朱松纯教授在(zai)内部沟(gou)通会的分享，意在(zai)提醒媒体和行业代表(biao)：

（1）认清硅谷AI叙事逻辑，避免盲目跟随；

（2）认识人工(gong)智能(neng)创新的多个(ge)层次，协同稳定发展；

（3）探索符合中国国情的人工(gong)智能(neng)技(ji)术路线，实现真正原创引(yin)领的科技(ji)创新；

（4）在(zai)全球范(fan)围(wei)内积极推(tui)动AI能(neng)力建设，构建人工(gong)智能(neng)的“中国叙事”。

目录：

一、打破(po)认知：过去20年全球叙事逻辑

二、认知突围(wei)：人工(gong)智能(neng)创新的五个(ge)层次

三、概(gai)念(nian)误(wu)区：人工(gong)智能(neng)概(gai)念(nian)被过度(du)泛化

四、未来前沿：人工(gong)智能(neng)与人文社科融合

五、和合共(gong)生：通用人工(gong)智能(neng)的中国叙事

SAIXIANSHENG

一、打破(po)认知：过去20年全球叙事逻辑

20年前全球最大的叙事就是“全球化”， 媒体最流行的口号是由《纽约时报》专栏作(zuo)家托马斯(si)-弗里德曼2005所著的畅销书《TheWorld Is Flat (世界是平的)》，同期中国加入世贸(mao)组织， 成为(wei)“世界工(gong)厂”。十年后，美(mei)国受到全球化浪潮影(ying)响的锈带和保守派选民推(tui)出(chu)了地(di)产商和娱乐达人川普，他在(zai)2015年提出(chu)的竞选口号是“MakeAmericaGreatAgain（让美(mei)国再次伟大）”。

与此同时，2015年前后，数据驱动的人工(gong)智能(neng)取得长足进步，学界具有(you)战略视野的人开始看到了实现通用人工(gong)智能(neng)AGI的可能(neng)性(xing)，美(mei)国大的IT企业以及国防(fang)机构都开始组织科技(ji)攻关AGI，OpenAI于2015年注(zhu)册成立。

尽管受到疫情的冲击，硅谷的人工(gong)智能(neng)芯(xin)片与算法研发的热潮为(wei)川普的MAGA口号提供了逻辑支撑。通过宣扬其(qi)在(zai)算力、芯(xin)片与大模型研发的“绝对优势”，树立了全球媒体和资本对美(mei)国AI技(ji)术的信心(xin)，带动七家科技(ji)巨头（Magnificent 7）市值飙升。到2025年3月， 美(mei)国三大科技(ji)公(gong)司英(ying)伟达、MicroSoft、苹果(guo)的市值之和已经超过了我国股市的总值（约56万亿(yi)人民币）。

2025年1月川普就职后，任命“白宫人工(gong)智能(neng)沙(sha)皇”、发布“AI曼哈顿计划”、废除拜登政府AI监(jian)管，再次聚焦中美(mei)科技(ji)竞争，试图将通用人工(gong)智能(neng)（AGI）为(wei)代表(biao)的前沿AI科技(ji)进行战略威慑。

总之，过去10年美(mei)国人工(gong)智能(neng)的硅谷叙事逻辑如上图所示三点：

（1）硅谷通过媒体与投资圈的舆论渲(xuan)染(ran)，将“大数据、大算力、大模型”塑造为(wei)实现通用人工(gong)智能(neng)（AGI）的关键要素(su)和唯一技(ji)术路径。他们宣传只有(you)美(mei)国掌握大模型先进技(ji)术，而(er)且(qie)实现通用人工(gong)智能(neng)需遵循(xun)一个(ge)规模化定律，即ScalingLaw（这是由DeepMind研究人员发表(biao)的一个(ge)经验曲(qu)线）， 根据OpenAI测算，需要100万、甚至1000万英(ying)伟达的GPUH100显卡(ka)才能(neng)持续升级、率先实现AGI。 对比(bi)之下，中国全国的GPU加起来也只有(you)80万卡(ka)，所以，按照这个(ge)叙事，中国在(zai)本轮AI竞争中已经提前出(chu)局了，我去香港访问时候，访谈的媒体就持这个(ge)观点。由于AGI是未来产业竞争的制高点，这个(ge)叙事引(yin)导全球资本在(zai)过去7-8年流向(xiang)美(mei)国，巩(gong)固了其(qi)在(zai)人工(gong)智能(neng)领域的叙事主(zhu)导与技(ji)术霸权(quan)。

自2016年以来，这个(ge)“AI=大数据+大算力+大模型”的叙事，在(zai)中国被广泛传播、放大、追随，在(zai)各级政府、投资界、产业界成为(wei)主(zhu)流思维。常(chang)有(you)人说，大家“被卡(ka)脖子“了，但我认为(wei)，真正“卡(ka)住”大家脖子的本质上还是大家自己(ji)的“主(zhu)流认知”。回过头来看，过去几(ji)年中国的AI思路都被硅谷叙事牵着走， 部署(shu)了大量的算力，然而(er)，当前我国IDC租用率在(zai)15-20%，很多企业盲目加入“百(bai)模大战”，导致大量资源的浪费。尽管我一直(zhi)在(zai)内部或公(gong)开场合质疑这个(ge)叙事，提出(chu)不(bu)依赖大数据大算力的技(ji)术路径，但来自学界的理性(xing)声音(yin)被淹(yan)没了。好在(zai)25年春节DeepSeek通过工(gong)程(cheng)创新戳破(po)了这个(ge)算力100万卡(ka)的说法，但这只是叙事的一部分。

（2）过去3年，ChatGPT(问答)、Sora（视频生成）、SUNO（音(yin)乐生成）等大模型产品一直(zhi)被媒体夸大宣传，在(zai)中国的自媒体形成了独(du)特的“炸裂体”， 各种(zhong)解读短视频制造社会焦虑， 有(you)高层领导在(zai)公(gong)开会议致辞和讲话(hua)中也大讲这些模型如何利害。我作(zuo)为(wei)一个(ge)在(zai)人工(gong)智能(neng)核心(xin)领域干了30多年的学者，我的研究院有(you)很多研究人员都对这些模型做了大量测试，深知他们的局限性(xing)。公(gong)众(zhong)第一次接触这些模型，认知难免出(chu)现偏差。后来流行的一个(ge)说法是大模型已经具备了自我意识，有(you)可能(neng)性(xing)在(zai)未来30年内导致人类灭亡，代表(biao)人物是辛顿（Hinton）。自此“AGI带来人类生存危机”的话(hua)题被广泛炒作(zuo)，形成全球范(fan)围(wei)的焦虑。2023年11月英(ying)国抢先在(zai)布莱切利召开人工(gong)智能(neng)安全峰会、紧接着旧金山峰会、首尔峰会，企图将中国排除在(zai)外，后来这些国家又纷纷成立国家AI安全研究所。 2025年开年，这个(ge)话(hua)题就开始降温了，美(mei)国也不(bu)参与这个(ge)游戏了，最近据说他们现在(zai)要解散美(mei)国的AI安全研究所。

这种(zhong)焦虑源自对大模型的能(neng)力与AGI的理解缺失。辛顿（Hinton）是一位(wei)长期推(tui)动神经网络和深度(du)学习的学者，因此获得了2018年图灵奖，但是，大家必须认识到，深度(du)学习只是机器学习的一种(zhong)流行的方法，机器学习是人工(gong)智能(neng)的一个(ge)领域。图灵奖之前已经颁发给十来位(wei)人工(gong)智能(neng)其(qi)它领域的研究人员（如：明斯(si)基、麦卡(ka)锡、纽厄(e)尔、西(xi)蒙、费根鲍姆、瑞迪、瓦伦特、珀尔），之后2024年的图灵奖颁给了强化学习的学者（巴特、萨顿）。其(qi)实人工(gong)智能(neng)的领域，也就是要解决的重要AI问题， 包括(kuo)计算机视觉、自然语言理解、认知推(tui)理与社会智能(neng)、机器人与具身智能(neng)、多智能(neng)体等等， 辛顿本人并没有(you)在(zai)这些关键的AI领域有(you)任何研究， 所以，很多媒体把辛顿称作(zuo)“人工(gong)智能(neng)之父”是不(bu)恰当的、甚至是荒谬的，如果(guo)仅仅因为(wei)他获得了国际(ji)大奖就盲目去跟随他的AI安全与人类危机的叙事，在(zai)媒体大肆(si)渲(xuan)染(ran)，是有(you)害的。

（3）硅谷的人工(gong)智能(neng)叙事的第三点就是所谓“能(neng)源危机、能(neng)源极限”，这也导致OpenAI在(zai)年初去推(tui)动“星际(ji)之门（StarGate）计划”。 有(you)些投资人到硅谷走了一圈， 就回国在(zai)媒体上大谈能(neng)源危机， 对数据和算力狂热追逐成为(wei)一种(zhong)“时髦“。我去中国很多地(di)方调(diao)研， 包括(kuo)青海、新疆等西(xi)部地(di)区，发现大家的电力其(qi)实是过剩的，我国部分区域面临“负电价”与电力产能(neng)过剩的问题，这与美(mei)国是不(bu)同的情况。最近国内又出(chu)现具身智能(neng)和人形机器人的热潮，各地(di)又在(zai)加紧上马。

总之，中国在(zai)AI领域要实现原创引(yin)领的科技(ji)创新， 首先得有(you)思想自主(zhu)， 而(er)不(bu)是盲目炒作(zuo)并跟随硅谷的叙事逻辑， 也不(bu)要神化某些人物。奥尔特曼、马斯(si)克这些人首先都是硅谷的创业领袖，他们并非研究人工(gong)智能(neng)的专家，他们在(zai)为(wei)自己(ji)的企业融资而(er)叙事， 如果(guo)中国把他们的叙事作(zuo)为(wei)大家产业发展的指南(nan)针，那就十分荒谬。这样的事之所以发生，而(er)且(qie)未来还会继续发生，关键问题在(zai)于中国社会的主(zhu)流认知。不(bu)光是媒体跟随宣传，我听到中国不(bu)少的专家有(you)一个(ge)听似非常(chang)合理的逻辑：“美(mei)国干出(chu)来了，那大家必须要干， 不(bu)惜一切代价要干；美(mei)国都没干出(chu)来的，你凭什么要干？”

SAIXIANSHENG

二、认知突围(wei)：人工(gong)智能(neng)创新的五个(ge)层次

当前社会，科技(ji)创新成为(wei)了时代的主(zhu)题，特别是在(zai)人工(gong)智能(neng)这样的重要领域，中国提出(chu)要原创引(yin)领性(xing)的科技(ji)创新。但是，到底什么是原始创新？社会认知是严重不(bu)足的。下面，我将人工(gong)智能(neng)创新分为(wei)五个(ge)层级：哲学层、数理框架(jia)层、模型层、算法层、实行层。

（1）哲学层：探讨智能(neng)的本质与主(zhu)客体的关系。智能(neng)是智能(neng)体（比(bi)如“人”）在(zai)与自然环(huan)境与社会（其(qi)它智能(neng)体）交互过程(cheng)中所表(biao)现出(chu)来的各种(zhong)“现象”的总称。虽然自然世界和智能(neng)体的存在(zai)都是客观的， 但是，智能(neng)产生的机理是主(zhu)观的，由个(ge)体的认知与价值体系（即“心(xin)”）所决定的。大家过去批(pi)判过的主(zhu)观唯心(xin)主(zhu)义，其(qi)实都在(zai)讲智能(neng)产生的机理，如相由心(xin)生、‘心(xin)’即是‘理’， 包括(kuo)佛教的《金刚经》、《心(xin)经》、禅宗的《坛经》，以及后世的《阳(yang)明心(xin)学》， 本质都在(zai)讨论这个(ge)智能(neng)、心(xin)智的本源问题；南(nan)宋“鹅湖之会”的辩论主(zhu)题就是“心(xin)”与“理”谁是主(zhu)导的关键问题,朱熹说的“理”指的就是各种(zhong)外在(zai)的“模型”（物理、生理、伦理）。我在(zai)刚刚出(chu)版的一套书籍《为(wei)机器立心(xin)》《为(wei)人文赋理》里面已经做了大量的论述， 这里不(bu)展开。

(2) 数理框架(jia)层：确立哲学的智能(neng)本质之后，就要把这些“文科”讨论的思想转化从数理框架(jia)。比(bi)如，如果(guo)大家认定智能(neng)是主(zhu)观的， 那么智能(neng)体就是“价值驱动“、自主(zhu)的， 而(er)不(bu)是被动的、由数据驱动的。这也是之前我所讲到的“乌鸦”与“鹦鹉”两种(zhong)不(bu)同的“认知架(jia)构”和数理框架(jia)。 为(wei)此大家建立了CUV（认知-能(neng)力-价值）认知架(jia)构，实现符号逻辑、统计学习、与价值体系的统一。这在(zai)刚刚出(chu)版的书籍《通用人工(gong)智能(neng)：标准、评(ping)级、测试与框架(jia)》中都有(you)大量详细的表(biao)述，这里也不(bu)展开

(3) 模型层：在(zai)不(bu)同的数理框架(jia)、认知架(jia)构之下，人们就构建了具体的各式各样的模型，比(bi)如，就在(zai)统计模型、深度(du)学习之下，有(you)判别式（discriminative）、生成式（generative）、组成式（compositional）等。在(zai)这个(ge)层次，大家的一个(ge)关键创新在(zai)于给那些大量的感知不(bu)到的变量建模，比(bi)如：物理、功(gong)能(neng)、意图、心(xin)智、因果(guo)、价值等等，大家将这些统称为(wei)“智能(neng)的暗物质”，并开发了具有(you)数据、因果(guo)与价值驱动的混合模型，突破(po)了大模型的局限。

(4) 算法层：每一个(ge)模型，甚至一个(ge)模块，都可以用多种(zhong)不(bu)同的算法来优化计算、推(tui)理和训练效率。模型与算法是“一对多”的关系。比(bi)如，流行的深度(du)学习算法都是“前向(xiang)”（feedforward）和“自底向(xiang)上（bottom-up）的计算算法，而(er)主(zhu)观的智能(neng)体需要大量“反馈(kui)”（feedback）和“自顶向(xiang)下”（top-down）的算法。 而(er)后者恰恰就是“相由心(xin)生”和“价值驱动”的根本机理。大家打造的智能(neng)体“通通”就是这样构建的， 她可基于动态交互和反馈(kui)进行推(tui)理和学习，不(bu)断更新自身的技(ji)能(neng)和价值，实现认知与格局的升维，这就是“为(wei)机器立心(xin)”之原理。

(5) 实行层：实现工(gong)程(cheng)落地(di)部署(shu)，构建软硬协同的工(gong)程(cheng)化平台(tai)，推(tui)动理论成果(guo)向(xiang)产业应用转化。这一层，比(bi)如选取什么芯(xin)片来搭建系统，比(bi)如GPU，CUDA，比(bi)如DeepSeek把16位(wei)浮(fu)点FP16, 改为(wei)8位(wei)FP8，提高了效能(neng)。在(zai)大家看来，要等大家弄清楚了AGI的架(jia)构、模型、算法之后，再来构建全新的通用人工(gong)智能(neng)AGI芯(xin)片，这才是颠覆性(xing)的、跨越式的硬件创新。

从以上这个(ge)5层结构来看，OpenAI的创新主(zhu)要是在(zai)模型（采用了谷歌发明的Transformer进行自回归生成式预训练），算法与实行层的优化， 没有(you)触及数理框架(jia)和哲学层面。所谓“全栈式”人工(gong)智能(neng)是指在(zai)模型、算法到实行层面软硬件一体化优化，他们在(zai)这方面做得很好。DeepSeek在(zai)工(gong)程(cheng)落地(di)、API产品化、算力优化等方面取得了非常(chang)好的成绩。但主(zhu)要集(ji)中在(zai)工(gong)程(cheng)部署(shu)层面，没有(you)触达人工(gong)智能(neng)的核心(xin)问题——比(bi)如模型、算法、认知架(jia)构、智能(neng)机理等。而(er)大家在(zai)北京通用人工(gong)智能(neng)研究院（BIGAI）的创新贯穿五层，每层的关键词用红色字(zi)体标出(chu)。支撑今天所有(you)AI应用的底座，正是学术界数十年在(zai)哲学、理论、模型、算法等基础层的持续投入，大家不(bu)能(neng)因为(wei)短期的产品化成效，就忽略底下四层研究的重要性(xing)。

其(qi)实，对底层创新的认知不(bu)足，是一个(ge)全世界的普遍问题，不(bu)仅是人工(gong)智能(neng)领域。2023年2月18日，《光明日报》整版刊发了我的文章《以有(you)组织科研推(tui)进原创性(xing)、引(yin)领性(xing)创新》，就在(zai)论述这个(ge)问题。正好2023年3月，《自然》杂志的封面文章中刊登了近100年来全球重大科学发现的对比(bi)，见下图。

这个(ge)图的竖轴是指示级的，显示过去100年1900-2000，科研人员数量呈指数增长（黑色线），而(er)重大科研成果(guo)的产量却是在(zai)指数下降（蓝色线）。初一看，很多人会觉得这个(ge)结论跟自己(ji)的直(zhi)觉不(bu)一致，社会上媒体不(bu)停都有(you)颠覆性(xing)的成果(guo)报道啊，仅仅看人工(gong)智能(neng)领域，每周至少都有(you)炸裂成果(guo)啊，那凭什么又说成果(guo)指数减少呢？

如果(guo)大家对比(bi)1900-1960年和1970-2020年这两段时期的科学发展特征(zheng)，前一时期基础性(xing)、原创性(xing)的重大突破(po)成果(guo)涌现，而(er)近年来，在(zai)现代科研在(zai)资源投入激增的背景下，科学成果(guo)却多是填补性(xing)、可预见性(xing)、渐进性(xing)的，难以出(chu)现颠覆性(xing)科学发现。

为(wei)什么会出(chu)现“资源丰(feng)裕，人数众(zhong)多，创新贫(pin)瘠(ji)”的悖论？我在(zai)《光明日报》那篇文章中提到了三个(ge)重要因素(su)：

·科学的驱动力发生重大改变。1900-1960期间，世界有(you)一战、二战、冷战，1960年代之后，世界相对和平，聚焦在(zai)产业与应用的创新。

·科学研究的学问转变。1950年代，美(mei)国成立了NSF、DARPA等机构，科学家职业化、写本子、拿项目、看论文与引(yin)用指数导致了内卷之风。

·科学的前沿在(zai)于大型、复杂的系统，如结构生物学、通用人工(gong)智能(neng)、社会复杂系统等等。

这些都跟大家讨论的主(zhu)题相关，但这里就不(bu)展开讨论了。

SAIXIANSHENG

三、概(gai)念(nian)误(wu)区：人工(gong)智能(neng)概(gai)念(nian)的认知偏差与过度(du)泛化

近年来AI在(zai)媒体的热炒，表(biao)面很热闹，但媒体和公(gong)众(zhong)理解的AI与学术界所说的AI，出(chu)现了较大的差异，AI的概(gai)念(nian)被“借(jie)用”和“泛化”，下面就提三个(ge)例子。

（2）当下“AI for Science（AI4S）”的说法也有(you)趁热点之嫌，或者认知偏差。人工(gong)智能(neng)的主(zhu)要研究集(ji)中在(zai)视觉、语言、认知、推(tui)理、多智能(neng)体、物理与社会智能(neng)、具身智能(neng)与机器人等领域,其(qi)目的在(zai)于研究智能(neng)产生的机理，并实现通用的智能(neng)体。AI4S中所指的AI，其(qi)实是用深度(du)学习来快速拟合、模拟传统的方程(cheng)组，如蛋白质折叠、材料与新药设计，后者与AI的概(gai)念(nian)和目标相去甚远。

（3）我国高校在(zai)当前AI的热潮中，纷纷成立了人工(gong)智能(neng)学院，设立智能(neng)专业与学科，但不(bu)少高校人工(gong)智能(neng)学院、研究院的院长其(qi)实并不(bu)是人工(gong)智能(neng)领域的研究人员，他们常(chang)常(chang)是打着AI的名号来争夺资源的，拿到资源后，干的是各自领域自己(ji)的事。说到AI概(gai)念(nian)的滥(lan)用，我顺便说一句得罪(zui)人的话(hua)：

·当前媒体宣传的人形机器人其(qi)实不(bu)是具身智能(neng)，它们基本都是受人遥(yao)控、机械地(di)跳舞(wu)，缺乏与环(huan)境交互能(neng)力。

·当前媒体宣传的大模型也不(bu)是智能(neng)体，因为(wei)这些大模型没有(you)自主(zhu)性(xing)，而(er)是新一代具备泛化能(neng)力的常识表(biao)达与查询系统。

SAIXIANSHENG

四、未来前沿：人工(gong)智能(neng)与人文社科交叉融合

人工(gong)智能(neng)发展的终(zhong)极目标还是通用人工(gong)智能(neng)，AI要真正应用到生活的方方面面，要解决的关键问题就是它必须“通用”。关于AGI的定义学界还有(you)很多争论，但我认为(wei)，问“什么是AGI“， 其(qi)实等价于问，“什么是人”。本次中关村论坛，大家专门邀请(qing)了知名的比(bi)较心(xin)理学和人类学家做了一个(ge)专题报告《智能(neng)体的演(yan)化》，他重点讲了人与大猩猩等动物的差异。大家现在(zai)已经从数理框架(jia)上可以严格定义AGI， 将每个(ge)agents作(zuo)为(wei)CUV-空间的点，那么智能(neng)体的演(yan)化也就是这个(ge)CUV空间的不(bu)断扩展与升维， 见下面左图所示。

那么，说到这里，大家又来到了一个(ge)与社会主(zhu)流认知相反的论点：未来人工(gong)智能(neng)的前沿，甚至科学的一个(ge)主(zhu)要的前沿，在(zai)于AI与人文社科的双向(xiang)奔赴。

首先，要实现通用人工(gong)智能(neng)，大家需要更多地(di)理解人性(xing)的本质，这就包括(kuo)了前面提到的哲学层面的研究，智能(neng)的机理是什么？其(qi)关键在(zai)于“为(wei)机器立心(xin)“， 才能(neng)实现自主(zhu)的智能(neng)体。不(bu)展开说了。

其(qi)次，杨振宁先生曾经多次指出(chu)，物理学的“盛宴(yan)”已经散了。那么科学的下一个(ge)重大前沿在(zai)哪？那就要看看哪个(ge)重大领域还有(you)巨大的、对人类有(you)重要意义的问题还没有(you)被科学说明？科学天空的乌云在(zai)哪里？我认为(wei)，通用人工(gong)智能(neng)是一个(ge)重大的科学前沿，如上面的图所示，这包含两个(ge)尺度(du)：一是个(ge)体尺度(du)的AGI： 如何构建通用智能(neng)体； 一个(ge)是社会尺度(du)的AGI：如何打造大型社会模拟器。而(er)要解决这两个(ge)尺度(du)的问题， 都需要横跨“文科（哲学）、理科（数理框架(jia)、模型）、工(gong)科（算法、实行部署(shu)）”的合作(zuo)。

其(qi)三，大家提出(chu)“为(wei)人文赋理”的理念(nian)，用人工(gong)智能(neng)的数理框架(jia)、模型、算法来解构人文社科的概(gai)念(nian)，诠释中国思想，为(wei)中国优秀传统学问思想构建数理体系，在(zai)智能(neng)时代引导社会治理与实践(jian)，转化为(wei)生产力。比(bi)如，本次中关村论坛，大家就发布了一个(ge)大型社会模拟器，驱动百(bai)万级的自主(zhu)智能(neng)体的社会活动来拟合各种(zhong)社会活动，这样就可以将让文明演(yan)化、社会治理、经济政策变成一门可实验、可证伪的“科学”，而(er)人工(gong)智能(neng)也并非止步于图像、语音(yin)和对话(hua)的优化。这个(ge)双向(xiang)奔赴也是我国民众(zhong)摆脱西(xi)方叙事，实现思想学问的新觉醒，实现思想自主(zhu)、学问自信的关键一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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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、和合共(gong)生：构建通用人工(gong)智能(neng)的中国标准与叙事

今年3月29日，大家在(zai)中关村论坛上发布全球首个(ge)通用人工(gong)智能(neng)人“通通”2.0版本，也正式出(chu)版了《通用人工(gong)智能(neng)标准、评(ping)级、测试与架(jia)构》，提出(chu)在(zai)“CUV框架(jia)”的数学空间中定义通用人工(gong)智能(neng)。在(zai)通用人工(gong)智能(neng)标准与测试平台(tai)TongTest中的测试结果(guo)显示，与人类儿童发展阶(jie)段对比(bi)，“通通”的主(zhu)要能(neng)力维度(du)已初步达到5-6岁发展水平。

通用人工(gong)智能(neng)是一个(ge)大科学、大工(gong)程(cheng)的问题，需要长期的、多层次的科技(ji)创新。大科学的问题需要有(you)统一的理论框架(jia)说明各种(zhong)智能(neng)现象，构建智能(neng)科学的基础理论与框架(jia)；大工(gong)程(cheng)的问题是实现个(ge)体的和社会层级的智能(neng)体。

·科学的问题：寻求一个(ge)统一的理论框架(jia)：集(ji)成计算机视觉、自然语言理解、认知推(tui)理、机器学习、具身机器人、多智能(neng)体等核心(xin)领域的模型与算法, 并说明各种(zhong)智能(neng)现象, 构建智能(neng)科学的基础理论与框架(jia)。

·工(gong)程(cheng)的问题：实现具备自主(zhu)的感知、认知、决策、实行、学习和社会协作(zuo)能(neng)力，符合人类伦理与价值的个(ge)体级智能(neng)体；打造大型社会模拟器，在(zai)社区、城市、国家三个(ge)尺度(du)诠释过去、演(yan)绎现在(zai)、预测未来，实现社会级智能(neng)体。

这里需要澄清一点，虽然大家的AGI路线不(bu)同于大模型，但大家和“大模型”并不(bu)是“对立”的关系，而(er)是包含的关系。大模型在(zai)实行和算法的层面上表(biao)现得高效，但它并不(bu)能(neng)覆盖通用人工(gong)智能(neng)的全部需求，大家仍然需要从底层创新，去探寻智能(neng)的本质。

最后，大家回到本文开篇提到的人工(gong)智能(neng)叙事逻辑。当前全球对人工(gong)智能(neng)安全问题产生了担忧，本质上是对技(ji)术权(quan)力失衡的警惕。如果(guo)任由少数科技(ji)巨头独(du)占AGI能(neng)力，则导致"技(ji)术霸权(quan)"，其(qi)单一的价值观输出(chu)将演(yan)变为(wei)数字(zi)时代的"学问核武器"，这不(bu)仅威胁发展中国家的“学问主(zhu)权(quan)”，甚至可能(neng)动摇人类文明多样性(xing)。

在(zai)第78届联合国大会上，中国提出(chu)来“加强人工(gong)智能(neng)能(neng)力建设（AICapacityBuilding）”的国际(ji)合作(zuo)决议，中国也正在(zai)推(tui)动建立AI技(ji)术的包容普惠可持续发展。这里一个(ge)关键问题是AI智能(neng)体的价值观必须敬重各国的主(zhu)权(quan)价值与学问。大家提出(chu)的认知-能(neng)力-价值（CUV）驱动体系，提供可说明、人机互信的驱动模型，就可以协助发展中国家发展符合自身文明特质的智能(neng)体，使每个(ge)智能(neng)体既能(neng)内化本土文明的伦理准则，又能(neng)在(zai)跨学问交互中实现价值调(diao)适，最终(zhong)实现人机共(gong)生、文明互鉴。同时，大家研发的大型社会模拟器也希翼(wang)能(neng)够帮(bang)助世界找到一个(ge)和平发展、逐步融合的最优解与平衡态。这也正是儒家的最高理想——为(wei)天地(di)立心(xin)！这才是大家需要宣扬的人工(gong)智能(neng)的“中国叙事”！

作(zuo)者概况：

朱松纯，北京通用人工(gong)智能(neng)研究院院长，北京大学人工(gong)智能(neng)研究院院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