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(cong)西长(chang)安街到西单的(de)一段街道
景山前街
长(chang)安街
◎群山
我曾写过一篇题为《一本(ben)叙(xu)述北京风(feng)景的(de)小书打(da)动了我》的(de)小文(wen)(刊于《北京日(ri)报(bao)》2024年8月16日(ri)),就阅读《美丽的(de)北京》一书谈了点粗(cu)浅(qian)体会。其中谈到,这本(ben)小书似乎使我发现了一个“秘密”,即彼时风(feng)景的(de)叙(xu)述者与其叙(xu)述的(de)风(feng)景或已“同(tong)框”,复(fu)成为被后来人所观看的(de)“新风(feng)景”,倘能更多发现并解读这种“新风(feng)景”,也许(xu)会有助于自己对北京精神品质的(de)体悟。无疑的(de),这勾起了我阅读同(tong)类书籍的(de)“书瘾”,是故我在小文(wen)结尾写道:“我不妨从(cong)此开始(shi)。”然则究竟知易行难。自此之后,我也曾孜孜矻矻盘桓于书肆、书摊和旧书网,但(dan)发现真正适合这一“专题阅读”的(de),便只(zhi)有这本(ben)旧藏(cang)《北京街道的(de)故事》。
因即时性而具有了新鲜感
此书三十二开平装(zhuang)本(ben),北京出版社一九五八年三月初版。时间上,《美丽的(de)北京》出版于一九五七年四(si)月,比此书恰好早一年;内容上,此书讲述的(de)是城内“故事”,而《美丽的(de)北京》叙(xu)述的(de)却是城外“风(feng)景”,这一早一晚,一内一外,倘说二者为“姊妹篇”也未尝不可。具体说来,《北京街道的(de)故事》收(shou)录包括(kuo)金受申、叶祖孚、赵(zhao)洛、平旦等40位编辑(含口述者)的(de)47篇文(wen)章,大多作于五六至五七年,内容可粗(cu)略分为三个单元:一是新中国成立后出现的(de)新街道,二是与街道紧密关联的(de)名人故居,三是许(xu)多富有历史意义的(de)街道。又,书前附有黑白图片若干幅(fu),虽不甚清晰,但(dan)相机与文(wen)字对读,倒也聊(liao)可补叙(xu)述之不足。
然而,《北京街道的(de)故事》里的(de)那些(xie)故事,似乎已被以(yi)往的(de)典籍和随笔、故事类书籍,以(yi)及汹涌的(de)新媒体所“规定”,所“定形”,反复(fu)提(ti)及则难免令人兴味索然。而我所以(yi)仍然不惮辞费,乃由于它们出自生(sheng)活在特定时期人们的(de)笔下(或口中),在我眼里,它们因此便具有了独(du)特的(de)“即时性”,并也因“即时性”而具有了“新鲜感”;而体现这些(xie)叙(xu)事的(de)“即时性”和叙(xu)述者心事最著者,当数(shu)开篇的(de)《走在长(chang)安街上》。这个署名“楚天”的(de)编辑,先是先容了拓宽延展后的(de)长(chang)安街概貌(mao),我因此得以(yi)知道,这条“神州第一街”,在彼时连人行道在内最宽也不过六、七十米(mi),而一九五五年的(de)西长(chang)安街却仅有十二米(mi)宽;其东端东郊大街(现建(jian)国门外大街)尚未与建(jian)国门对接,西端则甫(fu)与复(fu)兴门连接,东西长(chang)也只(zhi)有四(si)公里。接着,编辑开始(shi)讲述历史上这条“狭窄的(de)土路”的(de)状貌(mao)及其沿途的(de)“故事”。让(rang)我印(yin)象深刻(ke)的(de)是,是新中国成立前北京有名的(de)垃圾山,竟然就在北京饭店对过儿的(de)司法部街口(西交口)。最后,编辑笔锋一转,写“人民清理(li)了杂乱的(de)垃圾”,大街两旁盖起了许(xu)多大楼,“长(chang)安街出现了从(cong)未有过的(de)瑰丽的(de)景象”,云云;饶有趣味的(de)是,通过这样“新-旧-新”对比之后,在写到“现在”长(chang)安街的(de)夜景时,编辑竟深情写道:“漫步在林荫大道上的(de)恋人,正望着星月的(de)穹空,幻想着一次新婚的(de)月球飞行。”其乐观、浪(lang)漫情调和对未来向往的(de)激情,已一览无余(yu)了。其他如金受申的(de)《六铺(pu)炕的(de)变(bian)迁》、林慧文(wen)的(de)《大栅栏夜话》、诸静华的(de)《王府井两岸》、赵(zhao)洛的(de)《北京街巷话旧》等等,莫不在新旧对比之后,直抒由衷(zhong)的(de)舒适感、幸福感、自豪感和优越感。
亲切感产生(sheng)许(xu)多代入感
此外,除(chu)却“新鲜感”,编辑们讲述的(de)故事,也有不少让(rang)我很有“亲切感”。我单位的(de)地址在西安门大街,附近有西什库教(jiao)堂、刘绍棠故居和南、北皇城根街等,但(dan)却在黄大夏、河工(gong)的(de)《刘蓝塑(su)》里第一次知道,刘蓝塑(su)胡同(tong)这个有着近七百年历史、谜一样的(de)传奇(qi)胡同(tong),原来就在单位附近,如今早已被拓宽的(de)西什库大街所吞并而名存实亡了。何止于此,晨(chen)路《阜成门——朝(chao)阳(yang)门》写的(de)这条干线,即通过单位门口。多少次,在上下班的(de)电车上,于晨(chen)曦的(de)朦胧或夜色的(de)苍茫(mang)中,我呆望北海的(de)白塔、景山的(de)煤山、故宫的(de)角楼和老(lao)北大的(de)红楼……然而却不知,此区间的(de)无轨电车在彼时即已开始(shi)运行。再如,我曾在下斜街的(de)思源胡同(tong)住过多年,以(yi)此辐(fu)射开来且较近的(de),有报(bao)国寺、琉璃厂、白广路、菜市口等等,当读完(wan)阿茨《报(bao)国寺中的(de)顾先生(sheng)祠》、叶祖孚《古老(lao)的(de)文(wen)化(hua)街——琉璃厂》、汪大波《年轻的(de)白广路》、周熙《菜市口漫步》之后,却不免又要产生(sheng)许(xu)多“代入感”。
曾记得上世纪九十年代,我购书颇(po)豪,一周的(de)单休日(ri),时间大多耗费在买旧书上。逛(guang)报(bao)国寺的(de)书摊、书铺(pu),我结识了老(lao)孙、老(lao)陈、小张儿、“刘三儿”等等厚道书商(shang),结识了闻立树、张守义、谭元杰、王家龙、秦杰等名家书友,还应邀虚挂了两年《中国收(shou)藏(cang)》杂志的(de)编辑;至于琉璃厂,常逛(guang)的(de)主要是东街的(de)邃雅斋、海王邨,西街的(de)中华书局和商(shang)务印(yin)书馆的(de)门市部,印(yin)象最深的(de)是邃雅斋二楼平台上一年一度的(de)“中国书店古旧书市”……每每逛(guang)完(wan)这些(xie)书摊、书铺(pu)和书市,双手各拎一摞精心挑选(xuan)的(de)旧书,优哉游(you)哉于回家途中,那种自得感虽南面王不易也。可是,白广路和菜市口,我却只(zhi)有在不得不出门购物时才偶尔“光顾”,至于那许(xu)多的(de)古迹,乃至于顾亭林祠、康南海的(de)汗漫舫、谭嗣同(tong)的(de)莽苍苍斋等,便是“撞个满怀”,也不曾有过哪怕一次的(de)端详。后来我迁住香厂路,骑车上下班必(bi)要经过珠(zhu)市口西大街的(de)晋阳(yang)饭庄门前,而此即有名的(de)“阅微(wei)草堂”,即“纪大烟袋”纪晓岚故居,每天两次擦肩而过,我居然没有稍稍驻足入内一观,这让(rang)我抱憾(han)至今。数(shu)日(ri)前与刘聪兄闲(xian)聊(liao)——他以(yi)周炼霞研究闻名于世,但(dan)近来却突然对宣南文(wen)化(hua)大感兴趣起来。不仅阅读了大量典籍、文(wen)献,且不惮耗时费力踏勘寻(xun)访(fang)。据他说:下斜街、菜市口一带,已经有很多地方与以(yi)往对不上号乃至不复(fu)存焉。闻听其言,不免怛怛。
同(tong)框的(de)新故事
确实,星转斗移,世事沧桑,《北京街道的(de)故事》里的(de)故事,连同(tong)我在上述文(wen)字中夹(jia)杂的(de)许(xu)多“私家故事”,该结束的(de)已自然结束,不该结束的(de)也无可奈何地结束了,而北京街道的(de)故事必(bi)将继续。不过,我还想重复(fu)开头提(ti)到的(de)我那篇小文(wen)中的(de)意思,即所有的(de)故事及故事的(de)叙(xu)述者犹如“同(tong)框风(feng)景”一般,也已成为了“同(tong)框的(de)新故事”。罗兰·巴特曾说:任何故事之所以(yi)能打(da)动人,就在于它的(de)效果(guo)永远是现实的(de)、当下的(de)。信(xin)哉斯言。此前尝有不少外地友人,要我向他们简短描述一下当下的(de)北京,但(dan)我却突然发觉用任何词(ci)语,比如恢宏、厚重、深沉、壮丽、繁华、气韵等等,都不能准确表述、更无法穷尽当下北京的(de)精神气质。但(dan)仔细想来,这座城市,却又恰恰是靠那些(xie)老(lao)的(de)和新的(de)“同(tong)框故事”支撑着,使其氤氲并向外扩散了一种无所不在,又无法具体描述的(de)历史魅力和文(wen)化(hua)神韵,才成为当下北京的(de)罢。从(cong)这个意义上说,所有那些(xie)零(ling)零(ling)落落、重重叠叠的(de)故事,作为当下北京精神气质的(de)构件,至少给后来人提(ti)供了一种反思的(de)参照(zhao)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