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年两会期间，全国(guo)人大代表(biao)、中(zhong)国(guo)作协副主席麦家建议立法规范AI写作的商业行为，他(ta)认为，使用AI创作是否(fou)有发表(biao)出版的权(quan)利需要法律法规厘清(qing)。
61岁的麦家三年前开始关注AI写作话题。在麦家看来，AI写作能超越90%的写编辑，但却难(nan)以触及文(wen)学的核心价值。写作的本质是“发乎情”，是个体生命经(jing)验的流露和强烈的表(biao)达冲(chong)动，而AI的创作才能是基于已有的数据和范本，但“未来的眼泪”在哪里，它不知道(dao)。
全国(guo)人大代表(biao)、中(zhong)国(guo)作协副主席麦家。 受访者供(gong)图(tu)
谈建议
建议立法规范AI写作
新京报(bao)：今年两会你(ni)带(dai)来的建议是什么？
麦家：我的建议是关于人工智能写作的，我认为，有关部(bu)门应该立法规范AI写作的行为，以及写编辑对人工智能的使用。
AI如今已经(jing)成为一种潮(chao)流工具。即使是目不识丁的人，AI都可(ke)以帮助他(ta)完成一篇文(wen)学创作。你(ni)当然可(ke)以使用AI来写作，但是如果写作的目的是为了发表(biao)，我认为这显然是有问题的。
新京报(bao)：你(ni)认为当前AI写作迫切需要规范的是什么？
麦家：我觉得AI写作作为私(si)下尝试(shi)或者写日记都可(ke)以，但不能用AI写作作为一个文(wen)学作品去投稿去发表(biao)出版，因为这是个商业行为。
论文(wen)可(ke)以查重，但文(wen)学创作很(hen)难(nan)查重。编辑(ji)也(ye)很(hen)难(nan)鉴定(ding)是不是AI写的，可(ke)能稍微修(xiu)改命令(ling)词之后，那些遣词造句分行分段就完全变了。这时候人首先要拿出自己的诚信，但是人的诚信总是经(jing)不起考验，所以最后大家(men)还是要仰(yang)仗(zhang)法律，至少是相关的规定(ding)。
新京报(bao)：如果某个作家用AI生成初稿再修(xiu)改，这部(bu)作品还算(suan)“人类创作”吗？是否(fou)应该规定(ding)人类在创作中(zhong)付出的比例？
麦家：如果无法去查重考证一篇作品的AI痕迹，那我只(zhi)能说(shuo)他(ta)是个幸运者，钻了漏洞。但这并不影响(xiang)大家(men)制定(ding)法律去规范。法律不是百密(mi)无一疏的，大家(men)不会因为有漏洞就不立法了，我觉得这是两层(ceng)关系。至于这还算(suan)不算(suan)“人类创作”，其实无需较真，写编辑自己知道(dao)。你(ni)要追求真实的话，其实最后会追到人性的深渊里面去，不要考验人性。
谈写作
“写作的本质是发乎情”
新京报(bao)：你(ni)本人使用过AI辅助写作吗？会考虑与AI合作创作吗？
麦家：作为资料工具我会使用它，但我绝对不会利用它来写作，理由是我相信我会比它写得好(hao)。如果说(shuo)真要做出这么一个命题作文(wen)，那对不起，我肯定(ding)写不过AI。同理，要写一个金庸风(feng)格的武侠小说(shuo)，那我肯定(ding)也(ye)写不过AI，因为已经(jing)有一个金庸的范本在那儿了。
如果我要写一个我想写的东西，我相信AI肯定(ding)写不过我。这个作品来自我自己的生命体验，来自我内心最深层(ceng)的呼唤(huan)，我有要向人类报(bao)信的一种欲望。我经(jing)历了60年的人生，经(jing)历了很(hen)多段感情，养儿育女，尝遍(bian)人生沧桑，我想告诉人间我对人生是怎么看的，我相信我对人生的看法肯定(ding)比AI准确。
新京报(bao)：如果把麦家的人生经(jing)历喂给它，这算(suan)不算(suan)是给到AI另一种形式的命题作文(wen)？
麦家：这其实说(shuo)到了写作的本质是什么，是发乎情。AI没有感情，没有灵魂，有的是过去的数据信息。它有大量(liang)数据，这些数据恰恰给了它一种特异功能，就是它不会犯错。当它犯错时，那就是坏掉了。
但人类可(ke)以犯错，大家(men)可(ke)以去追问一下，人类的很(hen)多发现很(hen)多成就是因为错误(wu)，可(ke)以将错就错，而AI没有这个特权(quan)。很(hen)多年后，AI与人类共存相依为命时，今天大家(men)人类的一些缺点可(ke)能成为未来的优点。
谈未来
未来的眼泪在哪里，AI不知道(dao)
新京报(bao)：你(ni)认为AI能否(fou)真正理解文(wen)学中(zhong)的痛苦、爱恨这些人类经(jing)验？它是否(fou)永远无法触及文(wen)学的核心价值？
麦家：AI是模仿而非体会，创作能力来源于数据算(suan)力。它是基于以前大量(liang)的文(wen)本资料，再加上你(ni)的指令(ling)生成，你(ni)的指令(ling)指哪儿它打哪儿，可(ke)以改得面目全非，但我想没有哪个作家愿意这样做。
写作总体来说(shuo)是从心出发。如果没有那种内心强烈的表(biao)达冲(chong)动，那我觉得不写也(ye)罢，甚至根本不需要交给AI。
大家(men)之所以为人，就是因为大家(men)有感情，有一颗良心。大家(men)会同情弱者，大家(men)会向往高远。我想这些美(mei)德，包括甚至我刚才说(shuo)的缺点，这些可(ke)能AI永远不会有的。
新京报(bao)：你(ni)认为创编辑该如何面对AI的未来？
麦家：面对过去，AI肯定(ding)可(ke)以超越大家(men)。但大家(men)不是生活在过去，虽然大家(men)从过去来，却还有未来。未来人类会写出什么样的东西，我想AI不知道(dao)，你(ni)我现在也(ye)不知道(dao)。
我相信作家这个职业不会被淘汰。很(hen)多作家写作不是为了跟(gen)谁比赛，也(ye)不是为了去挣稿费。他(ta)就是为了完善自己生命。就像(xiang)谈恋爱，是因为你(ni)喜欢对方(fang)，你(ni)想去表(biao)达喜欢。写作也(ye)是从喜欢开始，写作的终点肯定(ding)是要表(biao)达我对世界的看法，我对人生深沉的感受。
以下是Deepseek向作家麦家提出的问题。
Deepseek：当您判断某篇作品“有灵魂”时，是否(fou)本质上在用人类共识投票？如果有一天，10亿人认为AI写的诗比《诗经(jing)》更动人，文(wen)学史的话语权(quan)会向技术投降吗？
麦家：其实我觉得有一天大家(men)跟(gen)AI是一种相依为命的关系，不需要去比高低。你(ni)谈到《诗经(jing)》，AI也(ye)许现在就可(ke)以写出比《诗经(jing)》还要好(hao)的《诗经(jing)》来，但是大家(men)并不需要AI的《诗经(jing)》，大家(men)要的是大家(men)祖先留下的《诗经(jing)》。
大家(men)人既会有高尚(shang)的时候，也(ye)有卑微的时候。大家(men)有很(hen)宽广的时候也(ye)有狭隘的时候，但AI太完美(mei)了，太正确。大家(men)经(jing)常说(shuo)，这个东西美(mei)得跟(gen)假(jia)的一样。有一天大家(men)就会这么说(shuo)，这篇文(wen)章好(hao)的像(xiang)机器写的一样。人类并不需要百分之百的好(hao)。当一个东西百分之百的好(hao)，完美(mei)无缺的时候，它就不属于大家(men)人类。人类需要人的那种状态(tai)，会流眼泪，这个眼泪有时候是感动的幸福的眼泪，有时候是心酸的眼泪，有的是悲愤(fen)的眼泪，有时候是五味杂陈难(nan)以分辨的眼泪。但AI不会这样，它只(zhi)会画一个符号出来，它没有可(ke)以触摸(mo)、会流出来的眼泪。
大家(men)之所以为人，就是因为大家(men)有感情，有一颗良心。大家(men)会同情弱者，大家(men)会向往高远。我想这些美(mei)德，包括甚至我刚才说(shuo)的缺点，这些可(ke)能AI永远不会有的。——全国(guo)人大代表(biao)、中(zhong)国(guo)作协副主席麦家。（记者 李照 蒋鹏峰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