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志宇说，粉丝和瑶瑶之间的关系，像一(yi)种隔代亲，像那种想宠孩子、和孩子玩，就教养方式(shi)和小辈(bei)起冲突的老年人。他自己曾开玩笑，在抖音上给(gei)一(yi)个律师(shi)留(liu)言：怎么与一(yi)个陌生人争夺(duo)孩子的抚养权(quan)？
陷入风波的短视频账号“瑶一(yi)瑶小肉包”已停更半月(yue)有余。视频主角瑶瑶，这个刚满四岁的女孩，粉丝量高达两(liang)千多万，短视频幕后的操盘手是女孩的母亲，网(wang)名“a萍”（下称阿萍）。
瑶瑶的祖母回(hui)忆(yi)，一(yi)开始，只是儿媳妇拍着玩，两(liang)年半前，偶(ou)然拍到(dao)瑶瑶自己坐进浴盆假装洗澡，一(yi)下涨(zhang)了(le)很多粉。儿媳妇就接着拍，很受欢迎。
风波起于(yu)2月(yue)11日，一(yi)则视频显示，瑶瑶被一(yi)个小男孩绊倒，哭得五官纠在一(yi)起。有网(wang)友评(ping)论“真的很危险”，阿萍回(hui)复(fu)称，平(ping)时(shi)两(liang)个孩子相处很好，“因为上次瑶瑶这样我没(mei)拍到(dao)，我说让这个轻轻的弄，但是小孩子不会是我教的。”这则回(hui)复(fu)一(yi)时(shi)引(yin)起轩然大波。大批网(wang)友指(zhi)责她不顾(gu)女儿的安危，摆拍博取(qu)流量。
矛盾的是，要是只拍小孩乖巧的一(yi)面，就不会有如此广的传播。多位瑶瑶的粉丝表示，瑶瑶的视频之所以热度高，原因之一(yi)是可以看见(jian)她的个性(xing)：瑶瑶不满足就直接哭，和其他小朋友打闹，没(mei)有什么顾(gu)忌(ji)。
风波与流量也照见(jian)了(le)诸多复(fu)杂难明的问题——自媒体的规则和运营逻辑(ji)之下，童年的哪(na)些(xie)部分合适呈现和传播，如何(he)避免被流量裹(guo)挟(jia)？“父母”和“经纪人”之间的边界(jie)在哪(na)？甚至于(yu)，将瑶瑶视为“电子女儿”的粉丝，能否指(zhi)摘、干预瑶瑶的养育？
被镜头围裹(guo)的童年
作为“网(wang)红”，线下的瑶瑶很难接近。
一(yi)名曾给(gei)瑶瑶拍过商业广告(gao)的编导回(hui)忆(yi)，拍瑶瑶很难。瑶瑶并不理解广告(gao)词，妈妈教一(yi)句，她说一(yi)句。摄制组需要一(yi)个瑶瑶奔跑的画面，就让阿萍站在摄像机后，对她说“来找妈妈”，她就快乐地飞奔而来。
这个年龄段的孩子，情绪阴晴不定(ding)，不开心了(le)就不配合，一(yi)大群人——包括(kuo)MCN经纪企业和品牌(pai)方，都只能停下来，等阿萍去哄好她。
摔倒风波中已发的主要争议之一(yi)，是瑶瑶父母利(li)用孩子流量变现。有媒体报道(dao)称，“瑶一(yi)瑶小肉包”一(yi)年广告(gao)收(shou)入或超千万。阿萍曾在回(hui)应中称，客户要求瑶瑶做过分的动作会立(li)即中止合作，“如果我真的为了(le)挣钱(qian)连孩子身心都不顾(gu)了(le)，一(yi)定(ding)会比现在挣得多十倍”。
值得注(zhu)意的是，我国(guo)广告(gao)法规定(ding)，不得利(li)用不满十岁的未成年人作为广告(gao)代言人。对此，北京爱(ai)申（朝阳区）律师(shi)事务所律师(shi)刘飞表示，未满十周岁的未成年人不应当担任品牌(pai)代言人或“品牌(pai)大使”、“品牌(pai)体验官”等。即便儿童出现在广告(gao)画面中，孩子也只能对于(yu)一(yi)些(xie)低级别(bie)的感受进行描述，比如甜、软。
而瑶瑶过往拍摄的商业广告(gao)里，有“考察工厂”等桥段，尚属于(yu)法律规定(ding)的模糊地带。
成为流量达人之后，瑶瑶一(yi)家的生活也起了(le)变化(hua)。瑶瑶出去旅游，有粉丝在阿萍的直播中听见(jian)他们(men)要去的城市，到(dao)热门景点蹲守。根据一(yi)些(xie)社交媒体上的图片，一(yi)家人在不同地方被围得里三(san)层、外三(san)层。去年9月(yue)，阿萍直播，让粉丝不要围堵，影响别(bie)人出行，瑶瑶也会害(hai)怕。
那段时(shi)间，瑶瑶一(yi)家在广州玩，当场收(shou)的礼物可以堆满一(yi)个大号的酒店行李车。阿萍在直播中透露，把礼物运回(hui)贵州老家，运输费花了(le)1500元。
瑶瑶一(yi)家出门旅游，遇到(dao)粉丝围堵，并送上大量礼物。社交媒体截图
另一(yi)个送礼的场景是在老家酒店办生日会，网(wang)友可以给(gei)瑶瑶邮寄生日礼物。有十个粉丝可以现场参加活动，这十人在“瑶一(yi)瑶小肉包”的抖音十级粉丝中抽签得出。成为十级粉丝，至少需要两(liang)个月(yue)——如果不计入其他礼物，每(mei)周要观看两(liang)个小时(shi)直播，并每(mei)天都能送出“粉丝灯牌(pai)”。抖音规则是每(mei)天只能送一(yi)个粉丝灯牌(pai)，花一(yi)元钱(qian)可以购得一(yi)周的量，也就是7个灯牌(pai)。价格虽不贵，贵在坚持观看。
瑶瑶的生日宴。
如果观看阿萍的直播，则会感到(dao)线上的瑶瑶很亲切。
直播规则不允许未成年人出镜，常是阿萍聊一(yi)些(xie)家常，镜头偶(ou)尔(er)扫(sao)到(dao)瑶瑶。根据网(wang)友录屏，2月(yue)12日，她对镜头外的瑶瑶说有人在骂自己：“你自己摔倒的，妈妈拍下来，他就说是我怎么样的……”瑶瑶凑近镜头，“奶凶(xiong)”地说：“我打你，拿棒棒来了(le)嘞。”
早几日，2月(yue)9日，阿萍曾在直播中“诉苦”：“我可以打瑶瑶吗？”她说，瑶瑶不太听话，今天把鞭炮拆了(le)，火药搞出来。她随手把瑶瑶沾满火药的手拉到(dao)镜头前，瑶瑶登时(shi)大哭。
瑶瑶的抖音号上，多数视频是阿萍掌镜，配有她的画外音，拍摄一(yi)些(xie)以农村为背景的家庭生活：瑶瑶去田(tian)里摘西瓜，有些(xie)抱不动，踉踉跄跄；瑶瑶去捉鱼，沾满泥巴(ba)痛哭，在下一(yi)个镜头里又收(shou)了(le)眼泪，说要把鱼烤来吃。
阿萍也拍一(yi)些(xie)家人互相捉弄的视频，比如，丈夫把瑶瑶抱起来，让她两(liang)手抱住电线杆，再把托住她的手偷偷放开一(yi)会儿。
绊倒瑶瑶的孩子“灏哥(ge)”是阿萍娘家亲戚的小孩，才小学(xue)三(san)年级，时(shi)不时(shi)入镜。他和瑶瑶常常一(yi)起玩耍时(shi)打打闹闹。
阿萍是湖南人，出生在湖南与贵州的交界(jie)处。多数时(shi)间，一(yi)家三(san)口住在贵州省铜仁市玉屏侗(dong)族自治县，这里是瑶瑶爸爸的老家。他们(men)家距离县城只有三(san)四公里，挨(ai)着沪瑞线，地势(shi)略高，运货(huo)的慢车不时(shi)地从(cong)他们(men)脚边驶过。
瑶瑶的奶奶说，拍视频只是闹着玩，没(mei)有让瑶瑶特意做什么。家里的气氛还是很放松的。比如瑶瑶在家，会和一(yi)只叫“毛(mao)蛋”的狗一(yi)起吃饭，她啃一(yi)会骨头，就抛出去给(gei)狗吃，奶奶也觉得有趣。而儿媳阿萍，“也很单纯，说话做事都像个孩子”。
偶(ou)尔(er)有人上门来看瑶瑶，奶奶说，“一(yi)般是聊得比较久的”。附近的村民说，不熟的人上门，“他们(men)不接待”。奶奶还说，几个小辈(bei)不天天住在家里，有时(shi)在城里住酒店。
总是被留(liu)言批评(ping)的母亲
阿萍常在酒店房间里开播，她对粉丝说明(shi)这么做的原因是，“有暖气”。
根据一(yi)些(xie)直播录屏，在绊倒事件发生前后的几次直播之中，二十几岁的她看上去非常疲(pi)惫。有网(wang)友在指(zhi)责阿萍在直播中凶(xiong)瑶瑶、对她吼，阿萍回(hui)应道(dao)：“有很多小姨小舅舅（瑶瑶粉丝的代称）喜欢她……我就不能管她了(le)吗？我不能以我的方式(shi)继续(xu)教育下去，就一(yi)定(ding)得把她的性(xing)格惯坏？”
被问急了(le)，她说：“我发现，在这里骂我的、讲我的，都是没(mei)有灯牌(pai)，然后也没(mei)有关注(zhu)妹崽。”
2月(yue)份的部分视频里，透露了(le)阿萍的育儿细节。
2月(yue)9日，阿萍说，孩子不爱(ai)睡觉，只能半强迫地让她睡：“她现在不是小时(shi)候(hou)，喝奶奶就睡觉，她不喝奶奶，我怎么哄她睡觉，拿手机给(gei)她看嘛？陪她讲话她也睡不着，她一(yi)直能讲。”
2月(yue)12日，阿萍一(yi)边与网(wang)友聊天，一(yi)边喊瑶瑶刷牙。瑶瑶说昨天刷过了(le)，她加重语气，瑶瑶还是不肯，说自己鼻子痛，阿萍只好“让步”：“你用水漱一(yi)下口。”
她还说明(shi)过，瑶瑶有时(shi)和小朋友互相打，也需要矫正：“小光头（瑶瑶玩伴）都被她打了(le)几次了(le)。”
面对故(gu)意让亲戚小孩绊倒女儿的争议，阿萍先在微博辩解“小朋友摔摔打打才能长得更皮实”，随后答复(fu)媒体：“是我错，以后不会这样。”
阿萍像是一(yi)人分饰两(liang)角，一(yi)个是瑶瑶的母亲，极力保护(hu)女儿，放任她的天性(xing)；另一(yi)个是瑶瑶的经纪人，也尝(chang)试迎合粉丝和大众。直到(dao)风波发生，这两(liang)个角色之间的矛盾才真正浮现出来。
平(ping)日在外头，让不让陌生人拍摄瑶瑶，有时(shi)候(hou)阿萍的态度也游移不定(ding)。
承办瑶瑶生日宴的酒店人员回(hui)忆(yi)，拍一(yi)张瑶瑶的图发朋友圈，阿萍会不高兴(xing)。一(yi)些(xie)玉屏当地的商户发过瑶瑶在店里玩的画面，记者(zhe)以同行身份咨询，有店主坦言“偷偷拍的，她妈妈不太愿意”，也有餐饮店老板回(hui)忆(yi)，刚到(dao)店里，服务员想和瑶瑶合影，她父母会出言阻止，但菜上齐了(le)，小孩吃得开心，店方提出想拍一(yi)些(xie)，他们(men)也能接受。
瑶瑶的粉丝李志宇近几年都在追看阿萍母女的直播。据他回(hui)忆(yi)，阿萍之前有一(yi)次被粉丝追着批评(ping)，他们(men)旅游时(shi)被人跟拍，她不愿意让瑶瑶被拍，说明(shi)“孩子会累”；批评(ping)她的粉丝说她重视利(li)益，不想瑶瑶被拍到(dao)不够好的图。
李志宇从(cong)一(yi)些(xie)表情包注(zhu)意到(dao)瑶瑶，开始看她的视频号，继而下载抖音，因为内容更全。他回(hui)忆(yi)，有些(xie)在公屏上留(liu)言的人好像在现实里与瑶瑶一(yi)家熟识，阿萍也会聊家族内部的事，例(li)如有长辈(bei)生病了(le)，要她多出钱(qian)，她说：“我反正凭(ping)良心。”粉丝便纷纷留(liu)言安慰她。
李志宇描述那种气氛： “互联网(wang)把一(yi)些(xie)信息（传播）的间隔缩小了(le)。”他说，直播间像一(yi)个更大的小镇，一(yi)些(xie)细节会被放大。
李志宇更喜欢瑶瑶两(liang)年前的视频，感到(dao)近一(yi)年的不那么“自然”。比如有个视频是瑶瑶吃大饼，饼的中心是挖空(kong)的，套在她的头上——李志宇认为，开头瑶瑶眼神飘了(le)一(yi)下，是在找镜头。
“绊倒”事件发生之后，更多人细致地分析瑶瑶的“成名作”，比如，有一(yi)个作品是，瑶瑶曾睁大眼睛，对镜头说：“我假假摔倒你开心没(mei)？”阿萍说，如果瑶瑶自己爬起来，妈妈会笑，要是摔出了(le)伤，是会心痛的。
在奶奶的回(hui)忆(yi)里只是拍着玩、突然爆(bao)火的“假装洗澡”，这条视频至今在“瑶一(yi)瑶小肉包”的主页置顶——镜头下，两(liang)岁的瑶瑶衣裤湿(shi)透，浑身哆嗦着，镜头外的阿萍大笑着说：“你自己跑去洗澡？（看）你都冷成什么样了(le)。”镜头一(yi)转，瑶瑶穿着衣服坐在浴盆里，用小手抹脸(lian)蛋。
一(yi)名参与抨击这则视频的网(wang)友对记者(zhe)说，自己也有女儿，将心比心地说：“大冷天的，孩子自己泡了(le)冷水澡，妈妈（却(que)）先把视频录完。孩子都在发抖。”
另一(yi)名网(wang)友则在采访中谈及，“瑶一(yi)瑶”已经是儿童博主中的头部网(wang)红，她的家庭不缺钱(qian)也不缺资源，应该去接受更好的教育，大家却(que)没(mei)有看到(dao)这些(xie)。
而多名在评(ping)论中“催更”的粉丝均在受访时(shi)提到(dao)，儿童不会假装，如果她的生活环境压抑，怎么可能在一(yi)些(xie)网(wang)络流传的“偶(ou)遇”视频里也表现得很活泼？她怎么会像她母亲抱怨的那样，去山上和其他小朋友疯玩？
风波中，瑶瑶已于(yu)今年春季开学(xue)时(shi)进入幼儿园。阿萍此前回(hui)应网(wang)友质疑时(shi)称，瑶瑶去年11月(yue)刚满4岁，上幼儿园晚半年，是因为想上当地最好的幼儿园，但摇号没(mei)摇上。
“不好受了(le)就哭，这是成年人的世界(jie)里稀缺的”
一(yi)些(xie)网(wang)友看上去和瑶瑶一(yi)家很熟。一(yi)个网(wang)名叫“拿棒棒来啦”（注(zhu)：这是瑶瑶的口头禅）的网(wang)友账号里有一(yi)千多个视频，几乎都关于(yu)瑶瑶，其中数十个视频的评(ping)论栏里，有和瑶瑶外公账号的互动。
他说，自己从(cong)瑶瑶几个月(yue)大就开始关注(zhu)了(le)，他不愿意接受电话采访：“怕说错话。”
但他还是想摆证据，说明网(wang)友在过度解读，比如，“黑粉”说瑶瑶在2025年的拜(bai)年视频中被冻得双手通红，他说：“其实瑶瑶从(cong)小脸(lian)、手都比较红。”他发来一(yi)些(xie)早先的视频截图和表情包。
“这个孩子很治愈。”这名网(wang)友用文字(zi)回(hui)复(fu)，“反正她做什么都特别(bie)好玩。”他说，瑶瑶从(cong)小就喜欢哭，但是老粉都知道(dao)，她哭一(yi)会儿就好。
采访中，不同的粉丝都在表示对瑶瑶个性(xing)的青睐，他们(men)也把不同的碎片拼凑起来，说她“有反骨”。一(yi)名网(wang)友向记者(zhe)回(hui)忆(yi)，瑶瑶从(cong)前被妈妈喊要听话，她用手捂紧(jin)耳朵，显出反感。
李志宇说，瑶瑶从(cong)一(yi)两(liang)岁起，一(yi)不高兴(xing)就把两(liang)手插在腰上，是“挺有个性(xing)的孩子”。
摔倒风波之后，有网(wang)友发帖说“今天删(shan)除了(le)所有瑶瑶哭泣的表情包”。
可是，在粉丝眼里，如果视频是真实的，哭也是一(yi)种性(xing)情流露。李志宇笑说，可能是一(yi)种追星的心态吧，看到(dao)她哭也觉得可爱(ai)，以前他也不懂怎么有人迷恋明星，现在明白了(le)。
另一(yi)名粉丝范宁则对记者(zhe)说，瑶瑶不用看剧本、没(mei)有束缚，她只是不好受了(le)就哭。这是成年人的世界(jie)里稀缺的。
瑶瑶近一(yi)两(liang)年在镜头之下表现得调皮。范宁回(hui)忆(yi)，她在短视频里摔碎过一(yi)个碗，有一(yi)回(hui)，还拿石头扔(reng)了(le)别(bie)的小朋友一(yi)下；范宁觉得，三(san)四岁的孩子并没(mei)有缺点一(yi)说，最多只能算“做错事”。而阿萍已经在视频里教育过她，不能拿石头扔(reng)别(bie)人。
但在另一(yi)些(xie)粉丝的回(hui)忆(yi)里，瑶瑶似乎从(cong)来没(mei)有“做错事”：“她打别(bie)的小朋友，肯定(ding)是因为别(bie)人先打的她……像之前有一(yi)次她被弟弟打了(le)一(yi)巴(ba)掌，她都没(mei)有还手。”
李志宇觉得，阿萍要当瑶瑶的“经纪人”，就要对外展示最讨人喜欢的部分，而当母亲，既要宽容她，又要管教她。他觉得，阿萍和她丈夫一(yi)定(ding)也很为难。就拿出去旅游的哪(na)些(xie)图像能放出来、哪(na)些(xie)不能这一(yi)点来说，如果是一(yi)个母亲，任何(he)孩子的形(xing)象都会觉得可爱(ai)，而如果拿专业眼光去看，得去想修饰、p图。
李志宇说，发生了(le)风波之后，自己给(gei)阿萍留(liu)了(le)言，他想对她说，作为子女，无论是童年的好镜头、坏镜头，如果父母能记录下来，以后去看都会感到(dao)很有意义。但如果是作为经纪人、拍来作为商用，可能心态会更复(fu)杂。
至于(yu)收(shou)大量礼物、邀请忠实粉丝办生日宴，会不会造成溺爱(ai)？李志宇思忖了(le)一(yi)下，说以前没(mei)有想过这些(xie)。他维护(hu)道(dao)：“难道(dao)挣了(le)钱(qian)，出于(yu)一(yi)些(xie)顾(gu)虑不给(gei)她办宴会，就是爱(ai)她？“
他认为，孩子小时(shi)候(hou)多见(jian)识一(yi)些(xie)，了(le)解社会上的人各式(shi)各样，能培(pei)养认知的“弹性(xing)”。
他又想起从(cong)前有一(yi)个斗鱼游戏主播小智，在家乡葫(hu)芦岛(dao)办生日宴“回(hui)馈粉丝”，去的人数远(yuan)高于(yu)预计，现场据说有些(xie)混乱。他想，瑶瑶一(yi)家以粉丝等级为门槛筛选(xuan)嘉宾(bin)，可能只是为了(le)孩子的安全。
范宁认为，这还是阿萍的责任。“最大的是父母以身作则。”她说，平(ping)时(shi)不要去过过于(yu)高消费的生活，不过“我看视频，‘瑶总’没(mei)有攀(pan)比心理，a萍把她引(yin)导得很好”。
一(yi)种“准亲属关系”
前述编导表示，据她所见(jian)，瑶瑶拍商业广告(gao)，有MCN企业牵线，有拍摄团队，但粉丝认为多数视频只有阿萍一(yi)个人剪辑(ji)。范宁说，自己从(cong)瑶瑶几个月(yue)就开始关注(zhu)她：“最初的视频都很简陋，后来视频（流量）有一(yi)点起色，a萍现学(xue)的视频剪辑(ji)。”
在直播中，为自己进行辩护(hu)时(shi)，阿萍强调自己“总在拍”，在忠实地记录，“几分钟的视频是从(cong)九(jiu)十分钟的素材里剪出来的”：“我是想让好玩地发生就能让它发生吗？”
而在县城里，提起这家人，许多人最先想起的是：“那一(yi)户开豪车的。”不止一(yi)个人对记者(zhe)说，“他们(men)家可能挣了(le)一(yi)个亿”——这当然没(mei)什么根据。他们(men)偶(ou)尔(er)在街(jie)头巷尾(wei)遇到(dao)父母陪着的瑶瑶，不太会像外地粉丝那么激(ji)动，但也有人会掏出手机。瑶瑶的账号受风波影响暂停更新之后，一(yi)些(xie)粉丝在玉屏当地人偶(ou)遇瑶瑶拍摄的画面下留(liu)言：“是最新的瑶总吗？”他们(men)急于(yu)了(le)解小偶(ou)像的现状。
范宁和李志宇都表示，瑶瑶继续(xu)成长，不会像从(cong)前那么可爱(ai)。李志宇说，能谅解阿萍的心态，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有了(le)更多自己的想法，可能更难带了(le)。
暨南大学(xue)资讯与传播学(xue)院教授晏青和他的合编辑(zhe)在一(yi)篇论文里表示，外国(guo)学(xue)者(zhe)观察到(dao)明星与粉丝之间构成类似于(yu)朋友的“准社交关系”，在国(guo)内，这一(yi)结构已演化(hua)成了(le)“准亲属关系”，包括(kuo)“兄弟姐妹粉”、“爸爸妈妈粉”；作为“准亲属”，粉丝在社交媒体上为偶(ou)像承担更大责任，并对偶(ou)像的发展有一(yi)定(ding)程度的控制权(quan)。
文章分析道(dao)，除了(le)偶(ou)像本身很吸引(yin)人，粉丝建立(li)这种关系的目的，还包括(kuo)加入粉丝团队、获得一(yi)种用来社交的社会身份；以及实现自我满足，不仅通过支撑偶(ou)像，还包括(kuo)“培(pei)养偶(ou)像”，来发挥自己的潜力、实现自己的抱负。
类似粉丝评(ping)论、“再创作”影响小童星、后来造成争议的事件，还有十年前风行一(yi)时(shi)的综艺节目《爸爸去哪(na)儿》。
2013年9月(yue)，该节目刚播出时(shi)，就面临节目组在游戏环节中故(gu)意设计出“蜘(zhi)蛛房”吓哭孩子，是否在消费未成年人等争议。但该节目有大批爱(ai)好者(zhe)，自发生产出略有成人化(hua)的视频，例(li)如聚(ju)焦男孩女孩之间的友谊，称为“CP”（couple， “一(yi)对”），节目组也有意无意地迎合这类趣味，开始让原先互不认识的成年男明星董力与小女孩“阿拉蕾”搭档，播出女孩“长大后想嫁给(gei)董力”的话，引(yin)起舆论反感。2017年，因“存在过度消费明星子女之嫌”，该节目被叫停。
对此，晏青对记者(zhe)分析，消费未成年人不可取(qu)，但是表现在媒介内容上，大多数不好判定(ding)，模糊不清。因此，平(ping)台也无法判定(ding)所有失(shi)范视频。因此，对那些(xie)伦理边界(jie)不清、不好判定(ding)但可能存在“消费未成年人”风险的内容，平(ping)台可以通过“内容发布警示弹窗”的方式(shi)，提醒创编辑(zhe)对未成年人形(xing)象进行谨慎使用和处理。
李志宇说，粉丝和瑶瑶之间的关系，像一(yi)种“隔代亲”，像那种想宠孩子、和孩子玩，就教养方式(shi)和小辈(bei)起冲突的老年人。他自己曾开玩笑，在抖音上给(gei)一(yi)个律师(shi)留(liu)言：“怎么与一(yi)个陌生人争夺(duo)孩子的抚养权(quan)？”
他对记者(zhe)“反省”道(dao)：“我想要抚养瑶瑶，是为了(le)乐趣，是一(yi)种自私的想法。“
实际上，他认为，她是阿萍怀胎生下的孩子，粉丝不应该就瑶瑶该怎么长大、接受什么教育提点很多，要敬重别(bie)人的命运。
李志宇说，看瑶瑶在农村捉羊逗狗玩耍，对自己也是一(yi)种补偿。李志宇在大城市长大，“我的童年如果也是那样，该有多好”，而平(ping)时(shi)工作压力大，看瑶瑶在手机屏里哭啊笑啊，有时(shi)只是寻求一(yi)些(xie)短暂的快乐，逃(tao)避一(yi)会儿对自己人生规划的忧虑：“现在自己生养一(yi)个孩子多么累啊。”
（为保护(hu)受访者(zhe)隐私，范宁、李志宇为化(hua)名。实习生汪子涵、谷明珊亦有贡献。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