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(jin)年是抗日战争胜利暨世界反法西(xi)斯战争胜利80周(zhou)年,澎湃资讯·私家历史与抗战文献(xian)数据平台合作,推出“抗战回望”系列,选取抗战期间的报纸、图书(shu)、日记等史料加以先容,希冀带领读者前往历史现场,触碰抗战时中国军民(min)的精神(shen)与生(sheng)活。
本(ben)文先容《对倭作战资料》这一套书(shu),希翼一方面能(neng)对侵华日军有(you)所(suo)反映,同时并展现出国军对日军的认识程(cheng)度。
《对倭作战资料》总辑数不详,现存第二、三、四、五(wu)、六、八、九(jiu)、十、十一、十二辑,就笔者目(mu)力所(suo)及,尚未在其他地方见到其他几辑。即便是这几辑,基本(ben)上也是孤本(ben)了(le),可见该书(shu)的珍贵。《对倭作战资料》一书(shu)封面的右(you)上角盖有(you)“极机(ji)密”戳记,编(bian)者为桂林行营参谋处,这套书(shu)的第二辑出版于1939年5月(yue),第十一、十二合辑的出版时间为1940年2月(yue)、3月(yue),此时桂林行营行将撤销,故第十二辑可能(neng)是最后一辑。
《国民(min)政府军事委(wei)员会委(wei)员长桂林行营业务纪要》
“为尔后作战、训练及交通、通讯(xun)、补充、经(jing)理之便利”,国民(min)政府军事委(wei)员会于1938年成立军事委(wei)员会委(wei)员长驻桂林行营,主管(guan)第三、第四、第九(jiu)战区业务,关于作战事宜并有(you)指挥权力。桂林行营与天(tian)水行营一齐成立,“以统(tong)一督(du)导南北两(liang)战场之作战”。白(bai)崇禧(xi)任行营主任,军令部次长林蔚任行营参谋长。1940年,桂林行营撤销,改设(she)军事委(wei)员会驻桂林办事处。
该书(shu)分为军事与政治两(liang)部分,并有(you)附录。军事部分主要先容日军情况,包括日军、伪军的主官、兵力配备、伤(shang)亡统(tong)计(包括病患)、士兵个人情况统(tong)计、位置与动(dong)态,日军士兵的阵(zhen)中日记摘(zhai)译,俘(fu)虏的审讯(xun)记录,特务组(zu)织调(diao)查、国军对日军作战的观(guan)察与检讨等。政治部分则先容日本(ben)国内的各项情况。
由书(shu)中的内容可见,该书(shu)汇集的史料并不仅仅是桂林行营及其下辖战区直接(jie)获(huo)得的情报,并包括从高(gao)层与其他战区获(huo)取的情报。下文将以该书(shu)的第二辑为例,摘(zhai)要先容其中有(you)价值的一些史料。
第二辑摘(zhai)译了(le)隶属(shu)于日军“第六野战道路构筑队”的小(xiao)林秀彰中士的日记,总共二十多页。由于该书(shu)为内部参阅,而非民(min)国时颇为流行的将自己或他人日记公开出版,因此这份日记被篡改的可能(neng)性较低,而价值较高(gao)。该书(shu)同时指出,根据这部日记能(neng)得出如下几条重要事实:
一、日军动(dong)员从动(dong)员令下达到士兵到部队报到仅需五(wu)天(tian),当然因情况的紧急程(cheng)度而异。
二、徐州(zhou)会战,瓦子(zi)口(萧(xiao)县西(xi)南方)附近战斗“予敌重创”。
三、徐州(zhou)会战,敌军企图沿陇海路包围郑州(zhou),因黄河决堤,受阻于尉氏县附近,“限于泥足,厥状至为狼狈”。
四、武(wu)汉会战的富金山之役,敌军“苦战兼旬,损失奇重”,沙窝(wo)之战,“复予当头一棒”。
五(wu)、在茶房村,敌军遭国军袭击,“一次计战死者一一八名,负伤(shang)者八〇名,可知敌消耗率之巨也”。
日军伤(shang)亡损失统(tong)计表
这一辑同时录有(you)几份日军俘(fu)虏的审讯(xun)记录。这些日俘(fu)的口供,个人性较强,虽然或有(you)片面之处,但由于日军普遍常识水平较高(gao),并且是当时的供述材料,自然有(you)相当的价值。
原隶属(shu)于第22师团机(ji)械制造厂的木塚甲造,时年22岁,为现役军人。1939年2月(yue)22日被俘(fu)于杭州(zhou)闸口。他是在当地一家自己熟悉的店铺,接(jie)受了(le)店主的一杯茶而被麻醉被俘(fu),其实是国军的游击队所(suo)为(“事前该店主当与游击队取得连络,但非本(ben)人始料所(suo)及”)。由此可见国军敌后工作的成绩。
据他所(suo)说,“一般士兵多怀厌(yan)战情绪,恨我战争趋于长期性,但为上峰命令所(suo)驱迫,只有(you)俯(fu)首帖耳(er)以服(fu)从之。士兵生(sheng)活待遇固好,但久戍(shu)思(si)归,时恐终无生(sheng)还之望也”。他的这一说法尽管(guan)未必是普遍情况,但是就他个人而言,作为现役士兵,十分年轻,而不像其时日军军中许多年长的士兵一样,在出征前已(yi)成家立业,相形(xing)之下他更无牵挂。因此,至少这一说法并不会太(tai)受他的主观(guan)因素影(ying)响,故而具有(you)一定参考价值。此外,若没有(you)他所(suo)说的现象,也无以说明日后国共两(liang)军进行的敌军工作所(suo)取得的一定成就。
原隶属(shu)第104师团的涩谷利一郎,家中有(you)妻子(zi)、儿女(nu)五(wu)人,时年39岁。他早已(yi)现役期满被编(bian)入预备役,此前正在服(fu)后备役。1938年他再被征入军队,并经(jing)历了(le)一周(zhou)的集中训练(体操、各个教练、旅次、行军等),此外,在开赴驻扎地的路途中亦进行过演习。他供认称,第104师团中后备役士兵占十分之七,而预备役仅占十分之三,一般下级干部及将校亦多为预备役、后备役。
他的这一说法与其个人经(jing)历印证了(le)此前的一般看法。1938年8月(yue)1日时,日军的中国派遣军中仅有(you)11.3%为现役士兵(1935年到1937年入伍),此外,22.6%为预备役士兵(1930年到1934年入伍),45.2%为后备役士兵(1920年到1929年入伍),20.9%为补充役士兵(1925年到1937年入伍,“均未受过训练或训练程(cheng)度不高(gao),主要在运输和后勤部队里服(fu)役”)。可见此时大部分的侵华日军都(dou)年龄偏大,甚而有(you)许多已(yi)经(jing)拖家带口了(le),自然士气不高(gao),纪律(lu)废(fei)弛。
涩谷利一郎被俘(fu)时(撤退时因足痛落伍被俘(fu))身上仍然穿着夏天(tian)的军服(fu)。他说,这件衣服(fu)是去年夏天(tian)入伍时发给的,到中国后并未再发冬天(tian)的军服(fu),“虽天(tian)寒(han)风紧,亦得忍耐”。他的籍贯为日本(ben)神(shen)户,去年十月(yue)由中国东北来到广(guang)东,今(jin)年四月(yue)在广(guang)东被俘(fu)。根据他的经(jing)历可知,他并未被发给冬天(tian)的军服(fu)的确不当,可见此时日军的困窘。当然就物(wu)质上的紧缺这一点而言,中国军队更加严重,也坚持下来了(le)。结合他所(suo)携(xie)带的装备(如下图所(suo)示)可见,即便他未发给冬天(tian)的军服(fu),中日两(liang)军在物(wu)质上的巨大差距也是显而易见的。
日军单兵服(fu)装、装备统(tong)计
类似之前的供述,涩谷利一郎亦指出“一般国民(min)对战争咸(xian)怀恐怖情绪,尤惧被征入伍,间亦有(you)逃兵或反战分子(zi)被警视厅查举逮捕入狱者,但此种人属(shu)极少数耳(er)。不过国内农村受战争影(ying)响,经(jing)济枯竭,濒于破产,工商业亦因而凋敝,物(wu)价日益昂贵,购买力渐趋减低,市面遂因之愈形(xing)萧(xiao)条冷淡之现象”。
抗战期间,这类史料数不胜数,由此可见这一说法并非没有(you)根据。但是,日本(ben)国内存在的这一现象在中国不仅有(you),而且严重得多。因此,这一现象的存在也并不意味(wei)着某(mou)一方将迅速(su)失败(bai),日本(ben)的战争机(ji)器所(suo)拥有(you)的巨大韧性与其持久性使得日本(ben)可以暂时克服(fu)这些困难。不过,这一现象的存在也为日本(ben)在后来采取更激(ji)进的政策埋下了(le)伏笔。
此外,值得一提的是,在异国他乡(xiang)作战,疾病给日军带来的困扰(rao)。涩谷利一郎“曾目(mu)击陆军病院内病人拥挤异常,但战伤(shang)者反不多见也”。当然他的观(guan)察或有(you)片面之处,他陈述的这一事实主要和部队的驻扎地点与战斗频(pin)繁程(cheng)度相关。
日军士兵年龄、学历、家庭(ting)统(tong)计
原隶属(shu)于第22师团的小(xiao)林己之七是在浙江武(wu)康上柏镇被俘(fu)的。他此前奉命前往步(bu)哨线监督(du)修筑工事,在回来的路上,行至隐蔽地带被国军潜伏的便衣队俘(fu)获(huo),亦即被“抓舌头”了(le)。此次捕获(huo)行动(dong),国军具体是派遣少数便衣队潜伏在隐蔽地段,主力则控制占据在重要路段的旁边,将其俘(fu)虏后,即用轻机(ji)枪在后面掩护而后撤回去。
小(xiao)林己之七的供述,反映了(le)此时浙西(xi)国军游击作战的成效。他指出:“敌对我游击队之廓清问题,目(mu)下尚无具体的办法,颇感(gan)棘手,盖因居(ju)民(min)可化装为游击队,而游击队亦可化装为居(ju)民(min),究(jiu)竟何者是居(ju)民(min)何者是游击队,鱼目(mu)混珠(zhu),无从识别,是以无法彻底予以扫数肃(su)清之,现唯处于被动(dong)地位以应战方式对付之。即我游击队若向之滋扰(rao),敌则起与我周(zhou)旋。”(笔者注(zhu):引文中的“敌”皆指日军。)
但是,即如吴敏(min)超(chao)研究(jiu)员所(suo)指出的,“浙西(xi)游击战是在抗战初期特定的时空条件下酝酿而生(sheng)的”,因为日军一开始“对于浙西(xi)杭嘉湖地区军事上采取守势(shi),政治上亦未能(neng)建(jian)立深入基层的统(tong)治”,故而浙西(xi)的国军游击作战在抗战初期能(neng)取得相当成就。但在1940年以后,随着日伪基层工作的深入和清乡(xiang)的展开,浙西(xi)的游击战终究(jiu)走(zou)向了(le)低潮。
此外,有(you)意思(si)的是,小(xiao)林己之七并指出“敌鉴于我迫击炮射击精度良好,且威(wei)力亦大,故敌将卤获(huo)我之迫击炮分配于各联队使用之”。这一说法笔者尚未见到相关史料印证或是抵牾。
该书(shu)的附录中,录有(you)当时国军情报人员对日军特务活动(dong)比较详细(xi)的调(diao)查,缕述其组(zu)织结构。除了(le)对于日军在租界、沦陷区与国统(tong)区的特务活动(dong)做一般性的描述以外,还对于其内部矛盾,如陆军、海军之间的矛盾等有(you)所(suo)揭露。
如关于兴(xing)亚院,该书(shu)指出:“最近敌伪为加紧占领区政治工作,企图制造大批汉奸,并澄清各地特务班贪(tan)污风气计,特扩大兴(xing)亚院组(zu)织。将一切特务机(ji)关统(tong)归其指挥节制。但此事已(yi)引起敌驻华各军司令之反对,互(hu)相集议,商讨应付办法,并以提出辞职相要挟(jia)。而兴(xing)亚院亦不表示让步(bu)。”
这本(ben)书(shu)里,无论是国军刺探得的情报,还是缴获(huo)的文件、日记,以及记录的口供,未必尽是事实,多少会出现一定出入。但是,即便是与事实产生(sheng)出入,这一出入的产生(sheng)及其影(ying)响也是十分重要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