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李(li)法官，大家2024年盈利突破(po)3400万(wan)元啦！感谢您的公正裁(cai)判，让企业(si)轻装上阵(zhen)，扭亏为盈！”春节前夕，广东(dong)省阳(yang)江(jiang)市中级人民法院民一庭副庭长李(li)桥(qiao)握着手机(ji)，耳畔传来黑龙(long)江(jiang)某国有机(ji)床企业(si)李(li)经理喜悦的声音。
窗前杜鹃红山茶开得正艳，这通跨越三(san)千公里的报(bao)喜电话(hua)，瞬(shun)间将李(li)桥(qiao)的思绪拉回到了那(na)段为解决纠纷(fen)而日夜忙碌(lu)的日子……
一份“半道撂荒”的两难协议
时光倒回到2019年，机(ji)床企业(si)与广东(dong)某铸造企业(si)签下1.9亿元采购大单，为对方(fang)定制30台特种机(ji)床。
随后，铸造企业(si)支付了500万(wan)元履约保证金和4台机(ji)床的60%进度(du)款。机(ji)床企业(si)按约制造并交付完4台机(ji)床后，企业(si)财务部却算出了惊心账目——每(mei)造一台亏损百万(wan)余元。
“经核算合同价低于(yu)成本，继续生产将导致国有资产流失。”机(ji)床企业(si)李(li)经理苦恼道，“审(shen)计部门责令暂停合同履行，能(neng)否再谈谈价格？”
“白纸黑字都签好了，还谈什么？请按约履行，尽快派员调试已(yi)交付的4台设备！”铸造企业(si)这边态(tai)度(du)坚决。
铸造企业(si)买机(ji)床是为了给关联企业供货(huo)，4台机(ji)床已(yi)经在山东(dong)某装备企业(si)厂房，等待调试中。
双方(fang)协商未果，铸造企业(si)将机(ji)床企业(si)诉至广东(dong)省阳(yang)江(jiang)市江(jiang)城区人民法院，要求机(ji)床企业(si)支付延期交货(huo)违(wei)约金500余万(wan)元及相关经济损失300余万(wan)元。
后江(jiang)城区法院作出终止合同关系的判决，并判令机(ji)床企业(si)赔(pei)偿违(wei)约金571.33万(wan)元，同时以4台机(ji)床未验收为由，驳回了机(ji)床企业(si)对4台机(ji)床尾款的付款请求。
双方(fang)均不服判决，提起上诉。
2023年8月，案卷(juan)来到李(li)桥(qiao)案头。卷(juan)宗里密密麻麻的质(zhi)证笔录，像两条倔强扭打的铁索，看(kan)得人太阳(yang)穴突突直跳。
不管是企业还是个(ge)人到法院打官司(si)，不仅仅是为了定分——依法明是非善恶、定权利归属，更希翼的是止争——实(shi)质(zhi)化解纠纷(fen)、真正案结事(shi)了。
“一审(shen)判决从法理上没有问题，但(dan)合同终止后的铸造企业(si)履约保证金返还问题没解决，机(ji)床企业(si)也还需(xu)另案起诉剩余40%货(huo)款。”李(li)桥(qiao)揉了揉眉(mei)心，窗外的凤凰树在热浪中摇曳，叶片翻飞如他脑海里翻腾的思绪。
有没有办法让双方(fang)经历(li)一次(ci)诉讼，了结全部纠葛，避免(mian)陷(xian)入连环诉讼的泥淖？李(li)桥(qiao)陷(xian)入沉思。
经过一番思考后，李(li)桥(qiao)认定：“4台存在争议的设备是关键……”
一场“另辟蹊(qi)径”的千里勘查
然而，第一次(ci)开庭，双方(fang)对4台设备说辞大相径庭。
“你们这4台机(ji)床一直都没调试好，根(gen)本没法使用，更不要说验收了。”铸造企业(si)翟经理表示。
机(ji)床企业(si)李(li)经理气愤(fen)不已(yi)：“后来机(ji)床已(yi)调试好了，你们也能(neng)正常使用，就是不肯(ken)签验收报(bao)告。”
到底(di)4台机(ji)床是个(ge)什么状态(tai)，有没有达到实(shi)质(zhi)可交付条件？
常规稳(wen)妥的办法是，委托专业机(ji)构鉴定。
但(dan)李(li)桥(qiao)心里明白，鉴定耗时长，案件标的额大，鉴定费也高。且机(ji)床是专门定制，很难找到既有鉴定能(neng)力双方(fang)又都认可的机(ji)构。
“既然是专业领域的特殊(shu)定制，能(neng)不能(neng)提议双方(fang)共同推选(xuan)出一名在数控机(ji)床领域的专家(jia)，共同参与现场勘查？”
李(li)桥(qiao)这一另辟蹊(qi)径的想法得到了积极回应。经协商，双方(fang)均同意邀请曾荣获“全国五一劳动(dong)奖(jiang)章”的数控机(ji)床资深专家(jia)张静海，参与现场勘查。
2024年1月，北国已(yi)是银(yin)装素裹，李(li)桥(qiao)一行来到山东(dong)省惠(hui)民县某厂房。
“咔嗒”一声电源开启，机(ji)床显示屏亮起的蓝光映在众人脸上。张静海像老(lao)中医(yi)号脉般调取(qu)着运行日志(zhi)，法官助理举着执法记(ji)录仪，镜头扫过平台堆(dui)积的金属碎屑，在冬日阳(yang)光下泛着细碎银(yin)光。北风从半开的卷(juan)闸门钻进来，把专家(jia)手中的记(ji)录本吹得哗哗作响。
连续6小时的“望闻问切”，勘查组发现机(ji)床累(lei)计运转(zhuan)超700天，虽有换挡不利索、辅助设备功能(neng)不达标等“小感冒”，但(dan)核心功能(neng)完好。
这次(ci)勘查，戳破(po)了铸造企业(si)“未验收”的托词，设备目前存在瑕疵，但(dan)不能(neng)确定是交货(huo)时就有，还是使用中没有维护好引起的。
晚上6点多，夜幕悄然降临，园区路灯一盏盏亮起，暖黄的光刺破(po)夜色、照亮来路，李(li)桥(qiao)一行完成勘查时，已(yi)华灯初上。
李(li)桥(qiao)深知(zhi)，要让南北企业实(shi)质(zhi)化解纠纷(fen)，就要把可能(neng)衍生数年的履约保证金、质(zhi)保金等潜在矛盾，全数纳入本次(ci)审(shen)判。
一份“纠纷(fen)到我为止”的用心裁(cai)判
合同显然不宜强制履行，只能(neng)依法终止。但(dan)如何(he)避免(mian)双方(fang)当事(shi)人再添另案起诉的麻烦呢(ne)？李(li)桥(qiao)仍(reng)然想多做几分努力。
盯着面前用红笔圈出的《全国法院民商事(shi)审(shen)判工作会议纪要》第36条——关于(yu)合同无效(xiao)时的释明问题的规定，李(li)桥(qiao)陷(xian)入沉思。
另行起诉的背后，是充分保障诉权的制度(du)考量。但(dan)在民事(shi)领域，敬重当事(shi)人真实(shi)意思表示是优先原则(ze)。能(neng)不能(neng)像上次(ci)勘查不走鉴定、改请专家(jia)一样，摸清当事(shi)人的意愿，引导在二审(shen)一揽子解决争议呢(ne)？李(li)桥(qiao)决定大胆一试。
“各位请看(kan)，如果大家现在不把履约保证金和质(zhi)保金问题说清楚，你们可能(neng)还会再打两场官司(si)。”视频(pin)调解会上，李(li)桥(qiao)把诉讼成本拆解成具体(ti)问题：一边卖不出设备、一边没买到设备，再耗下去可能(neng)要吃(chi)掉企业(si)不少利润，诉讼周期也足(zu)以让商机(ji)变成“过期面包”。
屏幕两端的企业代表沉默(mo)了，他们看(kan)见法官关注的，不仅是法律(lu)条文(wen)，还有对企业命运的深切关怀。
“现在你们都不同意调解，如果信任法院，可以在本案二审(shen)阶段补充提出返还履约保证金或支付剩余质(zhi)保金的诉讼请求，由中院一并裁(cai)判处(chu)理。”李(li)桥(qiao)耐心地向双方(fang)提出建议。
双方(fang)当场欣然接(jie)受。
感念(nian)于(yu)来自当事(shi)人沉甸甸的信任，又有了一次(ci)性裁(cai)判解决争议的正当程序基础，李(li)桥(qiao)很快潜心投入到裁(cai)判中……
2024年3月27日，当这份26页的判决书翩(pian)然而至时，两家(jia)企业的负(fu)责人不约而同翻到最后一页：4875元！
这个(ge)戏剧性的数字，是经过精密计算的债(zhai)务相抵结果。机(ji)床企业(si)需(xu)支付的合同违(wei)约金、需(xu)退的履约保证金，恰好与铸造企业(si)应付的机(ji)床尾款和设备质(zhi)保金相差无几。
“如此，也不用大家额外再付4台机(ji)床的剩余尾款，就可以获得4台机(ji)床的完整权属，解了大家资金支付紧张的困局，也免(mian)了再次(ci)身陷(xian)诉讼的麻烦。”铸造企业(si)翟经理说道。
机(ji)床企业(si)办公室里，财务总监正在红头文(wen)件上签字——那(na)笔原本要计提的诉讼准备金，此刻(ke)正化作新生产线的第一笔启动(dong)资金。
漫步阳(yang)江(jiang)十里银(yin)滩，李(li)桥(qiao)想起最高人民法院关于(yu)“穿透式审(shen)判”的论述(shu)。潮水退去时，沙滩上纵横(heng)交错的痕(hen)迹(ji)总会被浪花抚平，而法官要做的，不正是用法律(lu)智慧化解那(na)些(xie)商业暗礁，让企业航船继续破(po)浪前行吗？
远处(chu)渔火明灭，宛如当事(shi)人寄来的感谢信里跳动(dong)的字符，见证着南粤大地上这个(ge)关于(yu)“一次(ci)性实(shi)质(zhi)化解矛盾”的暖企故事(shi)。
这样摸透纠纷(fen)“病根(gen)”“纠纷(fen)到我为止”，在广东(dong)法院已(yi)成共识。
从群众、企业的视角看(kan)待“案-件比”和感受“公平正义”，最核心的落脚点就是“一次(ci)性实(shi)质(zhi)化解矛盾”和“纠纷(fen)到我为止”，让当事(shi)人以最少的时间、最小的精力、最少的投入获得最佳的纠纷(fen)处(chu)理效(xiao)果，这也是法院践(jian)行“如我在诉”、提升审(shen)判质(zhi)效(xiao)最直观的体(ti)现。
据了解，2024年广东(dong)法院“案-件比”为1∶1.47，衍生案件同比减少21.26万(wan)件，其中二审(shen)、再审(shen)审(shen)查、再审(shen)案件分别同比下降1.66%、2.99%、5.35%。（记(ji)者 吁青 林晔(ye)晗 通讯员 徐(xu)娟娟）
来源：人民法院报(bao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