编者按:关(guan)税战之(zhi)下,义乌怎么样?作为(wei)中国传统的外贸基地,近日这座中国小城又登(deng)上了国内外主流媒体的重要版面。然而,与外界想象(xiang)中不同的是,义乌很淡定,有信心。
原以为(wei)这里的商家(jia)、企业会因为(wei)关(guan)税战陷入(ru)不安惶恐,但(dan)现实中在经历最初的担忧后,义乌很快(kuai)回归了常态。为(wei)什么这个有着“义乌指数”之(zhi)名(ming)、被(bei)视为(wei)中国出(chu)口风向标(biao)之(zhi)一的地方,似乎云淡风轻?是刻板印象(xiang),让大众观(guan)察(cha)义乌的角度失(shi)焦了,还是义乌模(mo)式本身正(zheng)在迅(xun)速发(fa)生巨大的改变?
对此,观(guan)察(cha)者网联系了东(dong)吴证券消费商社行业首席分析师吴劲草,关(guan)税战之(zhi)初,他就到义乌调研,了解当地企业和商家(jia)对关(guan)税政策变化的反应,也为(wei)大家带来更(geng)深入(ru)的分析。
义乌商贸城某电子产(chan)品摊位上,正(zheng)在谈生意(yi)的外国老板
【对话/观(guan)察(cha)者网 朱敏洁】
观(guan)察(cha)者网:吴老师,您好。最近您写了一篇义乌国际(ji)商贸城一线观(guan)察(cha)的文章,提(ti)供了关(guan)税战之(zhi)下的一个切面,引起(qi)不少关(guan)注。对大众来说,可(ke)能有点“反直觉”的是义乌作为(wei)中国传统的外贸出(chu)口地,似乎影响并(bing)不大。经过这些天川普政府关(guan)税政策的反复无常,义乌商贸城的情况还是如您上周所言影响不大、比(bi)较淡定吗(ma)?像您文中提(ti)到的几种类型的商店,其中有一家(jia)是专门做圣诞商品出(chu)口美国的,这类商店目前受到的关(guan)税冲击(ji)大吗(ma),会不会面临订单流失(shi)等情况?
吴劲草:首先,义乌小商品城整体出(chu)口中的对美占比(bi)非常低,预计应该不到2%。整个义乌账面上的出(chu)口总份额中,对美出(chu)口的占比(bi)大概是14%。但(dan)这14%里面的绝(jue)大部分不在小商品城里面,主要是在义乌其他地方做跨境电商的,比(bi)如Temu、Shein、AMAZON这些平台,这些人并(bing)不在小商品城里面,他们是自己在外面做。
小商品城里面的商户基本是市场采购模(mo)式,也就是集货拼箱,通过集装(zhuang)箱一箱一箱直接批发(fa)出(chu)去,所以义乌小商品城里面的商户,直接对美出(chu)口的比(bi)例大概只有 2% 、甚至不到 2% 。
当然,2024年义乌市的整体出(chu)口规模(mo)已近6000亿,即便只占2%,也是百亿级别的规模(mo);这100多亿的出(chu)口可(ke)能受关(guan)税战影响比(bi)较大,但(dan)小商品城里面仍有5000亿级别的出(chu)口规模(mo),并(bing)没有受关(guan)税战较多冲击(ji)。
其实之(zhi)前也有不少人说过,哪怕对美这2%的出(chu)口量停掉了,5000亿里面的绝(jue)大部分出(chu)口都比(bi)较正(zheng)常,没有太大影响。像你提(ti)到的卖圣诞商品的商户,他们对美出(chu)口的比(bi)例,大概也就占10%-15%的量。
观(guan)察(cha)者网:您上面提(ti)到的有100多亿规模(mo)的对美出(chu)口,现在受到的影响可(ke)能相对较大,那么像这些订单如果流失(shi)或(huo)取消,能在其他地方弥补回来吗(ma)?有没有了解到相关(guan)商户的一些想法?
吴劲草:义乌小商品城的整体规模(mo)是在增长的,从这个角度来说其实并(bing)不存在补回来的问题,因为(wei)它本身是保持(chi)增长态势的。
这里可(ke)以引用义乌海(hai)关(guan)的一组对照数据:2024年,义乌进出(chu)口总值达6689.3亿元,同比(bi)增长18.2%。其中出(chu)口5889.6亿元,同比(bi)增17.7%;进口799.7亿元,同比(bi)增22.2%。同时,义乌市通过市场采购贸易方式出(chu)口4717.6亿元,同比(bi)增长21.5%,占义乌出(chu)口总值的80.1%,对义乌的出(chu)口贡献率为(wei)94.3%;通过一般贸易进出(chu)口1550.6亿元,同比(bi)增长8.7%,这说明市场采购的出(chu)口增速比(bi)一般贸易高12.8%。
事实上,自从2018年中美贸易战以来,义乌商贸城做的很多事情或(huo)者布局,都是指向“一带一路”沿线贸易以及人民(min)币国际(ji)化方向的,比(bi)如支付、数据等等。换言之(zhi),义乌这个地方自2018年以来的设计发(fa)展方向,就是按照中美脱钩(gou)风险发(fa)生以后的贸易安全枢纽(niu)来打造的。
观(guan)察(cha)者网:您提(ti)到的这些信息跟一般大众的印象(xiang)或(huo)媒体信息有些反差(cha)感,过去谈到中美贸易、甚至美国大选等问题时,经常会将“义乌指数”作为(wei)一个风向标(biao),甚至包括当下的关(guan)税战,很多外国媒体都非常关(guan)注义乌市场的动向。
吴劲草:这可(ke)能是外界的一种刻板印象(xiang),义乌对美出(chu)口的总量占比(bi)并(bing)不大。其实不光美国选举,刚果、巴西等其他世界各地选举所用的材(cai)料,也是大部分从义乌发(fa)出(chu)的。况且,选举材(cai)料的货值本身就比(bi)较低,义乌小商品城在选举材(cai)料这个行业的市占率高,但(dan)选举材(cai)料一年可(ke)能拢共也发(fa)不出(chu)一个亿规模(mo)。
而自从2018年贸易战以来,义乌有了很多变化,如“一带一路”贸易、人民(min)币国际(ji)化,在支付、数据要素和物流等技术(shu)上的投入(ru),一定程度上是在中美贸易战带来的脱钩(gou)风险下,为(wei)保证中国贸易安全的一种储备。
这里顺便补充一点偏技术(shu)性的信息,一般而言,出(chu)口商品大致分四种,第(di)一种是原材(cai)料,第(di)二种是半成品,比(bi)如芯片(pian)、电池等,第(di)三种是产(chan)成品的品牌商品,比(bi)如苹(ping)果手机、耐克服装(zhuang)等,第(di)四种就是产(chan)成品的非品牌商品,义乌国际(ji)商贸城出(chu)口的大部分就是第(di)四种,即非品牌产(chan)成品。
美国从中国进口商品的模(mo)式,大多是美国客户委托国内工厂帮忙加工,加工完以后再运回美国;再来,比(bi)如加工生产(chan)零部件(jian),比(bi)如苹(ping)果组件(jian)或(huo)代工耐克球鞋;还有近年来比(bi)较火的,就是中国人做跨境电商,比(bi)如在AMAZON、TikTok上开店卖东(dong)西,这种是直接TO C的。另外,美国也会向中国进口原材(cai)料和半成品。
但(dan)义乌小商品城跟这些都不一样,既不是原材(cai)料,也不是半成品,也不是由美国品牌商下单的代工品,也不是TO C的跨境电商。它是非品牌的产(chan)品,通过市场采购(1039)模(mo)式出(chu)口,没有转口贸易的逻辑。比(bi)如外国买家(jia)在义乌商贸城做一些采购,然后一个集装(zhuang)箱就运到当地了,如果运到马来西亚,就在马来西亚当地销售,不存在转口。我为(wei)什么非得把产(chan)成品先运到马来西亚,再转去美国?如果要去美国,直接把集装(zhuang)箱发(fa)到美国不就好了吗(ma)?况且以前又没有关(guan)税,没有多此一举的逻辑。
但(dan)美国采购这类商品(无品牌产(chan)成品)的比(bi)较少,他们的方式主要还是直接找中国工厂委托下单代工,然后再运到美国,或(huo)者直接从AMAZON上买,美国是高度连锁化、高度品牌化的一种消费结(jie)构。
此外,从出(chu)口美国商品如何计税的角度来说,不同消费品出(chu)口模(mo)式其计税规则也有所区(qu)别。通常,美国海(hai)关(guan)以FOB价(jia)值(离岸价(jia)格,或(huo)船上交货价(jia)格)作为(wei)计税基础,这个价(jia)格比(bi)产(chan)品在美终(zhong)端价(jia)低很多,所以理论(lun)上只需小幅上调售价(jia),就可(ke)抵消多交的关(guan)税。
消费品出(chu)口的主要模(mo)式包括:一般贸易模(mo)式(0110),跨境电商模(mo)式(跨境B2B模(mo)式9710、跨境海(hai)外仓模(mo)式9810),跨境小包模(mo)式(9610),市场采购模(mo)式(1039),保税电商出(chu)口(1210)等。
据义乌发(fa)布3月3日消息,近日一个装(zhuang)有跨境电商出(chu)口货物和一般贸易出(chu)口货物的集装(zhuang)箱,经义乌海(hai)关(guan)监管后,从国际(ji)陆港集团下属的快(kuai)件(jian)(跨境)监管中心运往宁波大榭码头(tou),并(bing)搭乘(cheng)以星(xing)快(kuai)船运送至美国,这标(biao)志义乌首票“跨境清单+报关(guan)单”拼箱货物成功出(chu)海(hai)。
一般贸易模(mo)式是最主流的出(chu)口模(mo)式,2024年占我国总出(chu)口金额的65%,比(bi)如代工、传统渠道等,在关(guan)税层面通常是以FOB价(jia)值作为(wei)计税基础,直面本轮关(guan)税冲击(ji)。跨境电商出(chu)口模(mo)式采用集货拼箱的比(bi)例较高,货物拼满整个柜子后发(fa)出(chu),也是这轮加税的对象(xiang)。
跨境小包直邮(you)模(mo)式,近年来随着Temu、Shein平台崛(jue)起(qi)发(fa)展较快(kuai),但(dan)目前要受美国取消800美金以下小额包裹免税政策的影响。根据总统令,自5月2日起(qi)将收(shou)取从90%价(jia)税率或(huo)者具(ju)体税费,5月31日前具(ju)体税费为(wei)75美金,6月1日起(qi)增至150美金,承运商可(ke)以选择适用从价(jia)税率(90%)或(huo)具(ju)体税费(150元),但(dan)必(bi)须对所有发(fa)货使用同一方法,承运商可(ke)每(mei)月更(geng)改一次选择方法。
市场采购模(mo)式,则适用于在市场集聚区(qu)内采购的多品类、小批量商品出(chu)口(比(bi)如义乌小商品),单票报关(guan)货值上限为(wei)15万美金,因此这个模(mo)式会大量采用集货拼箱的形式出(chu)口,且1039货柜里的产(chan)品分散(san)程度通常比(bi)其他模(mo)式更(geng)高,因为(wei)单笔(bi)不得超过15万美金。
不同的出(chu)口模(mo)式,在报关(guan)方式上也有讲究,比(bi)如集货拼箱较多、集装(zhuang)箱里产(chan)品比(bi)较杂乱(luan)的方式受加税影响较小,因为(wei)美国海(hai)关(guan)也难以核查准确的计税价(jia)格,实操中常让货主自证保管价(jia)格的合理性。比(bi)如非品牌的终(zhong)端消费品,没有品牌的衬衫、电动工具(ju)、玩具(ju)……中国有大量这样的供应链(lian),一般就通过市场采购(1039)模(mo)式运往各个国家(jia),义乌小商品城主要就是1039模(mo)式。这种模(mo)式下,一个集装(zhuang)箱里面会有多种商品,加上本身无品牌,货值不好判断,关(guan)税加征落地可(ke)能性较低。相较而言,原材(cai)料、半成品、有品牌的终(zhong)端消费品,定价(jia)比(bi)较透明,加征关(guan)税的落地性和风险会相对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