◎刘敏
霍猛导演的《生息之地》是一(yi)部关于上世(shi)纪90年代中国(guo)农村题材的作品。看似老旧的题材作品却一(yi)举(ju)斩(zhan)获第75届柏(bai)林(lin)国(guo)际电(dian)影节最(zui)佳导演银熊奖，这难免激(ji)起人们的好奇心，影片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呢？
用复(fu)杂群戏描画中国(guo)乡村图景
但凡讲述中国(guo)农村题材的作品，经常会被打(da)上题材老旧的标签，《生息之地》在刚入围柏(bai)林(lin)国(guo)际电(dian)影节主竞赛(sai)单元之时(shi)也面对了类似的指责。然而事(shi)实(shi)上，无论讲述爱情、亲情、战(zhan)争、犯罪，又有哪(na)一(yi)类题材不是自(zi)电(dian)影诞生之日起就不断地被搬上大银幕(mu)的呢？可以说，对电(dian)影创编辑和电(dian)影作品而言，永(yong)远没有老旧的题材，只有老旧的手法和陈腐(fu)的观念。
《生息之地》就让大家看到了中国(guo)同类题材影片中不一(yi)样的表(biao)达。此(ci)前，中国(guo)农村题材作品大多聚焦个人，以个体命运(yun)折射时(shi)代洪流和演变。《生息之地》却别具一(yi)格，将故事(shi)背景设定在上世(shi)纪90年代中国(guo)河南农村，通过10岁小(xiao)男孩的视角，以极具现代电(dian)影诗意(yi)和美感又不乏(fa)真实(shi)生动的镜(jing)头画面，引领观众进入彼(bi)时(shi)中国(guo)农村的日常生活。那(na)是个人与人关系更为紧密的“熟人社会”，与此(ci)契合，导演的镜(jing)头也极少专注或聚焦在个体上，贯穿全片的是大量的群戏。影片不是关于某个人，而是关于老少四代和他(ta)们周围人群的，是一(yi)幅中国(guo)乡村群像的写(xie)生图。
1991年，中国(guo)正处在社会经济的高速发展中，从农村转向城市的迁徙队伍也随(sui)之扩大，10岁的徐闯被外出务工(gong)的父母留在农村姥姥家。影片正是通过小(xiao)男孩的视角，讲述了一(yi)个农村大家庭(ting)从春到冬的经历。全片采(cai)用河南口音，在孩子的画外音中开启，姥姥的嫂(sao)子去世(shi)后(hou)，众人为姥姥的哥哥起坟，依照风俗合葬。影片第一(yi)个镜(jing)头，是人体骨骼从黄土中被挖(wa)出，而一(yi)段被遗(yi)忘(wang)的历史也由此(ci)重新浮出水面。
初春的清晨，掩映在缥缈雾霭间的绿色(se)麦(mai)田生机盎然又诗意(yi)朦胧(long)。生死告别、婚丧嫁娶、劳作耕耘，一(yi)切都自(zi)然而然地发生着。这是一(yi)部只有事(shi)件，没有反转更没有惊心动魄剧情故事(shi)的影片。镜(jing)头下是闲聊、吃饭、孩童的打(da)闹嬉笑；故事(shi)里(li)有乡村邻里(li)间的吵闹与算(suan)计、谅解与互助……虽然彼(bi)时(shi)农村的物(wu)质(zhi)生活还(hai)不富足，但那(na)种类似大家庭(ting)般的人情与村民的质(zhi)朴善(shan)良却生动又温暖，让人联想(xiang)到侯孝贤镜(jing)头下的细腻真情。平淡(dan)普通的日常生活场景，是绝大多数村民一(yi)辈子循环往复(fu)的经历，看似无大事(shi)，却又在缓缓流动中改(gai)变，细微处见宏大。进城打(da)工(gong)、经济发展、石油开发和工(gong)业化进程……个体经历看似偶然，实(shi)则是历史进程中必然的命运(yun)起伏。
从开片的土葬到之后(hou)的火葬，从少女情愫的萌动到媒妁婚姻的无奈，从按部就班的遵循旧俗到一(yi)点点受到外来变化的影响。上世(shi)纪90年代初，中国(guo)改(gai)革发展的大潮汹涌而至，虽然远离繁华大都市，乡村也不可避免地被波及，农村千百年来铸就的盘根错节的大家庭(ting)关系、人情世(shi)故以及生活方式开始全方位(wei)“裂变”。那(na)些传统习俗，或好或坏，有的还(hai)在，有的已悄然改(gai)变。
片中，老人、中青年和儿(er)童，分别对应了叙事(shi)的过去、现在和未来。《生息之地》用复(fu)杂的群戏、细致入微的场景，撑(cheng)起了一(yi)部中国(guo)农村史诗。132分钟的片长，并(bing)不让人觉得枯(ku)燥单调。影片娓(wei)娓(wei)道来，在看似日复(fu)一(yi)日的寻常中注入了欢(huan)喜与哀愁，带给观众沉浸式的体验，让观众的情绪随(sui)着剧情的起伏而跌宕(dang)。
童真视角摒弃煽情与沉重
值得一(yi)提的是，影片虽然采(cai)用孩童视角，却对女性倾注了更多关注和笔墨。从慈爱善(shan)良的太姥姥、主持(chi)家务的姥姥，到为了帮助哥嫂(sao)而自(zi)我牺牲的小(xiao)姨，女性在家庭(ting)和日常生活中的贡献与情感支撑(cheng)作用被看到。
导演尤其(qi)钟爱长镜(jing)头的自(zi)然叙事(shi)，比如对徐闯母亲在乡间小(xiao)路的漫长跟(gen)拍，就记录了她(ta)从上一(yi)秒号啕哭丧到下一(yi)秒微笑与乡邻打(da)招呼的无缝转变，反思了这一(yi)日常场景中包藏的荒诞。无论是丧礼、闹婚，还(hai)是欢(huan)庆春节、各种聚会，镜(jing)头在不同人物(wu)和场景中游走，显示出导演对复(fu)杂群戏高超(chao)的掌控(kong)调度能力。
影片经历了四季轮(lun)回。从春季开始，郁郁葱葱的绿色(se)渐渐浓郁，之后(hou)转入收割时(shi)节的金黄，最(zui)后(hou)在白雪皑皑中落幕(mu)。这是农家人春种、夏耘、秋收、冬藏的一(yi)个完整循环历程。时(shi)间流逝(shi)，农人在这片生生不息的土地上，要(yao)面对的头等大事(shi)始终是生活。透过琐碎日常，大家可以感受到的是一(yi)个乡村、一(yi)个民族的精神气质(zhi)——无论世(shi)事(shi)如何艰辛，千百年来传承的那(na)份勤劳谦卑、吃苦(ku)耐(nai)劳却从未改(gai)变。
四代人的生死告别，镜(jing)头视角大多时(shi)候保持(chi)在10岁孩童的高度，没有煽情和沉重，更像是一(yi)种不经世(shi)事(shi)的隔开距离的童真观察(cha)。直到结尾，镜(jing)头渐渐后(hou)移，从地面转向更高远的天空，再(zai)俯视大地——蜿蜒流向远方的河流，白雪覆盖的土地，行进的马车因故停下又重新启程……伴随(sui)着音乐(le)响起，整部影片沧桑厚重的历史感喷(pen)涌而出，在经历了两个多小(xiao)时(shi)的积(ji)攒后(hou)，观众的情感也在最(zui)后(hou)一(yi)刻升华至顶(ding)点。
《生息之地》获奖实(shi)至名归
“在时(shi)代变迁的浪潮面前，这部电(dian)影带大家走进一(yi)个跨越几代人的社区，见证他(ta)们的生活与世(shi)代相传的习俗。电(dian)影细腻而深刻地描绘了人们在乡村生活中的温暖与挣扎、光明与黑暗，以及彼(bi)此(ci)之间深深的牵绊，让观众始终沉浸其(qi)中，无法移开目光。影片既关注微小(xiao)的细节，也构筑出宏大的诗意(yi)画面，在观察(cha)与叙事(shi)之间找到了优雅的平衡(heng)。它让大家与片中人物(wu)产(chan)生深刻共鸣，感受他(ta)们的渴求、希翼、悲伤与喜悦，仿佛大家也成为他(ta)们家庭(ting)的一(yi)员。”柏(bai)林(lin)影展颁奖典礼上，评委这段精准又不惜(xi)笔墨的赞美，证实(shi)了《生息之地》得奖的实(shi)至名归。