AI创作门槛虽低，也需厘清权利边界(jie)

在某社交平台输入“AIGC”，能找到3万余篇(pian)关联笔(bi)记，“AI图片生成”更是关联到了27万余篇(pian)笔(bi)记，话题(ti)讨论量过亿。

然而，记者深(shen)入调查后发现，社交平台上充斥的这些AI生成内容，或模仿特定画风，或拟(ni)制热门IP形(xing)象，或根据故事设计插图，质量参差不齐。记者同(tong)时看到，有一部分(fen)AI设计工编辑在内容下特别标(biao)注“原创作品”“严禁转载”等(deng)字样(yang)。

对此(ci)，长期在知(zhi)识产权领域开展研究，关注新时代科(ke)技治(zhi)理命题(ti)的全国人大代表(biao)、中国科(ke)学院大学知(zhi)识产权学院院长马一德分(fen)析：“AI不等(deng)于免责(ze)金牌(pai)。部分(fen)公众对AI生成内容的著作权问题(ti)认(ren)识不足，忽视了可能存在的侵权风险。”马一德指出，比如使(shi)用AI生成梵高风格(ge)的图片，模仿艺(yi)术风格(ge)本身尚不构成侵权。但(dan)若AI生成内容与原作的构图、细节高度相似，构成实质性相似，则可能侵权。例如，模仿宫(gong)崎骏某动画片段中的场景、人物与音(yin)乐，并重新合(he)成短视频用于商业用途，极有可能侵犯(fan)著作权等(deng)。

北京己任律师事务所合(he)伙人吕(lu)沛对此(ci)持相同(tong)观点：“AI技术本身是中立的，但(dan)用户(hu)需避免未经许可使(shi)用他人的作品作为AI生成内容的基础。”她举例说，不少AI应用有“垫图”（即通过提取一张图像的风格(ge)、颜色、构图、主体形(xing)象等(deng)特征，就能生成类似的图像）功能，假如用户(hu)擅自用奥特曼的形(xing)象作为“垫图”喂给AI，让其生成类似奥特曼的形(xing)象，则可能侵害奥特曼原编辑的权利，需承担侵权责(ze)任。

认(ren)定AI生成内容是否属于作品

独创性是关键

2023年11月，北京互联网法院对国内首(shou)例“AI文(wen)生图”著作权侵权案作出一审判决，为AI创作的著作权保护敲响了警钟。法院认(ren)定该案中图片编辑受著作权法保护，AI生成的图片被(bei)他人私自使(shi)用构成侵权。

那么，用户(hu)如何才能确保自己对AI生成内容享有著作权，从而受到法律的保护呢？“首(shou)先要判断AI生成内容是否属于著作权法上的作品，即是否在文(wen)学、艺(yi)术和科(ke)学领域内具有独创性并能以一定形(xing)式表(biao)现的智(zhi)力成果，独创性是关键。”北京互联网法院综合(he)审判一庭庭长朱阁向记者先容，司法实践中，独创性的判断是界(jie)定这些内容是否独立完成，同(tong)时是否具有创作性。朱阁进一步说明道，判断创作性，就是判断是否构成与他人有差异的个性化表(biao)达，而AI生成内容的独创性认(ren)定应当是个案认(ren)定，须在综合(he)考(kao)量自然人的各项智(zhi)力投入的基础上进行判断，重点在于创作意(yi)图和对表(biao)达的选择(ze)、安排。

吕(lu)沛也指出，著作权法保护的是人的创作，个案判断AI生成内容是否达到独创性要件时，需要调查是否有人足够控制和选择(ze)生成过程。“以大家办(ban)理的一起案件为例，由于生成过程中用户(hu)的指令过于简单，没有体现出对图片的布局、比例、视角(jiao)、构图之(zhi)类的表(biao)达要素作出个性化选择(ze)和实质性贡献，AI生成内容就没有被(bei)认(ren)定为作品。”吕(lu)沛说。

这是否意(yi)味着，用户(hu)在AI创作中仅输入简单的指令是不够的呢？“根据著作权法，‘思(si)想表(biao)达二分(fen)法’意(yi)味着只(zhi)有‘表(biao)达’才能获得保护，单纯的思(si)想、概念、方法或指令设想本身并不构成作品。AI提示词的构造与使(shi)用也应受到这一基本原理的规范(fan)。”马一德进一步向记者举例说明，简单指令如“画一只(zhi)猫”或“生成海(hai)边日落图像”，仅仅表(biao)达了一种思(si)想或创意(yi)意(yi)图，指令结果主要由AI算法控制，难以构成“人”的独创性表(biao)达，不能构成著作权法上的作品。但(dan)如果用户(hu)在提示词撰写中融入了具体的视觉、叙事或结构要素，那就意(yi)味着用户(hu)不仅提出了创意(yi)方向，还选择(ze)了具体表(biao)达形(xing)式，其提示词已进入个性化表(biao)达。如果作品生成后，用户(hu)还继续调整提示词（如修改风格(ge)、调节参数），或者对生成内容进行人工剪(jian)辑、合(he)成、润色等(deng)后期处理，这类情况下生成的内容更有可能构成著作权法上的作品，受到著作权法保护。

AI本身不享有著作权

用户(hu)的创作贡献不应被(bei)淹没

近期，记者在使(shi)用多个AI制图App时发现，即使(shi)输入“画一个古装男子”的指令，App也会通过链接的大语言模型自动润色提示词，如变为“中国风，古装男子身穿华丽的传统服饰，手握书卷，神情专注。背(bei)景是典雅的庭院，竹林掩映……”

有观点认(ren)为，利用生成式AI技术，以文(wen)字指令输出图片结果，不同(tong)于传统的“人+工具”的创作模式，用AI“画笔(bi)”生成的内容似乎也因模型算法的不同(tong)而具有不确定性。

对此(ci)，马一德认(ren)为，生成式AI技术降低了表(biao)达门槛，使(shi)得简单指令生成复杂内容成为可能，但(dan)作品认(ren)定的核心始终是“人类智(zhi)力成果”与表(biao)达个性的体现。“随着‘黑箱’算法（即内部工作原理不透明或难以理解的算法系统）的介入程度增强，大家更应强调人类控制在创作过程中的清晰性和实质性。”如何确保人类创编辑的贡献不被(bei)淹没？马一德建议，要强化创编辑的证明责(ze)任，采取“创作登记+过程记录(lu)”，以便厘清因果链条与责(ze)任归(gui)属，避免给公众造成过重的负担。

技术的过度介入，是否会使(shi)AI生成内容的著作权归(gui)属于AI本身？对此(ci)，朱阁告诉记者，著作权法明确规定了创作作品的自然人是编辑，明确著作权人包括编辑以及其他依照(zhao)该法享有著作权的自然人、法人或者非法人组(zu)织。“这表(biao)明，若AI生成内容被(bei)认(ren)定为作品，其著作权人也只(zhi)能是自然人、法人或者非法人组(zu)织。AI本身不享有著作权。”

那么，著作权究竟归(gui)属于谁？是用户(hu)、AI开发者，还是其他主体？“司法实践中，法院目前倾向于认(ren)定AI生成内容的著作权归(gui)用户(hu)所有。”朱阁指出，“这也是基于著作权法的规定，即一般情况下，著作权归(gui)属于编辑。既然用户(hu)作为创编辑投入了独创性劳动，那么，用户(hu)就是编辑，享有著作权。”不过，朱阁也提醒公众注意(yi)，著作权作为私权，其归(gui)属可以由平台和用户(hu)通过合(he)同(tong)约(yue)定。若AI平台的用户(hu)协(xie)议中写明“用户(hu)通过AI生成的内容，平台享有完整知(zhi)识产权”，那么，在这种情况下，平台有可能通过合(he)同(tong)取得著作权。“但(dan)平台在制定用户(hu)协(xie)议时应当遵(zun)循公平原则确定当事人之(zhi)间的权利和义务，并尽到提示、说明义务，否则该协(xie)议无(wu)法作为法院认(ren)定权利归(gui)属的依据。”朱阁说。

AI创作浪(lang)潮中需避开法律“暗礁(jiao)”

随着生成式AI技术“飞”入寻常百姓(xing)家，AI创作的法律风险正变为现实挑战。如何在享受便利的同(tong)时，避开潜在的法律风险？

对于用户(hu)而言，首(shou)要的便是保存创作过程的证据。“若用户(hu)要想主张对AI生成内容的著作权，就要承担相应的举证责(ze)任。因此(ci)，用户(hu)在使(shi)用AI系统时，一定要留存能证明生成过程的证据，比如，保存提示词内容、参数设置、调整修改记录(lu)等(deng)，最好能有时间戳。”朱阁表(biao)示，这些证据不仅是证明著作权的关键，也是应对潜在侵权指控的盾牌(pai)。

除了保存创作记录(lu)，正确标(biao)识AI生成内容也是避免风险的重要一环。朱阁告诉记者，在国内首(shou)例“AI文(wen)生图”著作权侵权案中，原告就主动标(biao)注了配图由AI生成，法院在判决书中给予了肯定，认(ren)为这符合(he)诚实信用原则。“标(biao)识不仅是对公众知(zhi)情权的敬重，也有利于创编辑自身权益的保护。”朱阁说。

据悉，今年9月1日即将施行的《人工智(zhi)能生成合(he)成内容标(biao)识办(ban)法》，明确要求服务提供者和用户(hu)对AI生成内容进行标(biao)识，这意(yi)味着正确标(biao)识AI生成内容也将成为一项法定义务。

AI在艺(yi)术创作领域的应用前景广(guang)阔，既带来了巨大机遇，也面临着诸多挑战。如何积极探索合(he)理的AI应用方式和规范(fan)，让它更好服务于艺(yi)术创作和人类文(wen)化的发展？

“多方协(xie)同(tong)共治(zhi)是关键。”朱阁呼吁，“法院可以通过发布典型案例，及时向社会传递稳(wen)定的裁判规则；行政机关应完善AI生成内容的作品登记机制，要求申请人披(pi)露(lu)是否利用AI生成；提供生成合(he)成服务的服务提供者、提供网络信息内容传播服务的服务提供者及用户(hu)都应落实标(biao)识义务。”

马一德则认(ren)为，更应关注AI训练数据可能涉及的侵权问题(ti)：“目前，在生成式AI训练过程中，不可避免地涉及对他人享有著作权的作品的使(shi)用，这一问题(ti)需要在未来著作权法实施条例的修改中加(jia)以厘清。”

来源(yuan)：检察日报·法治(zhi)资讯版

编辑：张雪莹 蒋(jiang)玘(qi)瑞