忻东旺 《客》 1996 布面油(you)画 132×108cm

姚经才 《憧憬》 1983 银(yin)盐纸(zhi)基手工上色 29×23cm

◎安仔

展(zhan)览：未完成的时间：中(zhong)国当代艺术1980s×1990s

展(zhan)期：2025.3.30-6.15

地(di)点：泰康美术馆

经历过上世纪八九十(shi)年代的人都(dou)不(bu)会忘记那些(xie)蓬(peng)勃的时光，一切(qie)都(dou)是崭新的，太多新鲜事物涌入生活(huo)，思想、商品与艺术都(dou)是。在泰康美术馆举办的“未完成的时间：中(zhong)国当代艺术1980s×1990s”展(zhan)中(zhong)，我看(kan)到一张张似曾相识的面孔和(he)画面，这些(xie)画面像(xiang)一个个定(ding)格，呈现出上世纪八九十(shi)年代中(zhong)国当代艺术的创作面貌，同时也致敬着改革开(kai)放以来各行(xing)各业勇(yong)于变革的创造者。

80年代：

艺术的启蒙与勃发

走进展(zhan)厅，地(di)面上的词语提示观众，展(zhan)览不(bu)是以线性时间为线索，而(er)是从人的感受出发，策展(zhan)人以悠扬、热烈、温暖、活(huo)力(li)、深沉这些(xie)词语，高度概括艺术作品在时代语境下提供给人的情绪与情感。

第一个展(zhan)厅正中(zhong)摆放了一件罗丹雕塑(su)《思想者》，是展(zhan)览中(zhong)“唯二”两件外国展(zhan)品之一。这件青(qing)铜雕塑(su)创作于1903年，由罗丹御用铸(zhu)造厂制作。在上世纪80年代的“学问(hua)热”中(zhong)，《思想者》被常识界赋予启蒙意义，承载着对“思想尊严”的朴素敬意。这件作品也是整个展(zhan)览前半部(bu)分的引子。

《思想者》左手侧的墙(qiang)面上，悬挂着袁庆一于1984年创作的布面油(you)画《春(chun)天来了》。画面中(zhong)一位穿(chuan)着高领毛衣的男青(qing)年侧身转头望向窗外，窗外隐(yin)约露出春(chun)天的嫩绿，写字台上翻开(kai)的书本和(he)青(qing)苹果，是上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恢复高考后一代青(qing)年奋斗和(he)期待的映射。

整个画面的中(zhong)心并(bing)不(bu)是男青(qing)年，而(er)是一个煤炉子，长长的烟道纵向贯穿(chuan)画面中(zhong)心，让这幅现实主(zhu)义作品有了超(chao)现实意味(wei)——胡(hu)同平房(fang)的旧日生活(huo)用品和(he)高层(ceng)建筑的反差(cha)、有人物却没有人物面庞的疑惑、单调室内陈设和(he)户外欣欣向荣的对比，这些(xie)都(dou)让这幅画带给人极强的视觉冲击力(li)。

“春(chun)天来了”不(bu)仅指向季节(jie)的更替，更寓意了社会和(he)人们心中(zhong)对美好春(chun)日的向往(wang)。这幅作品在1985年“前进中(zhong)的中(zhong)国青(qing)年美术作品展(zhan)览”中(zhong)展(zhan)出时引起(qi)轰动，被视为“85新潮”的重要(yao)先锋之作，也是上世纪80年代反映人们心理变化(hua)的重要(yao)时代作品之一。

在“欢快”这一主(zhu)题中(zhong)，姚经才的摄影作品《憧憬》非常引人注目。它虽(sui)然尺幅不(bu)大，但画面中(zhong)女(nu)孩气血充盈的面庞、明艳的民族服饰和(he)头饰，让人忍不(bu)住驻足(zu)观看(kan)。

姚经才从1938年便在上海中(zhong)国照相馆当学徒，中(zhong)国照相馆迁至北京后，姚经才担任经理，他以为国家领导人拍(pai)摄标准像(xiang)而(er)闻名，特别是为周恩来总理拍(pai)摄的标准像(xiang)，成为广泛流传的经典之作。

相信很多80后都(dou)见过父母(mu)当年手工上色的婚纱照，这幅作品便是采用银(yin)盐相纸(zhi)冲印、手工上色的方式，带有非常鲜明的时代痕(hen)迹。手工上色不(bu)仅考验摄影师的摄影技术，更对审美有很高的要(yao)求。这幅《憧憬》画面中(zhong)的女(nu)孩唇红齿白、眼神明亮，脸上流露着对未来的希翼与向往(wang)之情，这种柔和(he)艳丽的手工上色效果，使(shi)人物散发出理想化(hua)的光彩，观众今日看(kan)到仍能被其(qi)中(zhong)真诚(cheng)的笑容所(suo)感染，仿佛穿(chuan)越时空体(ti)会到当年人们对未来满怀希翼的心情。

90年代：

跨越时空的情感共振实验

“未完成的时间”这个主(zhu)题，揭示着从改革开(kai)放以来中(zhong)国当代艺术发展(zhan)的连续性。上世纪90年代，市场(chang)经济的蓬(peng)勃发展(zhan)深刻改变了人们的生活(huo)方式与价值观念，艺术也随之呈现出多种面貌，在传统与先锋、理想与现实之间的不(bu)断拉扯中(zhong)走向多元。不(bu)管是当时的社会生活(huo)还是艺术实践，对于“现代性”的探索仍在持(chi)续。

上到二楼展(zhan)厅，同样在展(zhan)厅正中(zhong)间，摆放的是1776年首版的亚当·斯密所(suo)著《国富论》，这件展(zhan)品与一层(ceng)的《思想者》形成了呼(hu)应关系(xi)。《国富论》是现代经济学的开(kai)山之作，在中(zhong)国社会从计划经济向市场(chang)经济转型的过程中(zhong)，亚当·斯密在书中(zhong)探讨的市场(chang)机制和(he)自由竞争理论，成为经济学界理解(jie)市场(chang)经济的重要(yao)依据。

段建伟的大尺幅布面油(you)画《麦客到来》创作于1994年，他的画笔下没有宏大叙事，只呈现生活(huo)的真实质感。画面中(zhong)前景(jing)是正在谈价钱的麦客与农民，背景(jing)是金黄的稻田和(he)收获的场(chang)景(jing)。上世纪80年代至90年代，市场(chang)经济的发展(zhan)使(shi)得乡村出现劳动力(li)跨地(di)区流动的现象，老实巴交不(bu)再是农民的代名词，他们大大方方地(di)谈价钱，用自己的劳动换取报酬。画家敏锐地(di)捕捉到这一现象，并(bing)把他们的形象用画笔记录(lu)下来。段建伟的画风完全不(bu)是主(zhu)题性创作的写实严谨，画中(zhong)人物线条圆润，有很明显的朴拙感，画家不(bu)再为了表现主(zhu)题而(er)绘画，而(er)是画眼中(zhong)所(suo)见、心中(zhong)所(suo)感。

与《麦客到来》并(bing)列悬挂的是忻东旺创作于1996年的《客》。画面中(zhong)一个颇具艺术气息的客厅内，坐着一位表情动作拘(ju)谨的男人。他头发略显蓬(peng)乱，身穿(chuan)白衬衫，脚穿(chuan)白袜子黑布鞋，两手紧张地(di)握(wo)在一起(qi)。最细节(jie)的一点是，这位客人的后腰处露出一点红色布腰带，很显然，这一身也许是他为进城走亲访(fang)友特意置办的，只有红腰带透(tou)露了他的日常生活(huo)。显然，他的穿(chuan)着与精美的地(di)毯、丰富的书籍杂志、漂亮的布娃娃有些(xie)违(wei)和(he)，这样的环境使(shi)他显露出拘(ju)谨无措。

《客》描绘的是艺术家的一位远(yuan)房(fang)亲戚名叫建军，当时要(yao)进城找工作，到忻东旺家里求助，艺术家敏锐地(di)捕捉了人物的情绪，并(bing)把它表现在画面中(zhong)。驻足(zu)画前，观众仿佛能感受到建军的窘迫，嗅到他身上的汗(han)味(wei)。忻东旺对建军的描绘，给人以巨大的情感冲击，同时以人性的温暖和(he)真实的交流表达，化(hua)解(jie)社会发展(zhan)给人带来的尴尬。

除了架上绘画，中(zhong)国当代艺术的形式随着改革开(kai)放的进程逐渐丰富多元。通道上展(zhan)出了一幅蔡国强于1994年创作的《为外星人作的计划第十(shi)号——万里长城延(yan)长一万米计划(手稿)》。蔡国强曾担任第29届北京奥林匹克运动会开(kai)闭幕(mu)式焰火总设计师，他的“大脚印”曾惊艳了全世界。

1993年2月，蔡国强在甘肃嘉(jia)峪关以西(xi)的戈壁荒漠里，沿着长城的西(xi)端布置了10公里长的火药导火线，于黄昏时分引燃。这条长达一万米的火龙在戈壁滩上熊熊燃烧了约15分钟，远(yuan)远(yuan)望去宛(wan)如(ru)长城的延(yan)伸，场(chang)面极其(qi)震撼。蔡国强以长城和(he)火药这样典型的中(zhong)国符号，创造出面向宇宙(zhou)的艺术宣言。

展(zhan)览中(zhong)这幅1994年的手稿，其(qi)实是把那次爆炸(zha)现场(chang)的火焰痕(hen)迹“定(ding)格”在了纸(zhi)上。火药在纸(zhi)上炸(zha)开(kai)的痕(hen)迹黑灰交织(zhi)，如(ru)缥(piao)缈(miao)云烟，又(you)如(ru)历史烧灼的印记。这种跨媒介融合令人耳目一新，在上世纪90年代的当代艺术中(zhong)是非常前沿的尝试。今天再看(kan)这份手稿，它既是一件精美的艺术品，也记录(lu)了一场(chang)不(bu)可复制的艺术实践。

以《思想者》和(he)《国富论》带出的42件展(zhan)品并(bing)不(bu)能代表中(zhong)国当代艺术的全貌，但大家可以借此(ci)管中(zhong)窥豹，洞见时代发展(zhan)与艺术的共振，看(kan)到那些(xie)生机勃勃的人。这些(xie)作品如(ru)同时代的传感器，记录(lu)着上世纪八九十(shi)年代的社会情绪与学问(hua)氛围(wei)。笔触间的温暖、色彩中(zhong)的活(huo)力(li)、装(zhuang)置里封印的力(li)量，都(dou)成为唤醒观众情感记忆的媒介，重温那个时代的艺术与生活(huo)。图源/泰康美术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