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(ru)今(jin)，哪怕大米已经(jing)不用抢购，但价格也已经(jing)让许多人高不可攀。今(jin)年2月，日本各地(di)大米的价格，同(tong)比均上涨了150%以上。

愈演愈烈的粮食危机背后，到底有多少人，瓜分(fen)了日本人的饭碗？

01

谁是罪魁祸(huo)首

如(ru)果说，去年日本的米荒和米价飞涨尚且能够被甩锅(guo)给民众屯米、大米歉收，以及外国游客暴(bao)增这三(san)大原因，那么当时间来到今(jin)年，这些原因似(si)乎就有些站不住脚。

在民众的愤怒(nu)情绪下，上个月日本政府也终于姗姗来迟，投放了首批14万(wan)吨储备米。

然(ran)而，2月份日本批发商收购新米的平均价格仍旧达到了每(mei)60千克糙米26485日币，约合1282元人民币，是去年同(tong)期的约1.7倍(bei)。

投下去的储备粮就好像石子落到海里一样杳无音信，可见，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，日本米价仍将持续上涨。

而这背后的罪魁祸(huo)首，就是日本农业协会（JA）。

常规来说，日本农协日常会负责帮助农民采购种子、提供技术、承(cheng)包销售全过程，几乎是无微不至。

也是因此，成立不久，日本农协就几乎吸取了日本全部的农民，并且承(cheng)包了日本大半的农业生产(chan)资料和销售渠道(dao)，成为(wei)日本农业最为(wei)庞(pang)大的组织。

在日本，JA集团几乎掌握(wo)了大米市场的半壁江山，控制了日本50%的大米交(jiao)易量。

在“谷贱伤(shang)农”这一概念在国内(nei)被东方(fang)甄选推广到全国消费者面前(qian)之前(qian)，日本农协就已经(jing)高喊着“米价就是农民的工资”，推动政府于1971年推出了“减耕”政策。

何谓“减耕”？也即(ji)是，减少水稻种植面积(ji)，转而去种其他作物。

政府根据市场需求(qiu)的60%给农民制定一个固定生产(chan)量，鼓(gu)励农民按这个量生产(chan)。不论是休耕还是转种其他作物，政府都给予补贴。

从表面上看，这样一来大米生产(chan)不会过剩，二来还可以维(wei)持米价，避免(mian)农民受(shou)到伤(shang)害。

事情如(ru)果暂(zan)停在这里，或许是利国利民的好事，但这一政策看似(si)一箭(jian)双雕，实则矛(mao)盾重重。

最大的问题就是，日本民众对于大米的需求(qiu)，是否会如(ru)期而至地(di)下降呢(ne)？

近二十年间，日本人的人均大米消费确(que)实有所下降，从2000年的64.6千克，降至了2023年的51.1千克，下降超20%。

但对比之下，日本水稻种植面积(ji)下降得更快。

2000年至2023年的二十多年间，日本水稻种植面积(ji)由177.0万(wan)公顷(qing)持续下滑至124.2万(wan)公顷(qing)，总(zong)产(chan)量也由2000年的1186.3万(wan)吨，下降至2023年的745万(wan)吨，下降了近40%。

减耕政策的弊端，因此而逐渐(jian)显(xian)现。

如(ru)果说民众对大米需求(qiu)下降导致大米生产(chan)过剩，市场自然(ran)会通过降价来调整农民的种植意向。

“减耕”政策却只是给予农民补贴，鼓(gu)励农民休耕，却又不给予种植面积(ji)的最低限度，长此以往，休耕只会愈演愈烈，带来的，自然(ran)是水稻产(chan)量的加速(su)下滑。

和日本的情况正好相反，近年来，由于大米丰收，世界其他地(di)区的米价正持续下降，亚洲(zhou)大米基准价格近期甚至已跌至自2022年以来的最低水平。

那么日本能否通过进口大米，来缓解燃眉之急呢(ne)？答案(an)是否定的。

因为(wei)日本早已自己掐断了大米进口的通路。

在日本，进口大米的关(guan)税高达490%，因此日本进口大米的国内(nei)售价比进口平均价格高4.9倍(bei)。

如(ru)果按照世界贸易组织的关(guan)税计算方(fang)法，日本的进口大米关(guan)税高于700%。

超高的关(guan)税使得日本几乎不进口大米，哪怕进口也只是按照WTO限定的最少额度以及基于TPP协定从澳洲(zhou)进口部分(fen)大米，且这部分(fen)大米也由日本政府统一保管，不会直接进入日本市场。

除了提高关(guan)税，日本农协还有不少技术性贸易保护，比如(ru)通过制定严格的技术标准来限制进口农产(chan)品的市场准入。

单从表面来看，日本农协确(que)确(que)实实在从各种方(fang)面保障农民收入，提升粮食价格，但，为(wei)什么，日本农民同(tong)样“水深火(huo)热(re)”。

02

农民不好当

通过从里到外的各种政策，在农协的帮助下，日本农民的“工资”，确(que)确(que)实实是涨了。

数(shu)据显(xian)示，日本农民的平均年收入为(wei)450万(wan)日币，比东京企业员工的平均年收入还高出12万(wan)日币。

但与此同(tong)时，从1970年到2020年的50年间，日本稻农从466万(wan)户减少到了 70万(wan)户，仅剩近七分(fen)之一，平均年龄达到69岁，几乎后继无人。

日本农民对于农协的评价甚至是——“索命鬼”。

“他们就是来要命的” 图源：东京电视台

毕竟，既然(ran)“工资”如(ru)此之高，福利如(ru)此之好，农民怎(zen)会越来越少？

由于地(di)理环境的限制和日本的战时政策，日本的耕地(di)十分(fen)零散，难以采用大规模机械化生产(chan)，因此农产(chan)产(chan)量始终不高，生产(chan)成本也居高不下。

数(shu)据显(xian)示，日本大米的生产(chan)成本几乎是美国的十倍(bei)，进口的美国大米价格甚至都不到日本本土大米价格的五分(fen)之一。也是因此，农协才需要超高关(guan)税，来抬高进口产(chan)品的价格。

仅仅如(ru)此，似(si)乎和日本农协并无太大关(guan)系。

但问题在于，日本农协对于农民生产(chan)的包办。

从肥料、农药到农业机械，日本大多数(shu)的重要农产(chan)品，都是依(yi)靠农协来加工、存(cun)储和运(yun)销。

农户需要的生产(chan)生活资料，70%以上也需要通过农协提供，农业资金(jin)也绝大部分(fen)靠农协信用部门来提供。

甚至于，日本基层的丧葬业都是由农协主导的。

而在日本，有一个非常形象的词语，叫“农协横领”。而“横领”这个词，在日语中带有垄断、侵吞(tun)甚至抢劫的意思。

在替(ti)农民包办一切的同(tong)时，日本农协也要加价抽水，采购的农具一般要加价1-2倍(bei)，被包装出来的贵价水果，给农民的利润(run)也一直未知。

日本一些反农协组织公布的数(shu)据称，农协至少抽走(zou)了日本农产(chan)品流(liu)通中50%以上的利润(run)。尽(jin)管这数(shu)据或许有所夸大，但也能反映部分(fen)日本农协在日本农业“翻手为(wei)云覆手为(wei)雨”的地(di)位。

同(tong)样导致农民收入微薄的，还有日本大米市场复杂的流(liu)通机制。

农民收获(huo)大米之后，要先卖给所谓的“收购代理”，再由这些代理转卖给批发商，才能进入零售店和餐厅(ting)。

因此，尽(jin)管日本米价持续高涨，但是对于稻农而言，按照农协的批发收购价，不仅不能赚钱，甚至可能会亏钱。

日本农林(lin)水产(chan)省的官方(fang)统计结(jie)果显(xian)示，日本农户每(mei)户种植水稻带来的年收入只有1万(wan)日币，也即(ji)是500人民币。

相比全职种地(di)，更多的日本农民其实是一边兼职种地(di)，获(huo)得税收减免(mian)和部分(fen)补贴，一边干着其他正职。

这也就是为(wei)什么农民能够年收入450万(wan)日币，因为(wei)这个统计中，包含了不少兼职种地(di)的农民，且这部分(fen)群体人数(shu)并不少。

这样的流(liu)通机制也说明了，为(wei)什么政府投入了储备米，但米价仍旧水涨船高。

因为(wei)政府投放的储备米，也同(tong)样是经(jing)由收购代理竞标，再投放向市场。而经(jing)由收购代理投放向市场的米，价格很难降下去。

从数(shu)据上看，日本农协确(que)实维(wei)护了农民的利益，甚至到了颠倒城乡收入的程度。

但从实际上来看，农协实则透支了农民未来的利益，损毁了普通民众享受(shou)正常价格粮食产(chan)品的机会。

最终，农民和消费者两败俱伤(shang)。

那么，到底谁从中获(huo)益了呢(ne)？答案(an)显(xian)而易见。

03

到底为(wei)了谁

日本的大米并非一直如(ru)此短(duan)缺。

在二战结(jie)束后不久，日本经(jing)济还远未到顶的1965年，日本的综合食品自给率都达到了73%。

然(ran)而，就在农协开始减少大米产(chan)量之后的这几十年里，日本的大米自给率却逐渐(jian)达到了100%。

这一诡异的数(shu)据背后，是日本开始逐渐(jian)增加小麦进口额度，日本人开始习惯吃(chi)面包和通心粉。

但日本民众并没有因为(wei)“多元化”的饮食获(huo)利，反而随着小麦进口量的逐渐(jian)增加，综合食品自给率逐渐(jian)降低到了可怜的38%。

不仅如(ru)此，日本对小麦的进口方(fang)式几乎就是在给美国农场主发补贴。

因为(wei)进口小麦的买卖是由日本政府主导，为(wei)了稳定物价，原本应该涨价的进口小麦在日本的售价也维(wei)持不变，而这样下去，日本政府半年所需的财政负担就高达350亿日币。

而为(wei)了所谓的“减耕政策”，日本政府背上了沉重的负担。为(wei)了储备米，日本政府每(mei)年仍需要花费500亿日币。

但根据日本研究(jiu)学(xue)者计算，如(ru)果废(fei)除减耕政策，日本可以生产(chan)1700万(wan)吨大米。

哪怕日本国内(nei)供需发生变化，也可以通过出口来消化产(chan)能，且随着产(chan)能增加，日本产(chan)大米的价格还能进一步下降，进而推动出口。

而如(ru)果废(fei)除“减耕政策”，日本大米的自给率可达到243%，粮食整体的自给率将超过60%。

但，日本没办法废(fei)除减耕政策，因为(wei)这是日本农协发展的基础。

尽(jin)管2018年日本政府宣布废(fei)除“减耕”政策，但近年来日本农协和农林(lin)水产(chan)省仍旧一直在以大米需求(qiu)降低为(wei)由，持续推进减耕。

这是因为(wei)，相比一个纯粹的社会组织，日本农协所涉及的业务远比想象的要多，比如(ru)金(jin)融业务。

米价升高，农民收入提升，对于农协的信任度越高，也就会将更多的钱投入农协的银行——日本农林(lin)中央金(jin)库(ku)。

图源：农林(lin)中央金(jin)库(ku)官网GOOGLE翻译

日积(ji)月累，日本农林(lin)金(jin)库(ku)累积(ji)了大量的财富，甚至拿出至少50万(wan)亿日币（约2.4万(wan)亿元人民币）的资金(jin)在资本市场里投资，获(huo)取超额的回(hui)报(bao)。

图源：农林(lin)中央金(jin)库(ku)官网GOOGLE翻译

而利用这些投资回(hui)报(bao)，农协就能以更为(wei)有利的价格来主导日本各地(di)的基层市场，进而巩固自身(shen)的垄断地(di)位。

日本农业协会名(ming)义上是行业协会，但实际上已经(jing)集经(jing)济职能和社会职能于一体，甚至还和日本自民党，有着千丝万(wan)缕的联系。

众所周知，日本自民党是一个以各地(di)基层为(wei)基础的政党，在20世纪80年代之前(qian)，自民党的多数(shu)议员都是来自农村选区。

哪怕时至今(jin)日，日本农村所能影响的议会席位数(shu)仍旧占到了国会30%左右。

因此，对于自民党来说，最有影响力的组织之一就是能够组织众多农民选票(piao)的农协，因此，日本自民党的政策往往朝着农协倾(qing)斜。

在二战之后，日本国内(nei)百(bai)废(fei)待兴(xing)，粮食严重短(duan)缺，政府不得不出面统一管理粮食生产(chan)、流(liu)通和消费，因此，政府几乎控制了所有的粮食价格以及补贴。

而在日本经(jing)济仍在起步、出生率节节高升的60年代，日本的大米需求(qiu)，怎(zen)么会开始过剩呢(ne)？这除了是因为(wei)引入进口小麦，还或许是因为(wei)，从1960年代开始，日本米价开始大幅(fu)上涨。

为(wei)了回(hui)报(bao)农协的支撑，政府提高了米价，而较高的米价导致大米供给过剩，于是，从1970年开始，政府开始应农协号召，开启“减耕”政策，向农民提供补贴、鼓(gu)励减产(chan)。

这样与现实脱节的政策如(ru)今(jin)仍在上演。

就当日本国内(nei)米价已经(jing)如(ru)此“水深火(huo)热(re)”之时，日本的大米出口还在节节攀升。

哪怕是大米短(duan)缺的2024年，日本的大米出口量也同(tong)比上涨21%。

甚至，在大米短(duan)缺都成了国际资讯的情况下，日本外相在中日经(jing)济对话中还要求(qiu)中国扩大进口日本大米。

日本政府还计划到2030年出口大米要达到35万(wan)吨，出口额达到922亿日币，约合人民币45亿元，是现在出口量的8倍(bei)。

自己家的米都不够吃(chi)了，为(wei)什么还要出口？

相信除了是因为(wei)日本政府对于大米产(chan)量太过自信，或许还是因为(wei)，在日币贬值的情况下，出口对于日本农协来说，获(huo)利更多。

也是因此，民众也更为(wei)乐于阴谋论地(di)将米价上涨和日本农林(lin)中央金(jin)库(ku)外债投资巨亏1.5万(wan)亿日币的资讯联系起来，毕竟，万(wan)一是真(zhen)的呢(ne)？

04

尾声

2025年，日本大米短(duan)缺的情况会得到解决吗？答案(an)不言自明。

2023年，粮食客带着大米去韩国倒卖导致飞机超载，粮食客携带大米被扣行李大闹机场的资讯一度甚嚣尘上。

时至今(jin)日，韩国米价仍旧居高不下。

长此以往，韩国某天或许也将成为(wei)今(jin)天的日本。

而今(jin)天的韩国，也可能是未来的日本。

民以食为(wei)天，当操弄权柄的人连(lian)最基本的生活保障，都可以当成是工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