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(ta)提醒，尽管俄罗斯与特(te)朗(lang)普(pu)的意识形态更接近，但俄罗斯不能(neng)痴迷于特(te)朗(lang)普(pu)的“浪漫关(guan)系”。话音未了，特(te)朗(lang)普(pu)签发行政令，将对俄制裁延长一年。

尽管俄美、中美关(guan)系差异显著(zhu)，但这(zhe)两对关(guan)系的背后却呈(cheng)现出相似的轨迹。以下为对话实录，供读者(zhe)诸君思考。

费奥多尔·卢基扬诺夫做客观察者(zhe)网《思想者(zhe)茶座》观察者(zhe)网

【对话/观察者(zhe)网 高艳平】

特(te)朗(lang)普(pu)的意识形态接近俄罗斯，但不意味(wei)着俄美会结成同盟

观察者(zhe)网: 您在最近的文章中说(shuo)，莫斯科发现它(ta)在意识形态上更接近特(te)朗(lang)普(pu)的美国，而不是欧洲的自由(you)主义。这(zhe)似乎是对美俄关(guan)系正常化的一种解(jie)释。您如(ru)何发现莫斯科在意识形态上更接近特(te)朗(lang)普(pu)的美国？

费奥多尔·卢基扬诺夫：俄罗斯更接近特(te)朗(lang)普(pu)，有几个(ge)原因。最主要(yao)的一点是，俄罗斯一直反(fan)对自由(you)主义的全球主义理念(nian)，这(zhe)种西方自由(you)主义建制派所秉持的普(pu)遍主义、全球化视角(jiao)一直认为，世界上存在普(pu)世价值，存在国家(jia)运(yun)作的全球通用模式，所有国家(jia)都(dou)应(ying)当遵循这(zhe)一西方模式来治理——这(zhe)一基本假设构成了其思想根基。

但在此(ci)之后，大家多年来目睹了许多负(fu)面现象。西方（尤其是美国和(he)欧洲）通过武力强化这(zhe)一模式，向全球推广该(gai)模式，并强迫其他(ta)国家(jia)接受自由(you)主义意识形态的主导地位。

具体到俄罗斯的案例(li)，这(zhe)种做法最突出的体现是北(bei)约这(zhe)一欧洲军事联盟的扩张：北(bei)约自冷战结束后马上启(qi)动(dong)东扩进程，一步步逼近俄罗斯边境，其本质目的是将俄罗斯挤出传统势力范围。最终，这(zhe)一系列行动(dong)演变成为乌克兰战争的惨(can)烈局面。这(zhe)场冲突背后的意识形态框架（而非单纯军事因素）是宣扬"俄罗斯周边国家(jia)有权加入西方自由(you)主义联盟"的价值观。这(zhe)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唐纳德·特(te)朗(lang)普(pu)上台之前。

特(te)朗(lang)普(pu)与众不同。他(ta)并非自由(you)主义全球主义者(zhe)，其理念(nian)也独树一帜。他(ta)所追求的是美国的全球霸权与主导地位，但形式与过往截然不同。相较(jiao)于抽象理念(nian)，特(te)朗(lang)普(pu)更聚焦于美国国家(jia)利益，堪称(cheng)“国家(jia)利益至上主义者(zhe)”。这(zhe)位总统本质上是利益驱动(dong)型(xing)人物——既包含商业利益考量(liang)，也涉及政治权力博弈。

尽管作为全球最强大国家(jia)，美国正以极具侵略性的姿态追逐本国利益，但这(zhe)种立场至少呈(cheng)现出某(mou)种理性色彩。因为当双(shuang)方都(dou)基于国家(jia)利益行事时，就存在谈判空间，可以尝试寻求共同点，达成互利妥协或交易。而过去与自由(you)主义全球主义者(zhe)打交道时，这(zhe)种可能(neng)性完全不存在——他(ta)们坚信自身意识形态与利益是唯一正确的道路，要(yao)求所有国家(jia)无条件接受。

从这(zhe)个(ge)角(jiao)度看，特(te)朗(lang)普(pu)在思维方式上更接近俄罗斯——大家能(neng)够理解(jie)他(ta)的偏好与战略意图(tu)。但这(zhe)并不意味(wei)着俄美会成为亲密盟友(you)或组建战略同盟，完全不是这(zhe)样。两国关(guan)系可能(neng)呈(cheng)现更复(fu)杂的形态，一种基于现实利益考量(liang)的艰难互动(dong)模式，这(zhe)与过去截然不同。这(zhe)种互动(dong)不再以意识形态划线，而是建立在某(mou)种理性权衡的基础上。

每一次俄罗斯介入西方内(nei)部事务，都(dou)会招致(zhi)严重后果

观察者(zhe)网：这(zhe)个(ge)解(jie)释很有意思。在那篇文章中，您还警告说(shuo)，与美国合作过于紧密将面临(lin)风险。美国的动(dong)荡与俄罗斯无关(guan)，那是美国人自身的身份危机；莫斯科必须谨慎行事，避免成为华盛顿内(nei)斗的棋子。没多久，特(te)朗(lang)普(pu)就签发行政令将对俄制裁延长一年。您能(neng)解(jie)释一下这(zhe)种风险吗？

费奥多尔·卢基扬诺夫：大家可以从两个(ge)不同的角(jiao)度来看待这(zhe)个(ge)问题，一个(ge)是实际的，一个(ge)是短期的。当特(te)朗(lang)普(pu)第一次当总统的时候，当时的俄罗斯——我想说(shuo)是不情愿地、意外地——成了美国国内(nei)斗争中的一个(ge)棋子。因此(ci)，特(te)朗(lang)普(pu)的对手民主党人把“俄罗斯牌(pai)”作为对付特(te)朗(lang)普(pu)的武器。他(ta)们试图(tu)打倒他(ta)，声称(cheng)特(te)朗(lang)普(pu)是俄罗斯间谍、他(ta)得到了普(pu)京的支撑、俄罗斯安全部门和(he)黑客帮助特(te)朗(lang)普(pu)赢得了选举、他(ta)是俄罗斯的一个(ge)傀儡，等等。

这(zhe)些(xie)观点看似荒(huang)谬，实则极具破坏性——当特(te)朗(lang)普(pu)2017年试图(tu)改善美俄关(guan)系、重塑两国互动(dong)模式时（正如(ru)他(ta)现在所做的），马上陷入"众矢(shi)之的"的困境。最终他(ta)基本放弃(qi)了构建新(xin)型(xing)美俄关(guan)系的构想。俄罗斯由(you)此(ci)沦为美国国内(nei)政治的议题，这(zhe)种局面极具破坏性，虽未酿成灾难，但影响深远。

俄罗斯常被当做美国国内(nei)斗争的工具。本文称(cheng)特(te)朗(lang)普(pu)曾以“克拉索夫”为代号被前苏联国安部门招募(mu)

更深层的解(jie)释无关(guan)西方本身，而关(guan)乎俄罗斯在国际事务中的定位。数百年来（甚至可追溯至更久远历史），俄罗斯作为一个(ge)国家(jia)、民族，始终处于特(te)殊的历史轨迹中：它(ta)横跨(kua)欧亚大陆，兼具东西方文明特(te)质，其学问构成与身份认同呈(cheng)现出复(fu)杂而独特(te)的融合。正因如(ru)此(ci)，俄罗斯始终与欧洲存在本质差异。与此(ci)同时，俄罗斯数百年来始终怀揣一个(ge)核心诉求：要(yao)像当时的欧洲列强（无论是17世纪(ji)、18世纪(ji)还是19世纪(ji)）那样实现现代化变得强大。

正因如(ru)此(ci)，那时候俄罗斯历代政权始终试图(tu)成为欧洲-西方政治集团的一部分。其策略有时表现为联合西方某(mou)一阵营对抗另一阵营——毕(bi)竟在20世纪(ji)下半叶之前，西方世界内(nei)部的分裂与兵(bing)戈相见远多于对外征(zheng)伐。然而，每一次俄罗斯试图(tu)深度融入西方内(nei)部博弈时（这(zhe)种博弈不仅涉及地缘政治，更包含学问认同与宗教身份界定等深层议题），最终都(dou)招致(zhi)严重后果。

即便在影响力鼎盛时期，如(ru)拿破仑战争后或二战结束后，欧洲主流社会也从未真正将俄罗斯视为欧洲文明的有机组成部分。吊诡的是，西方国家(jia)始终在利用俄罗斯参与其内(nei)部权力角(jiao)逐。

这(zhe)方面的例(li)子不胜(sheng)枚举，大家可以讲好几个(ge)小时。关(guan)于西方的内(nei)部矛盾，大家可探讨(tao)的案例(li)不胜(sheng)枚举。当前，西方世界正深陷结构性分裂——一方是自由(you)主义全球主义建制派，另一方则是以唐纳德·特(te)朗(lang)普(pu)为代表的美国本土主义力量(liang)，以及法国、德国、罗马尼亚、荷兰等几乎所有欧洲国家(jia)的民族主义政治势力。这(zhe)种社会分裂源于民众对现状的普(pu)遍不满。在此(ci)过程中，俄罗斯展现出对民族主义倾向力量(liang)的偏好。究其原因（正如(ru)特(te)朗(lang)普(pu)案例(li)所示），这(zhe)类力量(liang)在俄罗斯视角(jiao)下更具理性特(te)质，且不像全球主义者(zhe)那样天然带有意识形态偏见。

然而需要(yao)明确：俄罗斯在此(ci)类斗争中始终处于特(te)定站位或对某(mou)一方表达同情，但这(zhe)并不意味(wei)着俄罗斯应(ying)深度介入西方内(nei)部博弈。回到你提到的那篇文章，我的核心观点是，如(ru)果俄罗斯试图(tu)实质性介入西方内(nei)部的争斗，俄罗斯将得不偿(chang)失。即便最终西方各方达成妥协或分道扬镳，俄罗斯也无法从中获益。

因此(ci)我的主张是：大家既要(yao)密切关(guan)注事态发展，在务实层面支撑对俄罗斯友(you)好的力量(liang)，但更重要(yao)的是，切勿卷入西方的内(nei)部转型(xing)进程——历史经验表明，趟这(zhe)种浑水永难带来战略回报。

观察者(zhe)网：您的观点是，在俄罗斯精英(ying)内(nei)部是少数派，还是普(pu)遍的共识。

费奥多尔·卢基扬诺夫：我并不认为这(zhe)已成为共识——学界对此(ci)存在多元观点。部分学者(zhe)与思想家(jia)主张俄罗斯应(ying)深度参与西方社会的转型(xing)进程，但包括我在内(nei)的另一些(xie)人则坚持俄罗斯必须保持战略距离。大家必须清(qing)醒认识到：尽管俄罗斯与欧洲有很密切的历史渊源与学问纽带，但这(zhe)绝不意味(wei)着大家应(ying)全盘融入西方发展模式。

特(te)别是在乌克兰危机爆发后的两年半间，俄罗斯社会已形成基本共识——试图(tu)通过实用主义策略融入西方国际体系已无可能(neng)。即便存在局部合作空间，从战略层面而言，俄罗斯必须保持独立自主。作为横跨(kua)欧亚的文明大国，俄罗斯拥有得天独厚的地缘政治优势，如(ru)与中国已经建立了紧密的战略协作伙伴关(guan)系，因此(ci)，大家不必完全将精力耗(hao)费在西方事务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