)伤，这种(zhong)‘远隔效应’有望突破晚期(qi)治疗瓶颈”。与(yu)此同时，人(ren)工智能(neng)辅助靶区勾画、自动化质控(kong)系统正在研(yan)发，未来或使放疗从“经验医学”迈向“标准化生产”。
在徐向英(ying)教授的构(gou)想(xiang)中，肝癌诊疗将形成三(san)级网络：社区医院完成筛查与(yu)转诊，区域中心实(shi)施精准放疗，国家级平台攻坚疑难病例。“当(dang)放疗成为(wei)肝癌治疗的首选(xuan)项而非备选(xuan)项，中国患者五年(nian)生存(cun)率(lu)才有底气追赶发达(da)国家。”
她告诉南都记者，放射治疗虽非肝癌首选(xuan)治疗方案，但其(qi)作用日益被认可。国家癌症中心数据显示，我国恶性肿瘤总(zong)体五年(nian)生存(cun)率(lu)已提升至40.5%，但肝癌等消化系统肿瘤仍长期(qi)徘(pai)徊在12%-15%。要实(shi)现《“健康中国2030”规划纲要》提出(chu)的总(zong)体癌症五年(nian)生存(cun)率(lu)提高15%的战略目标，仅依(yi)托肺(fei)癌等成熟(shu)癌种(zhong)的诊疗水平提升已显不足——以鼻咽癌为(wei)例，其(qi)五年(nian)生存(cun)率(lu)已达(da)85%以上，提升空间有限(xian)。因(yin)此，聚焦肝癌等五年(nian)生存(cun)率(lu)低于20%的肿瘤，将成为(wei)达(da)成健康中国目标的关键路(lu)径。
采写(xie) 南都记者 王道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