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行龙谈《退想斋日记》和末世举人刘大鹏,省图,山西省,社会史
2025-04-15 00:45:21
行龙谈《退想斋日记》和末世举人刘大鹏,省图,山西省,社会史

行龙(章静(jing) 绘)

内地士绅刘大(da)鹏自(zi)1891年至1942年持续五十一(yi)年撰写的“退想斋日记”,上世纪由(you)学(xue)者在田野工作中发现,后辗转入藏山西省图书馆,具有极高(gao)的史料价值。1992年,山西大(da)学(xue)乔志强教授带领研(yan)究生团队整理(li)出版了近五十万(wan)字的《退想斋日记》标注本,受到海内外学(xue)界广泛关注,成为研(yan)究热点。2024年,山西省图书馆馆藏稿本《退想斋日记》全本由(you)三晋出版社影印出版,共计二十八册。作为乔志强教授的弟子(zi)、最早参与日记整理(li)工作的学(xue)者之一(yi),山西大(da)学(xue)中国社会史研(yan)究中心荣誉主任、博士生导师(shi)行龙教授在通(tong)读稿本日记缩(suo)微(wei)胶(jiao)卷的基础上展开研(yan)究,其"知人论世"的学(xue)术成果(guo)汇集为《末世举人刘大(da)鹏》一(yi)书近日出版,书中对刘大(da)鹏及其日记的解读,为理(li)解时代变迁中的中国社会与近代中国常识分子(zi)提供了新的视角。行龙教授近日接受了《上海书评》的采访,分享阅读《退想斋日记》的心得,以及写作《末世举人刘大(da)鹏》的心路历程。

《末世举人刘大(da)鹏》,行龙著,三晋出版社/山西古籍出版社,2025年1月出版,326页,66.00元

刘大(da)鹏(1857-1942),字友风,号(hao)卧虎山人、梦(meng)醒(xing)子(zi),山西省太原县(今太原市晋源区(qu))赤桥村人。他于1878年考取秀才,1881年进太原县桐封书院,次年又到省城太原的崇修书院读书,1894年中举人,于1895、1898、1903年三次参加会试,均(jun)未中试,随后即归乡里。写日记是刘大(da)鹏35岁以后日常(chang)生活中的重要功课。

您是最早参与抄录《退想斋日记》的学(xue)者之一(yi),能否谈谈当年所见原始稿本的形(xing)态?包括装订方式、保存状况,以及它与如今山西省图书馆藏本的不同之处?

行龙:我最早接触刘大(da)鹏的日记,是在1982年研(yan)究生一(yi)年级(ji)时候(hou),导师(shi)乔志强先(xian)生嘱我到山西省图书馆抄录刘大(da)鹏《乙未公(gong)车日记》和《桥梓公(gong)车日记》。两部日记抄录完毕后,乔先(xian)生又安排我和同窗徐永志及下一(yi)届两名研(yan)究生抄录《退想斋日记》“社会史资料”部分。《日记》体量(liang)很大(da),直到1985年四五月间,仍(reng)有近半数未能抄录。是年暑期,我又请到历史系高(gao)年级(ji)三位同学(xue)继续抄录,事遂告终。抄录总计字数在八十万(wan)字以上。当然,我抄录的字数是最多的。

省图旧馆在市中心文渊(yuan)巷(xiang),距地处南郊的山西大(da)学(xue)十里以外,大家每天骑着自(zi)行车(我是一(yi)辆飞(fei)鸽牌的二八自(zi)行车),带着几沓(da)十六开三百格的普(pu)通(tong)稿纸前往省图抄录。中午在附近随便吃点什么,再从不收(shou)门票的迎(ying)泽公(gong)园西小门进去闲逛一(yi)会,不到下午开馆时间便又等候(hou)在图书馆门口的台阶上。每天几乎能抄写万(wan)把字,那真是一(yi)种求学(xue)时代的辛劳与快乐。很有意思的是,乔志强先(xian)生当时担(dan)任历史系主任,也许他的学(xue)生太多,也许是他的口音所致,他在给省图书馆古籍部主任池秀云的先容信中,把我的名字写成了“新龙”二字。好在池老师(shi)也是他早年的学(xue)生,微(wei)微(wei)一(yi)笑而过(guo)。

大家在省图抄录的《退想斋日记》,是未经修复整理(li)的原稿。犹记四十年前抄录《日记》时,池秀云老师(shi)每天抱来(lai)几摞子(zi)《日记》放在长长的堂桌一(yi)侧,然后发给大家每人一(yi)册,一(yi)册抄完再发一(yi)册,拿到手(shou)上的就是不厚的每季一(yi)册。麻绳、纸捻、棉(mian)线(xian)甚至浆糊皆有用以装订者。纸张(zhang)有些(xie)破损和脱落,有些(xie)硬皮纸装订的封面也有脱落或不完整者。关于修复前的日记形(xing)态,省图主持《日记》修复的邢雅梅在《〈退想斋日记〉修复保护述略》(《古籍保护研(yan)究(第十辑)》,大(da)象出版社,2023年)写道:“全套书43册,主要的病害有酸化(hua)、絮化(hua)、脆化(hua)、粘连、霉蚀、残缺、鼠啮、洇色、灰尘附着、污渍、褶皱、虫(chong)蛀(zhu)、烬毁、字迹缺损、折痕、断裂、水渍等,基本涵盖了古籍破损的全部类型。由(you)于病害复杂,纸张(zhang)强度严重降低,很多书页糟朽,出现破碎、掉渣现象,天头、地脚破损成锯齿状,加之大(da)部分书页双面有字,对修复过(guo)程构成很大(da)的困难。”不过(guo),这里的四十三册,只是后来(lai)省图的“财产登记号(hao)”,绝非刘大(da)鹏手(shou)订的每季一(yi)册的二百零三册。

修复前的《退想斋日记》手(shou)稿为散页

山西省图书馆藏《退想斋日记》

经过(guo)山西省图书馆古籍修复部同志们两年的专业化(hua)修复工作,三晋出版社在此基础上全部影印出版,《退想斋日记》方得以全新的面貌问(wen)世。从这次影印本的日记来(lai)看,基本遵循和保持了历史原貌,除了一(yi)些(xie)脱页和破损之处,在修复过(guo)程中无法还原和辨认之外,大(da)部分的内容都敬重历史的客(ke)观性,如实地呈现给读者,这是非常(chang)难得的。

另外值得一(yi)说的是,1980年代初,大家抄录日记的时候(hou),社会史研(yan)究刚刚在国内兴起,方兴未艾。当时学(xue)者们的观念尚未摆脱革命史的宏大(da)叙事,对于近代史的理(li)解还停留在“三大(da)高(gao)潮、十大(da)事件”阶段,对于社会史这样的新兴学(xue)科,大(da)家还多是在讨论它的学(xue)科定位、研(yan)究范式等问(wen)题,更不要说大家作为研(yan)究生,脑子(zi)里对于“社会史”的概念还是比较模(mo)糊的,在抄录刘大(da)鹏日记中“社会史资料”的过(guo)程中,大家完全是根据对“社会史”的粗浅理(li)解进行选择和摘抄的。乔先(xian)生根据大家抄录的日记,进一(yi)步精简(jian)删节,出版了近五十万(wan)字的标注本《退想斋日记》。现在看来(lai),这部标注本日记中的“社会史资料”仍(reng)有很多的缺漏和遗憾,但(dan)它代表了那一(yi)代社会史学(xue)者,搜集整理(li)社会史资料,开展近代社会史研(yan)究的初步探索和尝试。我对老师(shi)前瞻性的学(xue)术眼光极为敬仰。

影印出版的稿本《退想斋日记》由(you)山西省图书馆藏、三晋出版社出版

2024年影印出版的《退想斋日记》稿本比1992年五十万(wan)字的标注本内容更加完整,您曾指出全稿当在五百万(wan)字以上。您认为稿本新增内容最具价值的部分是什么?1900年、1911年等关键年份的散佚,又带来(lai)了哪些(xie)研(yan)究上的遗憾?

行龙:在我看来(lai),标注本的日记虽然是节选,但(dan)呈现的内容也是比较丰富和多彩的,这也是为什么像罗(luo)志田、关晓红、沈艾娣(Henrietta Harrison)等国内外著名学(xue)者会利用这部日记进行研(yan)究的主要原因。当然,在阅读完稿本后,就能感到其内容比标注本要全面、翔实和完整得多,对于细(xi)致呈现刘大(da)鹏个人一(yi)生的历程,展示近代社会历史变迁的过(guo)程具有重要的文献价值。从这个意义来(lai)说,《退想斋日记》稿本的影印出版本身就具有重要学(xue)术价值和重大(da)的学(xue)术意义。至于您说的稿本中的内容哪些(xie)资料最有价值,我认为这是一(yi)个见仁见智的问(wen)题,我相(xiang)信不同学(xue)科的学(xue)者都能从自(zi)己的学(xue)科本位和关注出发,在《退想斋日记》中找到他们感兴趣的史料,撰写出色的文章和论著。当然,我还是希翼学(xue)者们尤其期待青年学(xue)者们,能够通(tong)读整部日记,做出扎实和精彩的研(yan)究成果(guo)。

1990年山西人民出版社和2020年北京师(shi)范大(da)学(xue)出版社标注本《退想斋日记》书影

从我个人的阅读经验(yan)来(lai)看,前后贯通(tong)地通(tong)读研(yan)究稿本,并没有什么重要不重要,诸(zhu)如刘大(da)鹏的修身自(zi)省、科考经历、塾师(shi)经历、经营煤窑经历、夷夏观、国家观;《日记》中反映的地方治理(li)、民教冲突、地方传统(tong)、教育变革、信息接收(shou);乃至家庭、子(zi)女、婚姻、交(jiao)游等等等等,都有其研(yan)究价值,就看研(yan)究者提出的问(wen)题是什么,从怎样的视角研(yan)究怎样的问(wen)题。重要的是要通(tong)读,甚至参照刘氏其他著述和多方材料去通(tong)读,“知人论世”地去理(li)解刘氏和那个时代。

关于散佚和缺失(shi)的日记,比如义和团运动爆发的1900年、辛亥(hai)革命爆发的1911年日记的缺失(shi),让大家对理(li)解义和团运动和辛亥(hai)革命缺少了一(yi)些(xie)直接的史料,这不能不说是一(yi)个巨大(da)的缺憾。至于日记散佚的原因,可能是在辗转流传过(guo)程中的丢失(shi),抑或可能是刘家的亲人在交(jiao)接过(guo)程中为了避免不必(bi)要的麻烦而抽离。当然,对于历史学(xue)家来(lai)说,文献的缺失(shi)是经常(chang)难以避免的缺憾。但(dan)好的历史学(xue)家,可以通(tong)过(guo)零碎片段的史料,观察整体的历史形(xing)态和意义,我在十多年前的一(yi)篇论文中曾讲到,大家不用担(dan)心社会史研(yan)究的“碎片化(hua)”,怕的是碎而不化(hua),碎而不精,碎而不通(tong)。在我看来(lai),即使再完整的史料,也不等同于总体的历史,更不等同于好的整体史研(yan)究。“区(qu)域社会史研(yan)究并不必(bi)然会带来(lai)‘碎片化(hua)’,只要研(yan)究者能够将‘总体史的眼光’始终作为一(yi)种学(xue)术自(zi)觉,敏锐地提炼(lian)‘问(wen)题意识’,重视‘长时段’研(yan)究,注重多学(xue)科的交(jiao)叉融合(he),即使再细(xi)小的区(qu)域研(yan)究也不会是‘碎片化(hua)’的”(《克服“碎片化(hua)” 回归总体史》,见《近代史研(yan)究》2012年第4期)。大家无法苛责(ze)史料的完整无缺,但(dan)大家可以用总体史的眼光去解读历史资料,开展整体史的研(yan)究。

晚清民国涌现了大(da)量(liang)的士绅日记,曾国藩、王(wang)闿运、李慈铭(ming)等人都有篇幅甚大(da)的日记存世,能否从“晚清以来(lai)的日记传统(tong)”这一(yi)角度谈谈刘大(da)鹏的《退想斋日记》?他们为什么写日记、日记写给谁看?具体到刘大(da)鹏,他早年和晚年的日记有没有变化(hua)?

行龙:日记传统(tong)这个角度很有意思,按照一(yi)般的说法,日记起源于唐代,而道咸以降的清中后期则是日记的鼎盛时期,《曾国藩日记》是其中的代表。近些(xie)年来(lai),正式出版刊行的日记很多,但(dan)多以政治人物或著名学(xue)者为主,鲜少普(pu)通(tong)文人的日记,《退想斋日记》是为数不多的普(pu)通(tong)文人日记之一(yi)。罗(luo)志田教授在参照标注本《日记》的相(xiang)关研(yan)究后早已指出,若将全稿重排再版“无疑(yi)会对中国近代史的研(yan)究作出无可替代的贡献”。也有学(xue)者指出,近现代日记已出版上千(qian)种,除《蒋介石(shi)日记》外,刘氏及其日记的研(yan)究最为活跃。从社会史研(yan)究的角度讲,《日记》及刘大(da)鹏的相(xiang)关研(yan)究,是“自(zi)上而下”与“自(zi)下而上”相(xiang)结合(he)的很好文本。

至于刘大(da)鹏为什么写日记,写给谁看,这里就不得不提文人士大(da)夫们写日记的初衷。比如曾国藩开始写日记的习(xi)惯(guan),是受到他的师(shi)友倭仁的督促与影响,他们相(xiang)互阅看对方的日记,彼此进行批(pi)点,以此来(lai)砥砺学(xue)问(wen)与心性。刘大(da)鹏从三十余岁开始撰写日记,他以曾国藩为楷模(mo),利用日记来(lai)做儒学(xue)的修身工夫。光绪十八年三月十四日的日记中,刘大(da)鹏工整地抄录了《曾文正公(gong)课程》,其中就有“写日记:须端楷,凡(fan)日间过(guo)恶,身过(guo)、心过(guo)、口过(guo)皆记出,终身不间断”的记载。刘大(da)鹏终其一(yi)生,都在践(jian)行曾文正公(gong)的日记课程,在五十余年的时光中,每天坚持写日记,直到生命结束前五天。刘大(da)鹏的日记是随身携带,随时随地进行记录的,有一(yi)个细(xi)节是光绪十九年四月,他去集市赶(gan)集,把装有日记的包裹遗忘在货摊上,所幸得以寻回。从早期日记的写作来(lai)看,刘氏的写作动机和动力,与好友的鼓励和支撑密不可分。比如光绪十九年二月,他的好友太谷东里村的乔穆(mu)卿就曾来(lai)信勉励他写日记,不可间断。日记有私密性,也有一(yi)定的社交(jiao)性,他会向至交(jiao)好友出示日记,请他们阅览(lan)点评。像光绪十九年八月,他就把日记给同居的好友苗应(ying)昌(chang)阅看,并得到了苗氏的赠诗。刘大(da)鹏早期的日记写作甚至有出版的动机,光绪二十年八月的日记中,收(shou)录了好友“杜寿山送余日记序”,杜言“待日记功成,亟为付(fu)梓,以公(gong)同好”,刘氏亦不以为忤。不过(guo)随着科举的废除,时代的变迁,老友的凋零,记日记就纯粹成为他的个人习(xi)惯(guan)和精神(shen)寄托(tuo),终身不辍。

刘大(da)鹏写日记是从三十六岁开始的,早年的日记关注个人的修身,即所谓的身家性命之学(xue)。他曾自(zi)拟五戒、七惩(cheng)、十求、八本、十快乐、十二宝等持身立世的“准则”。早期《日记》也多有抄录的对联、格言、游记、赠友人诗书等内容。义和团后,刘氏认为中国进入到一(yi)个“乱世”,《日记》记载时事的内容明显增多,他说这是“惟于日记册中聊记慨叹而已”。辛亥(hai)革命后,刘氏仍(reng)以“大(da)清之人”自(zi)居,对新政权、新党“弗禁口诛笔(bi)伐于暗处,若对他人亦惟危行言逊(xun)而已”,《日记》成为他感慨世局发泄不满的出口。到了晚年,“积愤(fen)积恨,无处发泄,惟借(jie)吟(yin)咏以泻一(yi)时之感慨,然虽笔(bi)之于册,不敢为外人道也”。这个时期,每年每季《日记》的开篇,从中央政府(fu)到山西省政府(fu)、太原县府(fu),甚至到晋祠区(qu)政府(fu)、赤桥村公(gong)所,他都要列举其“劣政”一(yi)一(yi)数落而过(guo),愤(fen)懑之情(qing)溢(yi)于笔(bi)端。另外,后期的《日记》记其交(jiao)往及家庭日常(chang)生活的内容越来(lai)越多,风雨雷电水旱灾(zai)害的记载也与日俱增。《日记》形(xing)式和内容前后的变化(hua),一(yi)定程度上是刘氏生活和心态变化(hua)的反映,也是相(xiang)关研(yan)究一(yi)个很好的切口。

《退想斋日记》研(yan)究三十年来(lai)已成学(xue)界热点,罗(luo)志田、沈艾娣、关晓红、赵世瑜等学(xue)者均(jun)有重要成果(guo)。您如何看待这股学(xue)术风潮反映的社会变迁与学(xue)术发展?能否谈谈您与其他学(xue)者在研(yan)究视角上的对话?

行龙:传统(tong)史学(xue)研(yan)究侧重于政治事件和正史记录,而社会史研(yan)究则是从区(qu)域社会和个人的细(xi)节刻画中,去反映社会变迁。尤其日记作为个人私密性文献,在呈现个人心理(li)变化(hua),反映时事变迁等方面均(jun)有不可替代的优(you)势,成为社会史和多学(xue)科学(xue)者普(pu)遍(bian)利用的资料。而从整体趋势来(lai)看,学(xue)术界已不再满足于点校本日记史料的零星利用,更希翼通(tong)过(guo)日记文献的整体阅读,去做出更加扎实而深入的研(yan)究成果(guo)。而这个转变的背后,体现出历史研(yan)究者的研(yan)究理(li)路,逐渐从专题性的“找资料”,开始向整体性的“读文献”转变。这既是研(yan)究方法的转变,也是研(yan)究理(li)念的更新。从中国社会史研(yan)究四十年的发展历程来(lai)看,大(da)体而言,大家从复兴时期的宏观研(yan)究,到世纪之交(jiao)的中观研(yan)究,再到如今的微(wei)观研(yan)究,研(yan)究的尺度有大(da)有小,研(yan)究的方法更加多样,相(xiang)互激荡,共同发展,这是一(yi)个更加拓展和深化(hua)的过(guo)程,也是一(yi)个令人欣喜的过(guo)程。历史本来(lai)是丰富多彩的,历史写作也应(ying)该是多样化(hua)的。研(yan)究并没有绝对的宏观与微(wei)观之别,更没有高(gao)下之分。微(wei)观史研(yan)究只是历史研(yan)究的一(yi)个角度,或曰一(yi)种方法,它并不能取代宏观和中观的研(yan)究。重要的就是大家通(tong)常(chang)所讲的,微(wei)观研(yan)究要有宏观的视野与“整体史的追求”。

检(jian)讨之前的相(xiang)关研(yan)究,首先(xian)必(bi)须肯定罗(luo)志田对刘大(da)鹏日记的研(yan)究和利用,具有开拓性的贡献。尤其他将刘大(da)鹏作为内地士绅的定位,是很准确的。关晓红将刘大(da)鹏与其他士人的比较研(yan)究,深化(hua)了近代教育史及有关人物的比较研(yan)究。赵世瑜关于将《日记》作为刘氏的“生活史与心史”去读的看法,也有一(yi)定的启发意义。而沈艾娣利用《退想斋日记》对刘大(da)鹏进行的较为全面的研(yan)究,所著《梦(meng)醒(xing)子(zi):一(yi)位华北乡居者的人生(1857-1942)》更成为海外学(xue)者了解中国近代历史的重要书目,对于刘大(da)鹏及其日记的研(yan)究走向世界具有重要的推介之功。

沈艾娣女士所作的研(yan)究和相(xiang)关工作是要充分肯定的,她也是山西大(da)学(xue)中国社会史研(yan)究中心特聘的海外客(ke)座教授。一(yi)位西方异国女士,只身来(lai)到山西做一(yi)个普(pu)通(tong)士人的研(yan)究,看文献、跑田野、做口述(我曾委托(tuo)我引导的一(yi)位研(yan)究生陪同她熟悉环境并做口述访谈),这种勤苦治学(xue)的精神(shen)是值得大家学(xue)习(xi)的。沈氏认为,对于读者来(lai)说,她的著作“最有意义的贡献在于它提供了一(yi)种微(wei)观史的范例”。回过(guo)头来(lai)看,我认为,对刘大(da)鹏及其《日记》的研(yan)究,绝不能仅仅限于微(wei)观史的研(yan)究,沈氏所著“对一(yi)些(xie)社会发展的宏观大(da)历史显然关注不够”。另外,海外学(xue)者由(you)于语言学问(hua)的差异与隔阂,日记阅读得不够全面,在研(yan)究过(guo)程中,难免会在史实上存在一(yi)些(xie)误读,造成一(yi)些(xie)误解。比如刘大(da)鹏是否是守旧之人,守旧的一(yi)面是有的,民国二十六年(1937)山西省政府(fu)主席(xi)赵戴文批(pi)准在赤桥、纸房间设立近代化(hua)的晋恒造纸厂,刘大(da)鹏就进行了坚决抵制。但(dan)在现代化(hua)潮流面前,他也并没有完全采取拒斥态度。比如他在中药效果(guo)不明显的时候(hou),也并不拒绝用西药治疗。光绪二十四年(1898),他在北京第一(yi)次坐上火车后,还兴奋地写下了一(yi)首《火轮车中拈》“轮转到处响咚咚,岂(qi)但(dan)木牛流马同。顷刻飞(fei)行数百里,何殊破浪御长风”,极力夸(kua)赞火车的便捷(jie)与快速。至于刘大(da)鹏是不是受近代化(hua)之苦的人,我想他的际遇肯定受到近代化(hua)的冲击(ji)和影响,但(dan)就其现实处境来(lai)说,应(ying)该辩证(zheng)地去看。在西风东渐的近代化(hua)过(guo)程中,深受苦难的人岂(qi)止(zhi)是刘大(da)鹏一(yi)家,相(xiang)对于那些(xie)在灾(zai)荒和战乱中穷困潦倒妻离子(zi)散的家庭,他的处境相(xiang)对而言是比较好的。即使在1938年沦陷时期生活异常(chang)困苦的时候(hou),他的好友牛锡纯、王(wang)景文也给了他钱粮的支撑,渡过(guo)难关。因此,刘大(da)鹏所受的苦难,是近代千(qian)千(qian)万(wan)万(wan)中国人所受苦难的缩(suo)影。近代化(hua)必(bi)然给个人和社会带来(lai)一(yi)些(xie)阵痛,但(dan)社会总是一(yi)个向前发展的趋势。刘大(da)鹏的一(yi)生,从晚清的举人到晚年的“苦难”,既要从中国近代社会的整体变迁和地方社会的诸(zhu)方面变动去理(li)解,又要设身处地地从个人和家庭的变动中去体验(yan),还是孟子(zi)的那句话,要“知人论世”。彼得·伯克在评论微(wei)观史研(yan)究时曾讲到,微(wei)观史“是否有可能将微(wei)观社会与宏观社会、经验(yan)与结构、面对面的关系与社会系统(tong)、地方与全球(qiu)联系起来(lai)?如果(guo)不认真对待这个问(wen)题,微(wei)观史可能会成为一(yi)种逃避现实的方式,一(yi)种对支离破碎的世界的接受,而不是试图去理(li)解这个世界”(彼得·伯克主编,薛向君译《历史写作的新视野》,北京大(da)学(xue)出版社,2023年6月版)。这个提醒(xing)需要引起大家注意。

就稿本日记来(lai)说,其呈现的内容显然要比点校本丰富和细(xi)致得多。仅举一(yi)例,就是在研(yan)究刘大(da)鹏塾师(shi)经历的时候(hou),大(da)多只关注到他在太谷南席(xi)的塾师(shi)经历,却不知道在此之前,他在王(wang)郭(guo)村还有三年的塾师(shi)经历。而在这三年期间,长子(zi)刘玠入泮(pan),刘大(da)鹏中举。对刘氏及其家庭的影响至为深远(yuan)。这个细(xi)节的呈现,非阅读全本日记是无法挖掘的。至于其他内容,在此就不再展开了。

同样是刘大(da)鹏,沈艾娣用“梦(meng)醒(xing)子(zi)”、您用“末世举人”为书名,作为一(yi)种对刘大(da)鹏的概括和定位。您想强调(diao)的是刘大(da)鹏的哪些(xie)面向?您如何解读他在面对科举废除、清代覆灭(mie)、民国建立等重大(da)历史事件时的心态变化(hua)?刘大(da)鹏在科举废除后,经历了从士绅到农耕、煤矿经营者的身份转变,您认为这种“亦农亦商”的生活如何反映了清末民初士绅阶层的生存策略与身份危机?这种转型对地方社会产生了哪些(xie)影响?

行龙:晚清已是中国封建社会的末世。《红楼梦(meng)》描述贾(jia)府(fu)的败落为“末世”,龚自(zi)珍认为那时已是“日之将夕,悲风骤至”的“衰(shuai)世”。之后,末世、衰(shuai)世、乱世都是那个时代出现频率很高(gao)的词语,也是时人对当时世势的概括。刘大(da)鹏中举是在光绪二十年(1894),这是他的一(yi)个高(gao)光时刻。接着,他的长子(zi)刘玠在光绪二十八年(1902)中举,一(yi)门两举人,赤桥的乡老自(zi)发给他家送了一(yi)块(kuai)“父子(zi)登科”的牌匾。可以说,举人是刘氏一(yi)生的身份与荣耀,并且在相(xiang)当长的时间内,得到周(zhou)边的老百姓认可,人们对他十分尊重、礼让有加。县府(fu)和民间一(yi)些(xie)重要的事务,他都活动其间,如参加许多地方事务的讨论和实施、民间的婚丧嫁娶(qu)、纠纷调(diao)解等。县长和县府(fu)与他的互动一(yi)直维持到他离世之前。用“末世举人”的作为书名,更能给人物一(yi)个直接定位,能够更为切实地“知人论世”,也便于读者直观地了解刘大(da)鹏。至于“梦(meng)醒(xing)子(zi)”只是刘大(da)鹏众多名号(hao)中的一(yi)个,他还用过(guo)“遁世翁”“自(zi)了汉”“再生”等许多名号(hao),这些(xie)名号(hao)都是他不同时期不同心态的反映,在彰显刘大(da)鹏一(yi)生事迹方面,显示度是略有不足的。

至于刘大(da)鹏在面对科举废除、清代覆灭(mie)、民国建立等重大(da)历史的心态,这些(xie)当然是刘氏研(yan)究中值得重视的。光绪三十一(yi)年(1905)八月二十三日,刘氏在《日记》中抄录了朝廷废除科举的上谕,并留下了“闻者哄然,士皆丧气”八个字,可见他对朝廷废除科举的失(shi)望。直到他的晚年,废科举兴学(xue)堂一(yi)类教育改革,一(yi)直是他认为纲(gang)常(chang)全失(shi),世局日乱的根源,这是一(yi)个前清举人面对“数百年未有之变局”的失(shi)落心态和认知。辛亥(hai)鼎革后,他“称年号(hao)仍(reng)系宣统(tong),以予系大(da)清之人,非民国之人也”。他将辛亥(hai)革命视之为“变乱”,大(da)年初一(yi)迎(ying)神(shen)祭(ji)祖,“仍(reng)戴顶帽,不从叛逆之制”,孙中山是“逆首”,袁(yuan)世凯是“逆臣”。民国初年的剪辫(bian)易服、司法改革、打倒神(shen)权、破除迷信他一(yi)概反对。而另一(yi)方面,他又当了太原县的议长,参与了许多民初的地方事务,尽管时间都不是太长,但(dan)都是亲力亲为,这又是这位前清举人在正统(tong)嬗递(di)后表现出的焦虑(lu)与欲望、妥协与抗争的复杂心态和作为。将个体的刘大(da)鹏置放于近代中国社会的大(da)变局中进行审视,心态史的研(yan)究不可或缺。

辛亥(hai)革命后刘氏身份的转变,尤其是废科举产生的社会影响,这方面罗(luo)志田教授的相(xiang)关研(yan)究最值得关注。罗(luo)氏认为,废科举意味着“四民社会”的解体,而“辛亥(hai)前的废科举是后来(lai)政权鼎革的铺垫,与此密切关联的,就是一(yi)些(xie)趋新士人开始推动的‘去经典化(hua)’努力。社会上四民之首的士不复能产生,思想上规范人伦的经典开始失(shi)范,演化(hua)成了一(yi)个失(shi)去重心的时代”(见罗(luo)志田,《风雨鸡鸣:变动时代的读书人》,三联书店,2019年版)。废科举的一(yi)纸诏书颁布(bu)不久,刘大(da)鹏在九月三十日的日记中写道:“所遇同人,皆言科考停止(zhi),驱年少者皆入学(xue)堂,授徒者帐不得设,生路将塞,如之奈何。”“士农工商曰:四民科考既停,则士已失(shi)其业矣(yi)。正供之外,前已加征,则农困倍深矣(yi);竞尚机器,以代人工,则百工仰屋而嗟矣(yi);商部既设,商务多归官办,则商亦坐困矣(yi)。四民失(shi)业,此其时也。虽欲治安,夫岂(qi)能乎?思之大(da)惧。”回到历史场(chang)景来(lai)看,对于刘大(da)鹏以及民众来(lai)说,科举的废除、四民社会的解体,最大(da)的冲击(ji)就是对未来(lai)前途不确定性的恐惧和担(dan)忧。

您研(yan)究的一(yi)大(da)重点是“民间社会”,曾依据刘大(da)鹏所著的《晋祠志》和《晋水志》来(lai)阐释晋水流域的人口、生态、生产和传说等民间现象,又利用《退想斋日记》考察了晋水流域的水利祭(ji)祀现象。您指出民国以来(lai)晋水流域大(da)兴煤炭(tan)开发是晋水断流的重要原因,并最早提示了刘大(da)鹏作为煤炭(tan)生意者的身份。能否谈谈这些(xie)研(yan)究如何帮助大家理(li)解晋水流域的地方社会的运作机制及其与更大(da)历史进程的关联?

行龙:对于社会史研(yan)究来(lai)说,“民间社会”是大家非常(chang)关注的研(yan)究对象。我曾在《山西何以失(shi)去曾经重要的地位》一(yi)书中指出“山西之长在煤,山西之短在水”,就晋水流域而言,这里丰富的水资源,造就了“北方江南”的沃野,晋祠水稻也是享有盛名,是皇家的贡米。而晋水背靠(kao)的西山一(yi)带,煤炭(tan)资源十分丰富,开采历史悠久,尤其近现代以来(lai)的机械化(hua)开采,是晋水地下水位下降的一(yi)个重要因素,最终导致晋水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断流,晋祠水稻的种植面积大(da)为缩(suo)小。这个生态事件,提醒(xing)大家在从事区(qu)域社会史研(yan)究的时候(hou),绝对不能忽视生态环境的影响。值得庆幸的是,二十一(yi)世纪以来(lai),党和政府(fu)非常(chang)重视生态环境的治理(li)和保护,关停了西山众多的小煤窑和下游的自(zi)流井(jing),加大(da)了植树造林的力度。如今断流数十年的难老泉水,再度复流,让大家见证(zheng)了生态文明建设取得的重要成果(guo)。

《晋祠志》

能否谈谈《退想斋日记》在灾(zai)害史、日常(chang)生活史乃至个人情(qing)感史等领域的贡献?

行龙:从我个人的阅读体会来(lai)说,《退想斋日记》在灾(zai)害史、日常(chang)生活史、抗战史乃至个人情(qing)感史等方面,都是一(yi)个很好的研(yan)究文本。马克思的唯物史观,强调(diao)人民群众是推动历史前进的动力,然而这里的“人”绝不是抽象的人,而是鲜活的、有血有肉的人,而刘大(da)鹏的《退想斋日记》就让大家切实地站在一(yi)个平凡(fan)人的角度去理(li)解灾(zai)害、日常(chang)生活、抗战历史和个人情(qing)感等方面的历史。近年来(lai),这些(xie)专题史的研(yan)究都取得了一(yi)些(xie)成就,但(dan)从个体角度出发所作的研(yan)究确实是不够的。这本小书的一(yi)个小小贡献(如果(guo)还称得上是贡献),就是我试图从个体的角度弥补有关研(yan)究的缺陷,倡导从具体人的角度出发看社会历史的变迁。从具体的人的角度出发,“从‘地方’出发来(lai)看历史,可以看到地方社会中非常(chang)细(xi)致的活动”(王(wang)汎森语),也会发现一(yi)些(xie)不同于传统(tong)认识的新认知。作为一(yi)个晚清士人,刘大(da)鹏有自(zi)己从实际的生活经验(yan)出发对时代的体认。在刘氏眼中,科举的废除是彻底失(shi)去仕(shi)进机会的弊政;义和团运动是平民苦难的浩劫;办新学(xue)派遣留学(xue)生是社会巨变的开始;辛亥(hai)革命是孙黄乱党的篡(cuan)权;袁(yuan)世凯、蒋介石(shi)、阎锡山、赵戴文等人物,在他的笔(bi)下都是“负面的”。他是以儒家的一(yi)套来(lai)持身衡世的,也是站在民众的角度评判(pan)时事的,他的《日记》是以自(zi)己的亲身体验(yan)写出来(lai)的文字。日记中水旱灾(zai)害的哀鸿遍(bian)野;烟毒(du)赌(du)博的残害生灵;至亲好友的生离死别;人生境遇的跌(die)宕起伏;沦陷之下的苟且余生等等,让大家看到了一(yi)个真实的人的历史是如此的生动而鲜活。在这里,历史不是如教科书一(yi)般的生硬死板,而是生动多样丰富多彩的。在这里,大家也可以看出,刘大(da)鹏并不是一(yi)个“乡曲之士”,而是一(yi)个“天下之士”(罗(luo)志田语)

光绪三十四年(1908)十一(yi)月,刘氏第二任妻子(zi)武氏溘然离世。光绪三十四年十二月三十日,除夕夜(ye),刘大(da)鹏作《除夜(ye)哭亲及妻》 诗。出自(zi)《退想斋日记(稿本)》。

能否谈谈《退想斋日记》与刘大(da)鹏其他著述的关系?

行龙:除了《退想斋日记》外,刘大(da)鹏还有《晋祠志》《晋水志》《潜(qian)园琐记》《游绵山记》《迷信丛话》《卧虎山房诗集》《重修晋祠杂记》等著述,仅《刘友凤(feng)先(xian)生碑铭(ming)》所列的著述就达二十多种,实际则在三十种以上,其中多数著述未能存世,殊为可惜。

阅读《退想斋日记》,给我的一(yi)个感觉就是,刘大(da)鹏是一(yi)个非常(chang)有心和极有毅(yi)力的人。五十多年,直至去世前五天,几乎毫无间断地写日记,这不是一(yi)般人所能做到的。至于日记与其他著述的关系,这是一(yi)个比较复杂的问(wen)题。沈艾娣认为刘大(da)鹏的观念里,他的著述和日记并不存在什么区(qu)别,从写作状态来(lai)说,是没什么差别的。但(dan)细(xi)究文献内容,从现存著述与日记比较来(lai)看,专书专辑要比《日记》丰富许多。比如《游绵山记》,时在光绪三十四年四月,在家办完父亲的丧事,为解其忧心,刘大(da)鹏偕好友郝济卿等同游介休(xiu)绵山,从四月初五启程到四月十四日返程,期间日记非常(chang)简(jian)略。但(dan)到了四月二十六日,他就开始动笔(bi)撰写《游绵山记》。可见他的著述,跟他的日记记录是分开的。不过(guo)他能有如此丰富的著述,跟他写日记的习(xi)惯(guan)密不可分。《日记》中随记随录的大(da)量(liang)诗文,他会隔段时间登录在《卧虎山房诗集》中。民国初年,刘氏受县知事之聘,短暂地作过(guo)一(yi)段县立女子(zi)高(gao)等学(xue)校校长,两年后,他遂有《弹琴余话》四卷成书。孔祥吉在长期阅读清人日记后说过(guo):“大(da)凡(fan)是爱动心思,喜欢用脑的人,都喜欢在写日记上下功夫,通(tong)过(guo)撰写来(lai)加深对客(ke)观世界的认识。”(《博览(lan)群书》,2008年第5期)。可以说,正是由(you)于刘大(da)鹏持之以恒的写日记行为,使得他养(yang)成了事事留心的生活态度,培养(yang)了他勤于著述的习(xi)惯(guan),最终成就了他著作等身的学(xue)术成就。

刘大(da)鹏故居,悬挂“父子(zi)登科”匾

未来(lai)对《退想斋日记》和刘大(da)鹏的研(yan)究会着力在哪些(xie)方面?

行龙:对我来(lai)说,《末世举人刘大(da)鹏》这本小书,只是我阅读日记,参加各种讲座和学(xue)术会议撰写而成的论文小辑。总体而言,这样的研(yan)究还有很多不足,仍(reng)有深化(hua)拓展的空(kong)间。这里我想强调(diao)的是,尽管刘氏留下来(lai)近千(qian)万(wan)字的《日记》及其他著述,文献材料相(xiang)对丰富,但(dan)仍(reng)需“走向田野与社会”,走进刘宅(zhai)、赤桥、晋祠、西山、晋水流域,乃至省城、京城、天津、开封等刘氏生活和游历的地方。尽管时间已过(guo)去数十年,甚至上百年,但(dan)身临其境,置身事物发生的具体场(chang)景进行切实的体验(yan),不仅可以增强“同情(qing)之理(li)解”,而且会增强沧(cang)海桑田的历史感。另外,在田野考察的过(guo)程中,需要注意文献和口述及其他资料的比对。口述的资料因为记忆(yi)的错误和其它不同的原因往往会有不实,甚至错讹之处。赤桥、晋祠、西山、晋水流域各村庄,我已记不清跑过(guo)多少次;刘氏任教的太谷南席(xi)、其父刘明经商的李满庄我也考察过(guo)两次;刘氏两次北上会试前后,拜客(ke)、吃请、听戏的前门、大(da)栅栏一(yi)带,我曾带着整理(li)好的笔(bi)记和地图四处寻觅(mi)原来(lai)的地址和样貌。田野日志和口述录音,再与文献去比对,会发现一(yi)些(xie)需要纠正的传说。譬(pi)如,传说刘大(da)鹏祖上自(zi)西山明仙峪瓦窑村迁到赤桥,他有一(yi)个弟弟离家外出求生无归,他的第一(yi)任妻子(zi)来(lai)自(zi)北大(da)寺武家等,均(jun)属错讹的传说。刘氏明确记道,在南席(xi)的塾馆是“高(gao)楼”,当地人却错误地指认是现存一(yi)个三间破败的平房。我的一(yi)个经验(yan)是,时过(guo)境迁,口述需要审慎采纳(na),切不可照说照搬照用。社会史研(yan)究需要“走向田野与社会”,但(dan)田野工作需要历史学(xue)家的技巧和思考,历史的社会和当今的社会不可同日而语,这是研(yan)究者需要高(gao)度警惕的。

让我感到欣慰(wei)的是,多年的田野考察工作,不仅对我的刘氏及其《日记》研(yan)究大(da)有裨益,而且我与田野工作中结识的同志们结下了深厚学(xue)术关系。赤桥村的历史档案(an)目前已完整地收(shou)藏在社会史研(yan)究中心,老乡们甚至每年将赤桥刚刚收(shou)获的大(da)米送来(lai)供大家享用。这本小书甫版,我即拉上十多本送给他们,赤桥和晋水流域的同志们成为第一(yi)批(pi)读者。不久,新书座谈会在晋源区(qu)人民政府(fu)和三晋出版社的主持下在赤桥召开,我还被赤桥村授予“荣誉村民”的称号(hao),这一(yi)切,好不让我感到暖心和快乐。

总之,对我来(lai)说,《退想斋日记》是开启我学(xue)术研(yan)究道路的起点,而我今天所开展的刘大(da)鹏及其《退想斋日记》的研(yan)究,就是在完成导师(shi)乔志强先(xian)生四十年前交(jiao)待的课业。如果(guo)我的探索和尝试能够给年轻(qing)的学(xue)者们提供一(yi)些(xie)经验(yan)借(jie)鉴(jian)和思想启发,那就再好不过(guo)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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