比如大家这边，大家很明显能感(gan)受到：官(guan)方的谴责越来越少(shao)，实际对抗越来越多。

不出意外，很快大家就将看到，除了少(shao)数妥协，多数大国争先恐后施行报(bao)复性关税(shui)，增强贸(mao)易壁垒。

没办法，别人都加，你不加就吃(chi)亏。

而这也意味着，至今还不到40年的全球化进(jin)程，可能到了寿终正寝的时候。

当然，也可以从另一个角(jiao)度看。

全球化的自由贸(mao)易维(wei)持了这几十年，贯穿了近两代人的人生，导致许多人对这种秩序习以为常、下意识觉得这就是常态。

但带入更久远的时间(jian)尺度中(zhong)，自由贸(mao)易其实是很稀罕(han)的事。

保(bao)护主义，才(cai)是常态。

01如何伟大？

很多人将川普与中(zhong)国历史上的人物对应。

有(you)人觉得他像崇祯，乱折腾起(qi)反效果；也有(you)人觉得像刘邦，无赖但拥趸众多……

但现在发生的一系列事，却(que)让人不得不想到了王(wang)莽。

川普说他最崇拜(bai)的人之(zhi)一，是美国第六任总统约翰·昆西·亚当斯。

而他现在所做的事情，似乎也是在追随这位“让美国伟大”的古(gu)人的脚步(bu)……

行事极其出人意料，看似疯狂(kuang)、超(chao)出时代的行为，却(que)是极端(duan)的复古(gu)运动——妄图把美国拉回到20世纪之(zhi)前，他心(xin)中(zhong)美利坚真正伟大的时代。

那个时代的美国，工业(ye)、经济实力突飞猛(meng)进(jin)，在极短(duan)的时间(jian)内就超(chao)越英国；武力同样充(chong)沛，平均(jun)每年领土(tu)扩张6.9万平方公里，在人类历史上仅次于蒙古(gu)帝国，连俄罗斯都甘拜(bai)下风。

某种程度上，与霍梅尼(ni)抛弃世俗化、用中(zhong)世纪教法统治(zhi)伊朗，妄图复兴伊斯兰世界有(you)些类似。

但众所周(zhou)知(zhi)，霍梅尼(ni)失败了，伊朗在他的徒子徒孙手中(zhong)变得越来越穷困。

而现在，全世界的主流舆论、包括美国国内的很大一部分人，几乎全在说川普是不可理喻的疯子。

几乎已经将其定义为失败者。

嘲讽贬低的话不必再说。

与其无休止地(di)打口水仗，不妨以更广阔(kuo)的角(jiao)度看待这件事。

……

回顾美国的关税(shui)史，有(you)三个最高峰。

1828年，1930年，以及即将实行“对等关税(shui)”政策的2025年。

彼此之(zhi)间(jian)的间(jian)隔，大概都是100年。

这是个很奇怪的周(zhou)期，但客观上就是存在。

大家尝(chang)试从最根源处说起(qi)。

根据Maddison Project Database的经济史数据，看下图。早(zao)从1720年开始，13块(kuai)殖民地(di)的人均(jun)产(chan)出就超(chao)越德(de)法，仅次于英国本土(tu)。

仅以财富论，可以说是世界第二(er)发达经济体。

作为母国重要的倾销地(di)，整个殖民地(di)时期，当地(di)关税(shui)长期高企，只不过这个税(shui)是由英国人收的。

比如七年战争后，英国虽然得到了世界的支配权，但也元(yuan)气大伤，急需殖民地(di)输血。

因(yin)此颁(ban)布《茶税(shui)法》、《唐纳德(de)税(shui)法》、《印花税(shui)法》……并设(she)立殖民地(di)海关，对进(jin)入北美的货物征收入口税(shui)。

怎么(me)个意思？你不仅必须(xu)买我的货，而且我还要通过关税(shui)变相(xiang)涨价。

1773年12月，波士顿的“自由之(zhi)子”们再也无法忍受盘剥(bao)，把342箱东印度企业茶叶倒进(jin)大海，酿成“波士顿倾茶案”。

反抗此起(qi)彼伏，最终引爆(bao)了独立战争。

独立之(zhi)后，英国人和该死的关税(shui)都走了，大家迎来了自由贸(mao)易。

但还是看下图，此后长达二(er)十余年，美国人均(jun)产(chan)出增长几乎停滞，反而不如建(jian)国之(zhi)前。

此时此刻，分歧出现了。

在美国“走向伟大”之(zhi)前，国内大致分为两派。

以亚历山(shan)大·汉密尔顿为代表的北方工业(ye)制造业(ye)经济，以托马斯·杰斐逊(xun)为代表的南方奴隶制种植园经济。

前者认为，美国工业(ye)薄弱，必须(xu)对进(jin)口商品重新课以重税(shui)，保(bao)护本国制造业(ye)。

但很明显，你加进(jin)口税(shui)，别国肯定也会实施对等关税(shui)作为报(bao)复。

这种后果，对工厂主们而言，根本就不算事。

因(yin)为当时美国的工业(ye)品，在海外基本没有(you)市场，就算被加税(shui)又(you)怎样？与其担忧这些，不如扶持本土(tu)制造业(ye)，吃(chi)下国内市场。

彼时，整个美国的纺织厂才(cai)10来家。

1789年，第一届过会通过首部关税(shui)法案，对81种商品征收关税(shui)，平均(jun)税(shui)率(lu)8.5%，反制英国倾销。

得益于此，到1810年，美国防止工厂增长至240家。

很显然，关税(shui)对扶持本土(tu)工业(ye)的效果，非(fei)常显著。

但对南方的农场主们，这就不太友好了。

当时美国的主要农产(chan)品是棉花和烟草，是延续了几百年的产(chan)业(ye)了。本土(tu)那点工业(ye)产(chan)能根本吃(chi)不下，从来都是以出口为主。

提高关税(shui)，他们不仅出口利润大幅(fu)降低，购(gou)买生产(chan)工具的成本也大幅(fu)提高。

血亏。

1812-1815年的英美战争，让美国政治(zhi)家认识到工业(ye)有(you)多么(me)重要，推出《关税(shui)法1816》，将平均(jun)关税(shui)提高至25%，纺织品的税(shui)率(lu)高达33%。

英国急需提高报(bao)复性关税(shui)，导致美国棉花出口从1820年的2200万美金(yuan)，降至1826年的1800万美金(yuan)。

1828年，美国第六任总统约翰·昆西·亚当斯再度提出“可憎关税(shui)”法案，将平均(jun)税(shui)率(lu)提高到45%。

客观来讲，发展工业(ye)是时代的进(jin)步(bu)。

但作为代价的农场主们，显然不会同意这个说法，南方人怒斥政府“牺牲(sheng)农业(ye)利益补贴工业(ye)”。

更关键的是什么(me)呢？

随着北方工业(ye)规模壮大，对劳动力的需求也越来越大，于是他们试图让广大的黑(hei)奴成为工人。

这等于是刨(pao)了农场主们的祖坟。

原本就被高关税(shui)弄(nong)得喘不过气，现在还要废除奴隶制，增加雇(gu)佣的成本！？

为了缓和矛盾(dun)，联邦政府不得不在1845年、1855年、1860年三次下调关税(shui)。

但1861年，随着《莫里尔关税(shui)法》的颁(ban)布，坚持高关税(shui)政策、坚持废奴的林(lin)肯上台，南北矛盾(dun)再也无法缓和，内战爆(bao)发。

北方人统一了国家和话语权，顺(shun)利将美国变成全世界关税(shui)壁垒最高的国家，本土(tu)工业(ye)以前所未(wei)有(you)的速度积累。

到1894年，美国工业(ye)总产(chan)值正式超(chao)越英国，占全球比重跃升至30%，成为新的世界工厂。

这一地(di)位，维(wei)持了长达116年之(zhi)久，直到2011年，才(cai)被中(zhong)国超(chao)过。

以上，是在关税(shui)视角(jiao)下，美国从初生走向“伟大”比较片面的、简略的历程，实现了工业(ye)强国的目标。

而这自然就是川普“让美国再次伟大”的终极目标。

但两个世纪前的办法，能否在今天起(qi)到类似的效果？

02现实难题

川普发动关税(shui)战的本意，是效仿安德(de)鲁?杰克逊(xun)、约翰·昆西·亚当斯、亚伯拉罕(han)?林(lin)肯等先贤(xian)。

但在舆论中(zhong)，却(que)被大部分人认为是引发30年代大萧条的胡佛的翻版。

有(you)一说一，胡佛与川普的相(xiang)似之(zhi)处，确实挺多的。

但懂王(wang)肯定觉得自己(ji)好冤枉。

胡佛时期的美国，工业(ye)产(chan)值已经占到全球的40%，是全世界最大的贸(mao)易顺(shun)差国，产(chan)能过剩非(fei)常严重。

而21世纪的美国，是全世界最大的逆差国。

两者加关税(shui)的底层逻辑完全就不一样。

……

时间(jian)再回到现在。

川普想让美国重归“伟大时代”，仅仅靠(kao)关税(shui)肯定是不可能的。

加关税(shui)简单(dan)，难的是要有(you)实际的商品供(gong)给国内乃至海外市场。

尤其是，曾经的美国耗费了一百余年时间(jian)、几代人的心(xin)血，才(cai)完成工业(ye)化、成为世界工厂；如今，已经事实上去工业(ye)化的美国，想要重新工业(ye)化、乃至重建(jian)世界工厂，至少(shao)有(you)四个直接难题：

1.劳动力

截至2024年，美国劳动人口总数为1.67亿，实际被雇(gu)佣人数远小于这个数字(zi)。

其中(zhong)80%从事服务业(ye)，第二(er)产(chan)业(ye)雇(gu)佣人数长期维(wei)持在一千万左(zuo)右。

作为对比，中(zhong)国第二(er)产(chan)业(ye)的就业(ye)人数高达2.1亿……

在生产(chan)力没有(you)巨大飞跃的情况下，以目前的劳动力规模，美国想要重建(jian)世界工厂非(fei)常困难。

2.产(chan)业(ye)链

美国虽然掌握了全球大多数尖端(duan)科技，但去工业(ye)化半个世纪至今，大量基础产(chan)业(ye)链丢失，实用技术却(que)是短(duan)板。

666个工业(ye)小类、41个工业(ye)大类，能独立自主的不到5%。

以工业(ye)原料为例。美国并不缺矿，但很缺加工类的产(chan)业(ye)；而中(zhong)国占全球最工业(ye)原料市场份额超(chao)过40%。

一旦重新发展制造业(ye)，又(you)限制进(jin)口中(zhong)国商品，这个难题怎么(me)解决(jue)？

虽然可以在别处市场另外扶持加工业(ye)……先不说建(jian)不建(jian)得起(qi)来，时间(jian)和金钱成本都是难以想象的。

3.能源

或者更具体一点，电力供(gong)应怎么(me)解决(jue)？

2023年，美国总发电量约4.3万亿度，工业(ye)用电量约1.01万亿度，占比约23.6%。

与其他国家相(xiang)比，1万亿度工业(ye)用电，看似庞大。

但对前世界工厂的美国而言，其实还停留在90年代的水平，明显反映出近三十年去工业(ye)化的现象。

作为对比，中(zhong)国2023年总发电量约94181亿度，工业(ye)用电量63847亿度，占比约67.8%。

如果把中(zhong)国的用电结构作为“世界工厂”的标准，那么(me)美国的总发电量大概约为3.29÷32.2%≈10.2万亿度。

即便把标准放低一点，也意味着电力生产(chan)必须(xu)翻倍。

发电需要什么(me)？原料是能直接买到的，前提是要有(you)发电厂。

怎么(me)建(jian)发电厂？一要钱，二(er)要人。

再看下图，现存美国电力系统的价值规模……

想要实现发电量翻倍，不仅要耗费数以万亿级计的资(zi)金，还需要大量人力。更关键的是，这不可能在数年内实现。

3.物流

陆路方面。

在曾经的工业(ye)化时代修(xiu)建(jian)的长达40万公里的铁路，虽然并没有(you)完全荒废，但也已经极为老旧。

想在陆地(di)上将货物横穿北美大陆，首先要做的就是维(wei)修(xiu)铁路和公路。

2021年，拜(bai)登曾发起(qi)1万亿美金(yuan)基建(jian)投资(zi)计划，其中(zhong)用于港口、铁路、公路的不足20%，可以说是杯水车薪。

既然如此，海路的重要性就愈发重要。

这方面最近讨论度很高，最为人熟知(zhi)的就是贝莱德(de)集团收购(gou)巴拿马港口业(ye)务。

巴拿马运河(he)的最大作用就是连接美国东西海岸，是曾经美国维(wei)持世界工厂地(di)位的重要工具，如今对重振制造业(ye)的作用同样至关重要。

但还是那个道理。

港口发挥(hui)作用的前提，是有(you)足够的货物去运输；而足够多的货物，又(you)需要本国的进(jin)出海港口有(you)足够的承载力。

问题在于，目前全球前十大港口，美国一个也没有(you)。

最大的港口纽约港，吞吐量虽然高达6亿吨，但与真正的巨港相(xiang)比，相(xiang)距仍然巨大。

总而言之(zhi)，还是要钱、要人、要贸(mao)易，重建(jian)港口繁(fan)荣。

这同样不是短(duan)时间(jian)内可以实现的。

上面所列举的，并不全面。

但仅仅只看这些，川普要推动制造业(ye)回流、实现再次伟大、乃至让美国重新成为世界工厂，所需要耗费的成本，简直难以想象。

“伟大时代”长达一百余年，是几代人的努力才(cai)铸就了“伟大”。

川普想要在任期内的短(duan)短(duan)数年就实现“伟大”，似乎不太可能。

除非(fei)，能出现决(jue)定性的变量。

03尾声

严格来说，人类历史上只有(you)两个真正意义上的世界工厂，源于两次能源革命。

第一个英国，蒸汽机使工厂摆脱对人力、畜(chu)力的依赖。

1760-1860年，英国工人的生产(chan)效率(lu)提高了20倍，以2%的人口贡(gong)献了世界一半工业(ye)生产(chan)。

第二(er)个美国，关税(shui)保(bao)护固然起(qi)到一定作用，但更重要的驱(qu)动力是电力的应用。

爱迪生首先将自激式发电机应用于照明、并发明了白炽(chi)电灯泡，将人类社(she)会的工业(ye)生产(chan)延长至夜晚；特斯拉发明交流发电机，功率(lu)大、且极大降低发电的成本，为工业(ye)提供(gong)了巨大的能源。

众多新技术雨后春笋般出现，才(cai)使得美国真正成为第二(er)次工业(ye)革命的核心(xin)国家。

……

两者都是作为能源革命的引领者、极大提高生产(chan)效率(lu)的自然结果。

而第三个“世界工厂”东大的崛起(qi)，则主要依靠(kao)庞大的高素质劳动力，在大多领域的生产(chan)效率(lu)上还没有(you)实现本质的突破，与前两者有(you)本质的区别。

川普信仰的“让美国再次伟大”，究竟(jing)是恢复曾经第二(er)代世界工厂的地(di)位，还是仅仅满足于部分产(chan)业(ye)回流，甚至新建(jian)第三代世界工厂？

这或许才(cai)是当下这个时代，最关键的变量。

如果是前两者，所面临(lin)的问题就如本文第二(er)部分所说，主要方向是恢复曾经的生产(chan)力，困难的点基本围(wei)绕钱、能源、人力和时间(jian)这几个方面。

如果是后者，就意味着在能源或生产(chan)效率(lu)上做出巨大突破，从根本改(gai)写上维(wei)持了半个多世纪的工业(ye)逻辑，生产(chan)效率(lu)、财富创造再次出现十倍、甚至数十倍进(jin)化……

从易到难，至少(shao)有(you)三种可能：

1.按照特斯拉模式，疯狂(kuang)裁员，将现有(you)资(zi)源利用效率(lu)最大化。

这个已经在做了，但阻力很大，操刀手马斯克宣布将于5月底辞去DOGE职务。

2.最底层的东西无法改(gai)变，但依然可以如第三次科技革命那样，进(jin)行生产(chan)关系的变革——也就是大家常说的工业(ye)4.0。

虽然无法实现生产(chan)力飞跃，但依然可以大幅(fu)降低生产(chan)成本、同时降低对人力的依赖，解决(jue)美国再工业(ye)化最迫在眉睫的人力和资(zi)金问题。

3.能源革命，目前最可靠(kao)的还是可控核聚变，但距离实用仍然遥遥无期。

分别对应三种结果：

制造业(ye)部分回流、解决(jue)社(she)会矛盾(dun)，但未(wei)能恢复世界工厂地(di)位；

恢复曾经第二(er)任世界工厂的辉煌；

美国继续引领新时代，成为第三代世界工厂。

当然，就目前的情况来看，连最容易的第一种都实行得如此艰难，第四种可能性或许更大：